罗强
故事发生在1975年的伊斯坦布尔,“我看见自己的幽灵从身体里走出来,正在天堂的一角拥抱着纳莉。”凯末尔爱上了纳莉,但残酷的现实不允许两人相爱。纳莉是凯末尔远房的贫苦小表妹,门不当、户不对,更重要的是年龄——他们相差12岁。在父母的安排下,凯末尔即将与近乎完美的未婚妻订婚。
相爱仅47天,却刻骨铭心。随后,纳莉就在凯末尔的生活中消失无踪了。
岁月流逝。再次相聚时,纳莉已嫁为人妻,凯末尔想尽种种办法,以一个奇怪的角色留在了她的身边,纳莉消失那天起的339天后,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在这之后的7年10个月里,为了能见到心爱的人,凯末尔以种种理由去了她家1593次,平均每个月16.9次。能见到心爱的人,哪怕不能在一起,不为相爱,只要相见,便是幸福的。
每一次见面,他从不说爱这个字,但眼神里,是满满的情意。看她洗衣,看她做饭,看她风情万种,哪怕是穿着睡衣来开门,都是那么美,美到时间都停止,美到呼吸都停顿,美到风儿都停下。
悄悄地,他甚至积攒了纳莉的4213个烟头,是的,确定是4213个,不会多,也不会少一个,他在乎,他深爱,他不会忘记每一个细节。
时光蹉跎,终于,很多年后,他们终于有机会走到一起了。那是半个世纪的等待,但凯末尔依然觉得此生好幸福。就在两人做好结婚准备的时候,天意弄人,那辆56式雪佛兰轿车以105公里的时速,将纳莉交给了一棵老枫树。
痛,绝望的痛。
为了纪念逝去的挚爱,凯末尔用余生建了一座博物馆,悉心收集有关纳莉的一切。她爱过的、触碰过的一切:盐瓶、小狗摆设、顶针、笔、发卡、烟灰缸、耳坠、纸牌、钥匙、扇子、香水瓶、手帕、胸针,甚至是她抽过的4213个烟头……那是一个虚实莫辨的女人留下的印迹,也是凯末尔一生的执念。
他将这座博物馆命名为“纯真博物馆”。
凯末尔在狭窄的街巷中买下了一幢三层小楼,从木匠那里得来传统样式的窗户,1000多件零碎的收藏,他要决定怎么安放,还要去监督现场施工,最后将物品串进纳莉的生活里。当所有细节被累积排列起来,你会突然发现,串联起它们的,就是爱情。
为了介绍故事,他写了一部名叫《纯真博物馆》的小说,讲述自己的爱情故事。区别于所有宏大的博物馆,纯真博物馆那么小,小到只有一个男人对恋人的记忆,关于生活中琐碎的片断,关于回首,关于求之而不可得的感情。
纯真博物馆共有83个展区,代表着小说的83个章节,一共1000多件物品。以最初纳莉遗落在公寓的耳坠和公寓的白色纱帘为起点,“她取下那对耳坠,仔细地把它们放到了边上的茶几上。”在这里展示的其中一只耳坠,作为博物馆的第一个物件。她放耳坠的那种神情让凯末尔觉得,“我们真的可以走到最后”。
紧接着是纳莉买给凯末尔的手提袋,和两人重遇时纳莉脚上的黄色高跟鞋。
“她走到橱窗前,一下脱掉了左脚上那只黄色的高跟鞋,露出一只脚趾上精心抹了红色指甲油的脚,她用那只脚踩进橱窗的底座并向模特探过身去。我先看了一眼那只鞋,然后是那双修长的、非常漂亮的腿,一瞬间,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她的美丽,她那条精致的裙子,抑或是别的东西让我感到了不安,我显得有些不自然。”
还有纳莉送给凯末尔的古龙水。
“当我迫不及待地张开手掌,等待纳莉来倒古龙水时,我们的目光会相遇。那时我们会像一对一见钟情的情侣那样深情地凝望彼此。当我去闻手上的古龙水时,我根本不会去看自己的手掌,而是始终看着纳莉的眼睛,有时我眼神里那种浓烈、坚定的爱意会让她忍不住笑起来。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会在她的嘴角停留很长时间。在那个微笑里,我会看见一种对于人生,对于我的爱恋以及我每晚的拜访的怜爱和嘲讽,但我不会因此心碎。恰恰相反,我会在刹那间更爱她,会想把古龙水的瓶子带回家。”
一整面墙的烟蒂,烟头下的文字说明,写着是哪天抽的,以及纳莉当时的心情。
1975年5月的第10天,他在迈哈迈特公寓的房子里,找到了那个装着他从藏宝口香糖里收集来的演员照片的锡盒。就从那天起,他明白,这个充满魔力的房间将在他一生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
他喜欢站在缝纫机、裁缝用具、旧报纸、杂志以及开着的柜子和杂物堆里,喜欢用眨眼的工夫往口袋里塞一样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减轻自己对纳莉思念的物件。
2012年4月28日,纯真博物馆开馆,BBC的报道称之为“大概是作家之中最具魄力的工程”;2015年,它获得“欧洲最佳博物馆”称号。
故事的主人公凯末尔,在现实世界中叫奥尔罕·帕穆克,土耳其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说,他最伟大的成就不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而是花了一生,建了只纪念两个人爱情的博物馆。
“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纳莉在公路、人行道、家里、花园和房间里转悠时,在茶馆、饭店和家里的餐桌旁坐着时,我看着她所感到的一种依赖的情感。”
(路 凌摘自《知识窗》201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