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生长的美术馆

朱凡

遁入山林，多少是带有几分理想主义的出世哲学。

2016年6月，题为“山中美术馆”的群展在南京四方美术馆开幕，展览邀请了23位中国艺术家参与。展前注意事项“ 穿着舒适的休闲服（长袖），运动鞋；做好防蚊措施；自备防雨用具；自带手机及耳机设备”，就提示着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特别项目。

8小时，25000步，事实证明，观看“山中美术馆”并非易事。作品并不仅是安静地陈列在美术馆的白盒子之中，而是散落在美术馆展厅、四方湖区建筑群落、荒野、遗址和山林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入山中”。

山中寻艺

早上10点，途经一条狭窄的单行道路，自老山狮子岭兜率寺入山门，耐心等待开斋时分，艺术家谢帆将吃饭这一行为从日常环境置于寺院之中，遵循寺院对于斋饭的规则设定，食时不言，将观者从外来者的身份转化为宗教信仰的遵循者。

展览在废弃的里口矿坑、白马村被废弃的民居、守山人小屋中持续发生。区别于常规展览作品从艺术家工作室的“拿来主义”，参与“山中美术馆”的艺术家大多都经历了四方当代美术馆所在环境的考察与驻地，很多作品都是在当地完成。

四方美术馆的策展团队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对于美术馆所在区域从自然到历史参照的丰富考察，艺术家的实践建立在这种参照之中，同时又具有不确定性——“山中美术馆”不仅完成了对美术馆空间边缘的拓展，也完成了时间、形态等多维的展开。

来自香港的艺术家小组L Sub在龙洞考察时，捕捉到游客接连将易拉罐抛入洞中来获取声音的行为，艺术家并没有将其指向环保或公共意识，而是发起观众互动，在学校展开“金核桃征文比赛”以及“金核桃公益日暨龙洞音乐会”，并将项目设定为两年，拉长了作品在展览机制外的延续。

于吉在作品《练习曲-慢板 乐章III》中用松香和树脂在树干分叉处搭建雕塑，面对的不仅是身体与精神的对抗，同时这一劳作的过程还在开发的自然环境中遭遇的消耗与重建。同样生长的还有郑波的作品《稊地》，在四方美术馆的屋顶，艺术家将野草移植给予其生存空间。

作为藏家与美术馆馆长双重身份的陆寻，提出了对于美术馆与展览既定机制的讨论，将权利最大限度地还给艺术家。或许有人将这次的展览与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濑户内海国际艺术节等并置讨论，但在中国所发生场域的不确定性，使其区别于其他。同时，美术馆为主导的对于展览的讨论，从本质上与地方政府所支持的带有旅游带动作用的艺术节项目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建筑新实践

如果说，邀请国际知名建筑师参与设计以提升地产项目的影响力已成为行业巨头的常规做法，那么四方当代湖区无疑完成了以建筑作为实践方式的一次理想主义践行。

或许，可以将“山中美术馆”这场深入四方美术馆所在区域的整个老山山脉的展览，与十余年时间中四方当代湖区的发生发展，视为一次回应——二者都建立在对自身所在地域的讨论之中，却不限于狭隘。

十余年之前，身为商人、收藏家的陆军将目光投在老山青山绿水环绕的佛手湖畔，当时这里还是一片40公顷的未开垦林地。他开始酝酿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要展开一场与顶级建筑设计师对话的建筑艺术实践。在湖区邀请国际建筑师进行设计的过程中，还在英国剑桥修读纳米专业的陆军之子陆寻就参与筹建，直至美术馆落成，他已经有着数年的当代艺术收藏经历，正式接下馆长一职。

四方湖区的正式名称为“中国国际建筑艺术实践展”，在毗邻南京佛手湖和老山森林公园的环境中，由日本著名建筑师矶崎新和国内著名建筑师刘家琨整体负责，邀请包括David Adjaye、王澍、Sanna、Mathiaz Klotz等来自13个国家的24位著名建筑师一同完成。这次策划的主题为“重建平衡”，建立在不同文化背景的建筑师对于南京历史文化的重读之上。

四方当代美术馆由美国建筑大师Steven Holl设计，建于高地上的美术馆，可以在观景台俯瞰南京城景，美术馆外的地砖则是从南京老旧民居中收集而来的明代砖石，历史的遗存物作为某种凭证嵌入至当代美术馆之中。

紧邻美术馆的会议中心由矶崎新设计，与之毗邻的精品酒店由刘家琨和Gary Chang设计。另外，还有20栋由国际建筑大师设计的建筑，“竹影”、“佛手”、“水榭”、“ 归隐”、“亭屋”、“马踏飞燕”等名称，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建筑师进入在地的环境语言之中完成设计与思考。

矶崎新曾在媒体采访中表示：“在所有以往的实践展中，中国南京项目是规模最大。”这不仅是基于资本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在身体力行之中收获的“尊重”——四方当代湖区的建设则是以一种几乎反向“中国速度”的缓慢而完成，为了忠实于建筑师的设计理念，耗时十年，对于建筑细节反复打磨。

这种缓慢背后的耐心反映了资本对艺术的尊重与责任感，也是四方集团对于对中国快速城市化、追求利润最大化等现象的一种反思和实践。

从四方当代美术馆2013年以“歧异花园”开幕至今，先后推进了廖国核个展“中国好画家祝你爽”、“ 麒麟铺”、“绝对收藏指南”、“山中美术馆”等数个展览，展览从策展人主导的主题性展览到对于艺术家个案的分析，再到对于陆寻个人收藏的自我梳理以及对所在地域的关注与讨论，从不同角度完成着拓展。

四方当代美术馆还将与观众的对话延伸到展览之外。“山间电影院”是四方当代美术馆新近发起的放映计划，它关注国内外实验/艺术电影的新动向。刚刚结束的“山间电影院”就呈现了获得热议的影片《路边野餐》，同时邀请到此片导演毕赣与观众展开交流讨论。

在远离如北京、上海这类文化艺术中心的南京，四方当代美术馆甚至远离城市中心，但其作为美术馆，对于文化艺术的参与和讨论从未停止。是乌托邦吗？或许，更像是一个安静的实践场，缓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