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你这么好，念念不能，忘

爱丽丝

作者有话说：

我有一个非常忠实的读者，每次我写了新稿子，都会第一时间发给她看，让她谈谈感想。看这一篇的时候，她忽然和我说：我觉得，你的每个女主都有你自己的影子，就是你们性格里都有特别倔强到让人心疼的部分。

我突然有种被戳中心事的触动。这次，我写了一个非常乖张的女孩，里面有特别真实的一面，当然也加了艺术色彩的虚构，比如惨烈的结局。这篇文章确实包含了我想表达的一种情感感悟：当我满身是刺接近你的时候，我是真的爱你的；当我拔掉那被你嫌弃的满身刺的时候，我也是真的已经爱不动你了。

1.你见过没有刺的刺猬吗？

做写手这么多年，我写过很多青梅竹马的故事，却没有一次，写过你，像农夫被蛇咬过后，看到绳子也要躲开一样。

那年，北京下了很大的雪，整个朋友圈都在刷雪景，你也不例外。可你不仅是来秀雪景的，更是来秀恩爱的。你在雪地上画了一颗心，心里面摆放着一个盒盖被打开的戒指盒，里面赫然是一枚卡地亚婚戒。你拍了照片发了上来，配的文字是：这个冬天，我想做你的棉被温暖你，你愿意吗？

人说女生是最记仇的动物，一点没说错。

上学时期得罪过的女生甲马上幸灾乐祸地给我发了微信：哎呀，林知周好像要结婚了，你什么感觉呀？

我什么感觉呢？说真的，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了。

这么多年，我一点一点磨平了身上的棱角，一根根鲜血淋漓地拔掉身上所有的刺，以后再受到什么伤害，也很难感受到痛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了。因为，我再也不会比当初更痛了。

所以，我想，我能平静得像个旁观者那样，写写我们的故事了。

2.你的性格，我很喜欢

2008年冬，在当年那场震惊全国的特大雪灾中，学校放寒假，我从就读的大学返乡，被困在回家的高速路上整整一天一夜，而你，就是在那个时候和我提出分手的。

你给我发短信：苏心刺，我再也受不了你这贱脾气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咋俩就这样散了吧！

那个时候，我还是爱你的，所以，我手捧着手机，靠着长途巴士的车窗，不停地抽搐着哭泣着。那漫天的大雪啊，像我的泪似的，好像怎么也停不下来！

可是，我还是给你回了短信：受不了就滚，只要你别后悔！

瞧，就算是此时此刻，我还是没办法改掉我那让你深恶痛绝的贱脾气！

“贱脾气”这个词是你送我的。少时欺负同学，大了游戏人间，说话尖酸刻薄，做事刁蛮任性，从小到大我就这一死性子！别人评价我最多来一句：“这女孩啊，脾气实在是太坏了！”可你不一样，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嚷嚷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苏心刺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贱脾气？！”

可是，你早已忘了，你明明是因为我这贱脾气而喜欢我的呀！

好像打从我记事起，在政府大院家属楼，我们两家就门对门住着了。你从小学开始就是班上的绩优生、大班长，肩带三道杠，整天跟在学生们屁股后面人五人六地查风纪。

我呢，爸妈在我读一年级那年就离婚了。高学历老妈跟她那个在哥伦比亚大学留学时认识的学长双宿双飞了，老爸呢，因为在政界担任要职，更是整天只会忙工作。所以，每天只有家里保姆陪伴的我，因为疏于管教而越发横行霸道、飞扬跋扈。

因此，从小学开始，我在班级里，就是自动被女生群隔离的那种人。

具体怎么不合群呢？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大概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冬天天气很冷，坐我旁边的女孩一个劲儿地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好冷啊！好冷啊！”

我怀里抱着热水袋，特不耐烦地来了一句：“有啥好叽叽歪歪的？买个热水袋呗！”

“热水袋不要钱啊？！”那姑娘可能平时就看不惯我，呛了我一声。

可我哪是省油的灯，立马刻薄地回了一句：“穷鬼就不要喊冷！喊也没用！”

瞧瞧我这嘴巴，真是贱啊！

终于，我把这妹子激怒了，她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脸。我哪是什么善茬？正上着课呢，我整个人就往她身上扑！没想到她一把推开我，抡起椅子就往我身上砸。

谁也没想到，同样坐在我身边的你会挡在我前面往前扑，于是，我们俩一下子就跟叠罗汉似的压在了那女生身上，那女生当场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可是班长啊！你怎么能参与到打架这种恶性事件中来呢？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被老师赶出来罚站。我记得当时下了很大的雨，我靠着走廊的墙壁，昂着头望着面前的雨幕，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你一句话：“你觉得我讨人厌吗？”

“不，我觉得你很特别！因为，你做的很多事我都没勇气做到。”你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所以，你的性格，我很喜欢。”

可多年以后，我这像刺猬一样扎人的性格，终于还是扎走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爱我的人，而那个我原本以为永远不会走的你，也是其中一个。

至于那个当时嚷嚷着没钱买热水袋的女孩子，就是我们家保姆的女儿，你后来的女朋友，白静好。

听听！白日静好，多好的名字啊！哪里像我，心刺心刺，谁愿意心上被扎一根刺呢？

3.林知周，你是我的星星

三天！是的，三天！

只用了三天时间，我就找了新男友，因为我恨你，恨你，太恨你！

我一定要让你后悔！我对着镜子暗暗发着誓。并且，我快速答应了从大一一入校就开始追我的那个名叫陆中铭的男孩子的追求。

——你算什么东西！那时候觍着脸要追我，现在居然敢先分手！

我还是不解气，于是我恶狠狠地给你发了一条条言辞尖刻的短信。我想和你大吵一架！我甚至想，我一定要吵赢你，让你明白你才是错了的那个人！

可最让我难过的是，你一条信息也没有回我。你常说，我说话时就像往外唰唰唰地射刀子，可现在，我射出去的每一把“刀子”，都像撞到了盾牌上，到头来又都扎回了我自己的心上。

那个寒假，你连家都没有回。你妈妈一向不喜欢我，我便不好意思去你家打探你的消息。

我等啊等，熬啊熬，终于盼到了开学。第一天我就挽着陆中铭的胳膊专门晃荡到在食堂吃饭的你面前，耀武扬威地和你说：“介绍一下，这是林知周，我发小；这是陆中铭，我男朋友。”

我看见你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嘴唇颤抖着，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半晌后，你终于还是开口了：“苏心刺，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你望着我，像望着一个陌生的怪物一般。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痛得无以复加。我望着你漠然离去的萧索背影，却没有丝毫解气的快感。我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正摩拳擦掌要上场了，却忽然被告知，仗不打了，心里满满的都是失落。

导致我们分手的，真的是一件特别特别小的事。

你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担心积雪过多，高速路会被堵住，所以劝我晚几天回去，说现在高速路上危险。可我早已和老家的小姐妹们约好了要回去嗨，所以，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嚷嚷着“那么多人都上车了，能出什么事儿？”，在汽车站门口和你吵得不可开交，甚至不管不顾地丢下你一个人上了车。

结果，果然大雪封路。于是我又暴躁了，一肚子火没处撒，便打电话过去骂你为什么不用尽全力拦住我。你被我骂得忍无可忍，终于冲我说了狠话。

冷静下来后，我当然知道是我无理取闹。可让我觉得委屈的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贱脾气，你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为什么这一会儿忍不住了？！

我觉得，你肯定是不爱我了。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见到你和白静好在校园里出双入对了。白静好和我们不同，她读的是隔壁的211重本学校，可她为了你，三天两头往我们这个三流大专跑，我都好几次看到你们俩亲亲热热地在食堂吃饭、在操场上散步了。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白静好呢？你明明知道因为她妈和我爸结婚的事儿，我和我爸闹得不可开交。我觉得你是真的彻彻底底地背叛了我。

因为我讨厌白静好，你小时候明明帮我一块欺负过白静好，和我一块在白静好的文具盒里放过虫子，吓得她在课堂上尖叫，还骂她是“胆小鬼”。在院子里碰到白静好，你更是一脸冷漠，从来不和她说一句话，活脱脱一个骄傲的小王子。

可是，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我在寝室里蒙着被子默默流眼泪。你说，一个人，怎么就能变得那么快呢？！你明明曾经对我那么好啊！

我记得高三那年，白静好的妈妈终于和我爸结婚了，仪式很简单，两家人就找了一个高档一点的饭店简单吃了顿饭。就我这脾气，我自然是要去闹场的。我挽着你的胳膊，让你给我壮胆，然后直接冲进去，把一打臭鸡蛋砸在了白静好和她妈身上！我还像个疯子一样冲她们破口大骂，让她们滚出我家。

结果，我迎来了盛怒的爸爸狠狠的一巴掌。他说：“心刺，你太过分了！”

那是一向宠我若宝的爸爸啊！那是无论我怎样无法无天都会慈爱地笑着说“虎父无犬子”的爸爸啊！从我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打我，居然是为了一个保姆和她的女儿！

那天我是被你拖出酒店的。我在你的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我说：“林知周，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你抱着我信誓旦旦地说：“心刺，就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离开了你，我也不会离开你！”

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我当时就离家出走了。我的想法既幼稚又简单，那就是：爸爸不要我了，我就不要那个家了。我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受白静好母女那个气了！

那时候的你，对我多好呀！我一切的无理取闹、任性妄为你都无条件地包容。为了方便照顾我，你帮我在你们学校附近偷偷租了一个房子。因为房子是在重点中学附近，租金贵得吓人，一间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小阁楼一个月都得一千来块钱，再加上给我买被子、褥子等日常用品，你几乎花光了你所有的积蓄。

搬进出租屋的那晚，我们俩一块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超市里有一只很大的毛绒海豚，我看到了很喜欢，你便将它买了下来。付钱的时候收银小姐看了我一眼，然后冲你说：“你女朋友真漂亮。”我的心里突然便像吃了蜜一般甜。

这个城市的5月已经是酷暑难耐，阁楼里很闷热。好在房间后面有个露天的小平台，你便帮我把平台打扫干净了。夜深人静时，我们俩一人一张藤椅躺在平台上纳凉，看晴朗夜空、星辰满天。我对着其中一颗星星轻轻地说了一句：“林知周，你是我的星星。”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4.不要再做刺猬了好吗？

可好景不长的是，没多久我们就开始频繁地吵架。

起初呢，是因为我爸爸到处在找我，你不忍心看我爸那么着急，就劝我和我爸和好，我一个拖鞋丢过去，骂你敌友不分，胳膊肘往外拐。

再后来，我接你放学，一身红裙花枝招展地站在你们学校门口，却看到一个小姑娘忽然从你背后跑过来拉住你，因为跑得太急，她整个小脸红扑扑的，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什么事儿，杨小爱？”你停下来看着她问。

“我……我……”那个名叫杨小爱的女孩却是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你看见她的两根头发搅进了嘴巴里，便伸出手帮她把头发拨出来夹在耳朵后面，于是，她的脸更红了。

接着，她默默地把一个漂亮的淡粉色信封递到了你面前。这下，傻子也看得出她是什么意思了！我当下就不能忍了，直接冲过去拽过她，啪地就是一个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看清楚了，小妹妹，林知周已经名花有主了！对，就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大美女！是不是眼睛比你大，鼻子比你挺，嘴巴比你巧啊？想和我抢男人，也等你五官长齐全了再说啊！”我盛气凌人地冲面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吼着，她抿着嘴站在那里，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苏心刺，你给我闭嘴！”你一脸忍无可忍，拽着我就往校门外走。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偏要说！”我大声嚷嚷着，全然不顾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同学们已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们身上，一把抢过了你手中的粉红色信封，拆开后，语带讥诮地念着上面的字：“哟，小姑娘写得挺深情的嘛！林知周，我注意你很久了……”

杨小爱没等我将信念完就扑过来想抢，她脸上挂着眼泪，恨恨地看着我说：“你不要太过分了！”

“有脸写还怕我念？想抢信，没门！”我一个大力就把杨小爱推坐在了地上。你看到之后立马来拽我，我却是反手一甩，一个巴掌便落在了你的脸上……

时间忽然静止了下来，杨小爱、我，还有围观的人群，全都静止了下来，他们望着你，诧异地望着你，想看你有什么反应。

可是你只是安静地拍了拍单车后座，垂着头，语带哀求地冲我低声说：“心刺，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我看到杨小爱的嘴哆嗦了两下，她想说些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愤恨地瞪了我们一眼后，爬起身，一脸委屈地抹着眼泪跑掉了。

自那次事件以后，我们发生了第一次冷战。

你自作主张联系了我爸爸，说我现在只是在外面散心，过得很好，一直和你有联系，让他不要担心，还说你会开导我，过一段时间等我气消了我自然会回家去。

这都算了，你还劝我补习功课，不要每天这样无所事事虚度光阴，气消了还是要回去好好上学。可我哪是那么听话的人？我整天整天地和你吵架，骂你被杨小爱勾了魂才会对我有诸多要求。我甚至和以前认识的几个不好好学习的小姐妹们联系上了，天天在KTV、酒吧等各类娱乐场所玩。

你终于生气了，再也不肯理我。你给我的理由是，因为这段时间和我在一起，你学习直线下降，马上要高考了，你必须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暂时没空管我。

我把这一切的原因都赖给了那个名叫杨小爱的小姑娘。我甚至和我的几个小姐妹一块，把杨小爱给你写的那封信复印了好多张，然后贴在了你们学校大门口，引得来来往往好多学生围观，闹得老师轮流找你和杨小爱谈话。结果，杨小爱由于心理压力过大，天天失眠，终于在做课间操的时候晕倒了……

杨小爱的家人因此找到了你爸妈，你爸妈这才知道，这些天围绕着你和我发生了这么多事。接下来，我自然是被你爸妈告发到了我爸那里，我终于还是被我爸给逮回了家。而你呢，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成绩一落千丈，高考只考上一所三流大专，和我一样。你妈妈因此对我恨之入骨，勒令你再也不要和我在一起。

可就算在那个时候，你都没有抛弃我，只因为我在高考之后哭着抱着你，和你说着对不起。我确实是有愧疚之心的，我说是我太闹腾了，我只是受到了白静好母女的刺激，心情不好，才会这么暴躁极端的。我说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改的……

你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我。那时候还流行玩博客，你在我的博客给我发了一封长长的私信。

你说：“心刺，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不好过，你妈妈走的那一天，我看到了。那天早上，天还不是很亮，有几个清洁工阿姨正在沙沙地扫着政府大院。我在窗台边看见你妈妈，她提着一个很大的箱子从楼梯口出来，然后上了院子里的一辆银白色小车，一会儿之后，车就开走了……

后来，我就听到你们家里传来了你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把我们家门拉出一条小缝偷偷往外看，正看到你抱着你们家的门框哭闹，好像是要跑出去找妈妈。可你爸爸不让，非要把你往屋里拽，你就死命地抱住门框不放，嘴里还在喊：‘妈妈，妈妈！我要出去找妈妈，放我出去……

当时的你，看上去真可怜啊，一张小脸上满是鼻涕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当时那么小的我心里，会忽然涌起一种想要保护你的冲动。我甚至想要上前帮你擦掉眼泪，告诉你：不要哭了啊！心刺，我会一直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再哭了……

所以啊，心刺，不要再做一只刺猬了，好吗？不要再用满身硬刺保护自己了，好吗？相信我一次好吗？我会带给你幸福的。”

5.原来，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啊

可和你分手之后，我再去翻看这封两年前的博客私信，只觉得讽刺。在学校食堂，我无聊地翻看着手机，几次想要按动按键删掉你的这条私信，却又一次次放弃了。我愤恨你的言而无信，更愤恨自己没骨气。

陆中铭正好这时候买了饭菜过来，我看到那盆梅菜扣肉，不知怎么就起了无名火，忽然起身把那盆菜扫到了地上，一脸烦躁地冲他吼着：“我从来不吃腌制食品！你能不能多了解了解我再来当我男朋友？！我前男友就从来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然后，我留下一脸茫然的陆中铭，自顾自地出了食堂。

回到寝室后，我看到那个学习最认真、整天忙着考证的室友妹子正埋头学习着日语，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你也曾劝过我，想让我报个编剧培训班。因为，你觉得我虽然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无聊时在空间、博客写的那些小日记，还有给一些杂志社投的闲稿，却是极好的。你觉得我在这方面有天赋，说我以后可以试着往编剧专业发展。

那时，我丝毫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我想，写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业余爱好，我干吗一定要把它当作一门工作去钻研呢？我又不缺钱！可现在想起来，我只觉得心酸。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该找找事情做，那样或许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

“对不起，心刺，今天是我疏忽了。”我上网查询编剧培训班资料的时候，陆中铭的道歉短信来了，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开心。其实，我知道是我无理取闹了，可陆中铭这么卑微的态度让我觉得无趣极了。如果我和你闹了脾气，你总会不知疲倦地耐心教导我，让我不要这样做，不要那样做。虽然我很少听你的，但你也从来不会承认不属于你的错误。

晚饭的时候，陆中铭又乖乖来约我了，还提前给我发了短信，希望我打扮得漂亮一点，最好化个妆出门，因为他哥们儿今天过生日，他想把我带过去炫耀一番。

——毕竟我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他们肯定羡慕死我了！他在短信上这么和我说。

他果然是不了解我的。看到短信的时候，我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可能只是看我漂亮，所以就追了我。他以为我也是那种大学里常见的会乖乖巧巧依偎在男朋友身旁，最多发发小脾气的女孩子，哪会想到，我可是心底里埋藏着一只小恶魔的苏心刺呢？

是的，我的破坏欲噌噌噌又冒出来了。我专门化了一个又是假睫毛又是大红口红的、特别浮夸的妆，衣服则是红的绿的蓝的各色都往身上堆砌，活脱脱把自己打扮成了一棵圣诞树。陆中铭看的我的那一刻，果然脸色都变了，我心里却萌生出恶作剧后的小快感。

他的那群朋友们看到我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正得意着，却听到陆中铭开始隆重地介绍我的家庭背景，果然，一桌人立马又对陆中铭刮目相看了，频频向他敬酒，恭贺他找了一个白富美。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又不是陆中铭摆放在展示橱的物品，凭什么要被他随时随地地拿出来炫耀？最让我厌烦的是，别人频繁给我敬酒时，他不但不帮我拒绝，还跟着怂恿我多喝点让我给他同学面子！可我苏心刺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因为别人的面子而忽略过自己的快？于是，他们自然全部都被我冷着脸拒绝了。

这都算了，吃饱喝足后我打算回寝室，陆中铭却还想让我陪他们继续去KTV唱歌。我终于忍不住烦躁了，趁他上厕所的时候在门口拦住了他：“这都几点了？我真的很累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你就不能忍忍当给我一个面子吗？我朋友又不是经常聚会！”陆中铭拉着我的袖子，皱着眉头哀求着。

“你朋友重要还是我重要？”我一脸厌烦地推开他，“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真的有些累了！你能不能向我前男友学一学？他就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只考虑自己的面子，而不管我喜不喜欢！”

“前男友！又是前男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老提你的前男友？！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天天在他面前提前男友？既然你前男友那么好，那你干吗要和我在一起？你想想你和我在一起后提过多少次你的前男友了！”陆中铭仿佛被我戳中了痛点，忽然拔高了嗓门，丢下这句话后就气冲冲回了包厢。

我哪受得了这般冷遇，跟着他回了包厢提了自己的手提包就摔门而出。4月的初春微凉，我一个人踩着高跟鞋走在冷风萧瑟的大街上，心里落寞极了。

——我们还是分手吧！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合！收到陆中铭短信的那一刻，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遇到你，在我抱着膝盖泪水花了脸上的浓妆在大街上哭得像个小丑的时候，我看到你和白静好手拉手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超市买水。灯影幢幢中，男俊女靓，真是般配极了！我想，我真的应该死心了。

我记得以前你和我吵架的时候，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贱脾气，除了我，还有谁忍得了？！还不快感谢大爷我收了你！”我总是傲慢地一瞥他，回道：“姐姐我貌美如花，追我的人恨不得绕地球四圈！真不知你祖上积了什么德，居然可以被本小姐看上！赶快回家烧炷香吧你！”

可是现在，你看看，林知周，果然还是被你说对了，原来，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啊！

如你所愿，我这么刁蛮，这么好强，这么自大，果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6.一别经年

我学着反思自己，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好奇怪，和你分手的时候，我恨不得闹个天翻地覆，让你永世不得安生，仿佛那样方能解我心头之恨。而和陆中铭分手，我却只想像只蚕茧一样一个人静静地躲起来，什么人也不见。

我和远在美国的妈妈提出了想去她那里学编剧专业的想法，她立马就答应了。我想，你说得没错，我除了这张好看的脸蛋、令人厌烦的性格以外，什么都没有，也是时候学点东西充实一下自己了。一切真的很讽刺，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想要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我却每天只知道和你吵架；而你不在我身边了，你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却又不自觉地想要遵从。

我们这一别便是五年。

而这没有你的五年间，我发生了什么呢？我的爸爸因贪腐被举报而落马，家里一片兵荒马乱，再不复往日繁华。我甚至没有资格再和你做邻居，搬家公司翻箱倒柜地从我家里往外搬东西的时候，我曾长久地站在你家门口，想要敲敲你家的门，看看你有没有在家，或者见见你父母，向他们表达一下我当年的愧疚或者对你的问候也好。可我终究还是默然离去了。

与此相反的是，白静好反而特别争气，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爸爸出狱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们母女俩一直无怨无悔、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他。

时光终于还是告诉了我，这些年，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我年幼之时，母亲离家，那于我确实是一种伤害，可是于父亲，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而这么多年，白静好妈妈一直陪伴照顾着爸爸，两人共结连理，原本就是他们的自由，我又有什么资格怨恨？

2014年，我终于回了北京。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编剧，我整天跟着各个剧组跑，每天都是疯狂地赶稿和改稿，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

看到你在朋友圈发求婚动态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两天了，只为了一个已经被毙了十几遍的剧本可以早日完稿并通过。如果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嘲笑我，这个对上级指示言听计从任劳任怨的北漂姑娘，哪是你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苏心刺呢。

“苏心刺，我在你家楼下。你出来，我想向你求婚。”可是，我没想到你这时候会给我打电话，更重要的是，你开口居然就是这样一句让人心惊的话。

我吓了一跳，忙扑向了窗台，大雪纷飞中，那个像个雕塑似的抱着一捧鲜花站在楼下的人，不是你又是谁呢？

可是，怎么会是你呢？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望着窗外的飞雪默默掉着眼泪。

你不管我是否言语，自顾自地在电话里和我讲，讲白静好和你分手了，因为你们彼此都觉得没有想象中过深的感情。白静好在北大后忽然就遇到了更加心仪的学长，所以便离开了你。你说你原本和白静好在一起确实是因为厌恶了我的性格，认为自己应该会更喜欢白静好那种恬静懂事的妹子，没想到这么多年却一直忘不了我。你从以前的旧友、同学中打听到我回了北京，甚至打听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和住处，便匆匆买了鲜花和钻戒过来，想给我一个惊喜……

你问我愿不愿意原谅你，我却一句话也无法对你言说。

我想起小时候看《半生缘》，怎么也不能明白顾曼贞最后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和沈世钧说那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会回不去呢？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有什么回不去的呢？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人世苍凉、岁月变迁，多少爱而不能的无奈、肝肠寸断却不能言说的酸楚，其实都在这短短的八个字里面了……

而此时此景，此地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终于，我还是决绝地挂了电话，按了关机键……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林知周，再见吧！

7.已是百年身

是的，林知周，还有一件小事，我没有和你说，也永远，无法和你说了。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你认识的小姑娘。

对，就是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名叫杨小爱的女孩。你不是说，她高中时因为我闹出的那件事后来实在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就转学了吗？其实她是出国的了。对，没错，正巧就和我在同一所美国社区学院。

美国社区学院因为不属于正规的本科院校，而主要是提供希望插读四年制大学或经过职业培训课程后直接就业的教育（相当于中国的大专或者其他的培训学院），所以，里面鱼龙混杂，混混多过学霸。

这姑娘因为比我早来美国，圈子混得比我熟。你知道的，可能是为了排解寂寞，美国的留学生特别喜欢混圈子。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美国忽然就转了性子，以前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妹子，现在居然叛逆得跟一流氓阿飞似的。我想，也许她是因为之前的事受到了刺激吧。

她应该是很恨我的吧，所以有一天，她和她的几个小伙伴们，逮着一个机会把我拉进了巷子里，然后把硫酸灌进了我嗓子里，说是看我以后还怎么“嘴贱”！

幸好有路人发现了，那人及早呵斥住了她们的行为，所以我只是被灌进了少量的硫酸，受到的伤害才没有进一步扩大……

可是，我的声带因此受损。虽然医生说如果积极治疗，也许还有说话的机会，但也有可能，再也不能说话了。

是的，我现在是个哑巴了！我终于再也无法说出那些尖酸刻薄的、让你厌恶的话了！可你要如今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我，如何接受那样一个白璧无瑕的你？

在所有你不知道的时间里，我其实早已如飞蛾扑火般在你身上耗尽了我的深情与爱。撕心裂肺也好，张牙舞爪也好，姿态难看也好，那便是爱着你的时候我的样子。而现在，千帆过尽，我终于变成了你想要的安静的样子，却也真的，再也无力去爱了。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所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命运，终于在你我之间，化成了一个最无可奈何、进退不能的悲伤结局。

只是，我恨你这么好，念念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