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初昕
枇杷心事
文/江初昕
我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起来,总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膨胀,根系不断的占据了狭隘的空间,一棵幼小的枇杷树正在我的肚子里茁壮成长,像一把出鞘的剑,穿过了肺部、气管、咽喉,直抵脑袋顶部。
枇杷是我儿时印象最深的水果。不仅是因为家中的院子里有两棵粗壮的枇杷树,而且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与枇杷相关的事情。一颗枇杷曾关乎我生死攸关,这些事足以让我刻骨铭心,今生难忘。
那是一个初夏的周末,星期六中午放学回家,祖母正坐在家门口的枇杷树下。见我放学回来,就把看守枇杷的任务交给了我。眼前两棵粗壮的枇杷树结满了果实,压弯了枝头。黄彤彤的枇杷缀满了枝叶间,散发着诱人的色彩。祖母告诉我说,再过些日子就可以采摘了,等拿到集镇上去卖掉,就可以给我买糖果吃,叫我小心看好,不要让人家来偷。我接过祖母手中的竹竿,坐在椅子上,把腰杆挺得笔直。
祖母离开不久,就从后墙的角落里冒出几个人来,手中都挎着个竹篮,看样子是打猪草的。他们见我一个人,就慢慢朝枇杷树下靠拢了过来。我警惕地站了起来,问他们想要干什么?为首的大头笑嘻嘻的对我说,他想告诉我一个重要的秘密。说着,就把我拉到一旁。有一搭没一搭不知他在胡诌些什么。这时,我眼睛的余光瞥见枇杷树在不停的摇晃,我方知上了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赶紧甩掉大头,冲了上去,他们已是闻风而逃,地上满是残枝败叶,一派狼藉。
我本可以把地上的残枝败叶藏匿起来,不想让祖母知道。可气的是就是这个诡计多端的大头,满脑子都是坏水。上次过河打猪草,他在木板桥上偷偷的撒了一些沙子,结果,我和另一个同伴掉进了水里,差点把大头的肚皮给笑爆了。这次,我可不能放过大头。大头身高体壮,尽管我有点惧怕大头的淫威和蛮横,但有我祖母出面,我是不怕的。祖母从河里洗完衣服回来,我就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了祖母,并把罪责全都归咎于大头身上。祖母放下手中的衣盆,扭着小脚义愤填膺的朝大头家奔去。
上学那天,大头就在路上把我拦下,骂了一大堆的脏话,还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揍我,我逃之夭夭。我和大头就此结怨。几天后,枇杷终于成熟,可以采摘了。该是我一显身手的时候了,我拿着竹篮得意的爬上枇杷树,我身手敏捷,在树枝上来回跳跃。树下有玩得好的同伴,我会摘下一串朝下面抛去,他们会在地上争抢着。我在树上瞥见大头几个死党正在屋场外远远的看着,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树上的枇杷。越是这样,我越是来劲,拣一些大个的枇杷朝人群中丢去。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把树上的枇杷采摘完毕。黄橙橙的堆满了箩筐,祖母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从树上下来,对着箩筐里的枇杷挑挑拣拣,挑拣出最熟透的枇杷,剥了皮,炫耀似的,连枇杷核一起吞了下去。甜蜜的汁水荡漾在了我的脸上。这时,我看见大头派出一名小将对我说,你刚刚是不是吞下了枇杷核,我点了点头。那人惊讶的告诉我说,不得了,吃下枇杷核,是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到时是会从头上长出枇杷树来的。我对他们这种无稽之谈嗤之以鼻,根本不加以理睬。谁知,又有同伴走了过来对我说,这是真的,他有个亲戚就是吃了枇杷,没有把枇杷核吐出来,结果,头顶上长出棵枇杷树,后来,开刀动手术才弄出来的。我一听,觉得这个同伴没有撒谎,他和我关系友好,不应该骗我的。我顿时神色慌张了起来,想吐又吐不出来,原本高亢的情绪一下子跌入到了低谷。大头他们在一边幸灾乐祸了起来,朝着我指指点点,我表面上的镇静难以掩饰内心的恐惧。感觉枇杷核进入胃里,正落地生根,肚子里正在搅动,一点点的在把根须扎进我的肌肉里,身体内部。
我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起来,总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膨胀,根系不断的占据了狭隘的空间,一棵幼小的枇杷树正在我的肚子里茁壮成长,像一把出鞘的剑,穿过了肺部、气管、咽喉,直抵脑袋顶部。我站着笔直挺拔,躺着也不敢卷曲,生怕肚子里的枇杷树绞疼我的神经。我感到胸闷气喘,呼吸困难,头脑欲裂,甚至还不由自主的摸一下自己的头顶,过门槛也下意识的把头低下来。上学的路上,恶作剧的大头还指使同党起哄,说我的头上就要长出一棵枇杷树苗了,让我惊恐不已。夜晚睡觉,梦魇不断,一棵疯长的枇杷树像树藤一样缠在我的周身,几乎让我窒息。惊醒过来,恐怖万分。
我真的后悔不该吞下那该死的枇杷核,现在追悔莫及。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知道我会死的。
第二天,祖母和往年一样,要和我扛着满是枇杷的箩筐到镇上去卖,本来,我是非常愿意做的,除了镇上人多热闹外,祖母还会在小镇上吃一回馄饨的,我哪里不想呀,一年当中我盼望着这一天到来。而今,我却意气消沉,精神不振,一点也不想去。祖母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就消沉了起来,不吭不响的。祖母看了看我,摇头走开了,她另寻了别人用自行车驮着满筐的枇杷到镇上去了。
母亲到底还是看出了我的忧愁,她耐心的劝导我说出事情的原委。我只好如实相告,并把我的担忧也说了出来。一旁吃饭的大嫂听完,笑得喷饭。大哥告诉我说,这是瞎扯淡的事,不要听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母亲也笑了,摸着我的头说,枇杷核早就拉出去了,哪来的枇杷树。我一听大人的解释,如释重负,从未有过的轻松,不由的舒心了起来。我这才知道一定是大头买通了身边的几个同伴,利用我的懵懂无知,用恐怖的言语来加害于我。
我丢下手中的饭碗,朝祖母家奔去,祖母果然给我买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糖果。祖母见我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一把糖果塞了给我。我嘴里噙着甘甜的糖果,大摇大摆走过大头的房前……
(编辑 王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