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菊
[摘要]作为1992年奥斯卡最佳导演的获得者,乔纳森.戴米被认为是影像呈现凌厉、剧情排布诡异的怪才,虽然执导《沉默的羔羊》并荣获奥斯卡最佳导演让其名噪一时,但游离子主流之外的戴米却一直未能名声显赫。2008年,戴米执导的《蕾切尔的婚礼》再次呈现出了导演独特的拍摄视角。本文将以乔纳森·戴米导演的两部影片,即《沉默的羔羊》和《蕾切尔的婚礼》为例,自其中的故事情节布设和人物形象塑造入手,以精神分析学派中的创伤理论为切入点,对戴米导演的影片进行研究。
[关键词]精神分析;乔纳森·戴米;《沉默的羔羊》;《蕾切尔的婚礼》;创伤理论
一、乔纳森。戴米的电影之路
1992年奥斯卡最佳导演的获得者乔纳森·戴米并不是一位被大众所熟知的电影人,可以说戴米在影视界活跃的时间正是美国“黄金”导演层出不穷的时代,但戴米游离于主流之外的创作理念与拍摄风格使其一直未能名声显赫。乔纳森·戴米出生在20世纪中叶的纽约,成长于迈阿密,在经历了求学、参军之后,戴米开始从事自己所钟爱的电影事业。在20世纪70年代,戴米拍摄的影片大都为充满暴力与色情的B级影片,虽然在拍摄过程中戴米尽可能地使影片别具一格,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在70年代末,戴米也创作了一部广受文艺批评家赞誉的讽刺剧,但却缺乏观众的支持。在经历了十年积淀后,戴米在80年代凭借影片《梅尔文与霍尔华》获得了其人生中的第一次奥斯卡金像奖,即奥斯卡最佳编剧奖,这部融合了对命运、金钱、友情思索的故事片被评为美国80年代最佳影片之一,此外,戴米在80年代还拍摄了《散弹露露》《嫁人黑帮》等深入人心的电影,也均在票房方面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真正使戴米名震好莱坞的是上映于1991年的《沉默的羔羊》,随后戴米又执导拍摄了融合同性恋、艾滋病等禁忌问题的影片《费城故事》,两部影片均因对人性的深入思考而极具震撼力量。在20世纪90年代两部重磅影片的拍摄后,戴米开始寻求风格的改变,但包括主张黑人权利的《真爱》,用暴力美学讲述情感故事的《迷情追杀》均反响平平。在导演之路受阻之后,戴米开始转向编剧、制作。新世纪以来,戴米重新将精力投入到执导电影之中,其2008年执导的影片《蕾切尔的婚礼》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荣获金狮奖提名,成为戴米又一部重要的代表作品。在上述影片之外,戴米还在《洗脑密令》《来自大草原的人》等多部影片中担任导演、编剧、制片人、摄影师,多身份的从影经历和独特的拍摄视角使戴米被认为是影像呈现凌厉、剧情排布诡异的怪才。本文将以乔纳森.戴米导演的两部影片,即《沉默的羔羊》和《蕾切尔的婚礼》为例,自其中的故事情节布设和人物形象塑造人手,以精神分析学派中的创伤理论为切入点,对戴米导演的影片进行研究。
二、乔纳森.戴米电影的“创伤”言说
作为20世纪最为重要、延续时间最长的文艺批评理论,精神分析对文艺现象进行了心理层面的深入研究。在精神分析学派中,最为著名的代表人物即为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虽然是一位精神病医生并致力于心理学的研究,但他同时开展了文艺学与心理学的跨界研究,出版了《戏剧中的变态人物》等诸多对文艺作品内涵进行心理层面阐释的作品,有评论者认为精神分析是20世纪引导电影发展的重要理论。作为精神分析学派的领军人物,弗洛伊德提出了包括无意识理论、性欲理论、人格结构理论等诸多重要理论,在人格结构理论的研究中,他对基于生物学的创伤理论进行了深入研讨。所谓创伤理论,主要是指个体在受到难以用正常方式谋求适应的高度刺激后,心灵分配有效能力的过程将被永久打乱,这种打乱将影响个体人格结构的形成。众所周知,个体的童年是人格形成、发展的初级阶段,童年遭遇高度刺激后,因难以寻求到适应方式而易形成“永久打乱”,这种“永久打乱”的严重后果会在经历一定潜伏期之后以不同的形态爆发,甚至构成精神疾病或心理偏执。在潜意识理论中,弗洛伊德再次强调了童年时期的经历对个体性格形成的重要性,他认为童年的记忆会以受到压抑的形式保存在个体成长过程之中。在戴米执导的《沉默的羔羊》和《蕾切尔的婚礼》中,细观主人公的成长过程和性格表现,均不难发现童年创伤对他们行为的深刻影响。
提到美国心理犯罪题材的电影,《沉默的羔羊》无疑是一部享誉海外的绝佳之作,而这部影片正是出自戴米之手,同时《沉默的羔羊》也帮助戴米荣获了奥斯卡的最佳导演奖,在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之外,影片凭借丰富的内涵和令人震颤的心灵探索一举揽获次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男、女主角奖。2008年,由戴米执导的影片《蕾切尔的婚礼》是他的又一次风格转变,《蕾切尔的婚礼》又名“姐姐的盛大婚礼”,在展现家庭生活和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对亲情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大获赞誉。在这次成功的“转身”中,戴米不仅再获赞誉,还帮助安妮·海瑟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在安妮·海瑟薇之外,汤姆.汉克斯还凭借在影片《费城故事》中的出色表演获得了首个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海瑟薇、汉克斯等人至高奖项的获得从侧面展现出乔纳森·戴米在执导电影过程中独特的风格和非凡的能力。
三、童年创伤的“毁灭”表达
《沉默的羔羊》中的变态杀人恶魔比尔在童年时期经历了难以适应的创伤后,性格变得十分极端,在被“永久打乱”的心灵统摄下最终走向毁灭,在这部影片中,导演戴米对主人公童年的创伤进行了“毁灭”式的表达。
《沉默的羔羊》题名中的“羔羊”所比喻的是影片中受到变态虐杀却无力反抗的女性。在这部影片中,戴米以托马斯.哈里斯的同名小说为蓝本构建故事情节,讲述了变态杀人恶魔比尔与女警官克里斯之间的博弈。事实上,在美国现当代历史上,能够成为比尔原型的变态杀人罪犯并不罕见,如剥皮制衣的艾德、囚禁女性的加里等,可以说,无论是在现实中的变态杀人罪犯,还是影片《沉默的羔羊》中艺术化的变态杀人恶魔,均存有一个共同点,即童年的创伤经历。在《沉默的羔羊》中,变态杀人狂比尔热衷于寻找体态丰腴的女性,并伪装成为残疾人以寻求这些“羔羊”的帮助,在受害人放松警惕后将其掳走囚禁并剥掉人皮制作衣服,该影片便开始于这种情节预设,身为警官的克里斯参与到了破获这起连环变态杀人案件中,品性坚毅的克里斯最终在另一位变态杀人罪犯——汉尼拔的心理分析的帮助下成功解救了受害人,击毙比尔并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心灵的治愈。在克里斯奉命侦破案件之初,连环变态杀人犯作案手法、选择对象均使她一头雾水,无奈之下,克里斯开始求助被关押的另一位变态杀人犯,即汉尼拔,汉尼拔通过杀人剥皮现场的蝶推断出杀人犯杀人剥皮的动机,即寻求由茧化蝶一般的转变。在汉尼拔的推测下,克里斯逐渐锁定了比尔这位看似与常人无异的杀人罪犯,影片由此引出了比尔童年的创伤经历。比尔的童年是在继母的虐待中度过的,继母对他的打骂使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成年后的比尔一直寻求性别的改变以解决自己对男性的鄙夷,当通过变性手术成为女性的愿望破灭后,比尔无法医治的童年创伤使他的精神走向分裂,开始猎杀女性并剥皮制作衣服,在比尔的世界中,穿着女人皮制作的衣服便可短暂地成为女性。从童年遭遇虐待的经历而言,比尔是可怜的;从成年后剥皮制衣的变态犯罪行为来说,比尔是可恶的,影片《沉默的羔羊》就是在这种可怜、可恶的交织中塑造了震颤人心的变态杀人恶魔比尔这一人物形象,展现出一幕由童年创伤导致的人间悲剧。
在变态杀人恶魔比尔之外,影片《沉默的羔羊》还展现了克里斯的童年创伤,但对于克里斯创伤是否被“治愈”,她的生活是否会继续被“永久打乱”,导演戴米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克里斯在儿时曾试图拯救一只待宰的羊羔,但却以失败告终,羊羔的哀叫成为克里斯梦中挥之不去的声音,经常被噩梦惊醒的克里斯一直难以走出这段创伤经历。在克里斯寻求汉尼拔的帮助时,善于洞察人心的汉尼拔感知到克里斯曾经经历过心灵的创伤,并以协助破案为筹码要求克里斯讲出童年的创伤经历,《沉默的羔羊》正是在这一情节中穿插了克里斯的童年,这段拯救未遂的经历使克里斯在成年后毅然选择成为警察来保护自己,当她面对犹如“羔羊”的女性被比尔虐囚“待宰”时,急于拯救的心理促使她英勇向前,她试图通过成功拯救出被比尔虐囚的女性以治愈童年拯救羊羔失败所带来的心灵创伤。在汉尼拔的启发下,克里斯最终击毙了比尔,拯救出了被囚困的受害者,但影片《沉默的羔羊》并没有明确地展现克里斯是否治愈了童年的创伤,梦中的羊羔待宰前的叫声是否停止成为影片的谜团。总的来说,戴米在《沉默的羔羊》中呈现出的童年创伤是沉重而深刻的,变态杀人恶魔比尔最终死于克里斯的枪下,他并没有试图治愈自己的童年创伤,最终走向毁灭;而影片女主人公克里斯则努力摆脱童年创伤的阴影,实现了对“羔羊”的拯救,但正如前文所述,她梦中的惨叫声是否停止、心中的创伤是否治愈影片并未明示。
四、童年创伤的“治愈”表达
《蕾切尔的婚礼》的女主人公琪姆由安妮.海瑟薇饰演,在采访中,海瑟薇曾坦言如果不是戴米的《蕾切尔的婚礼》,恐怕需要再过20年自己才能够获得同等重量级的经历。在这部影片中,导演戴米再次聚焦于极端性格的人物形象塑造,琪姆虽然没有杀人越货,但却因吸毒被关进了戒毒所。故事起源于琪姆的姐姐即蕾切尔的婚礼,为了帮助姐姐筹备婚礼,琪姆执意离开戒毒所回到家中,但满怀热情的她却因极端的性格和行为方式与家人争吵不止,甚至将姐姐婚礼的筹备推向混乱。在《蕾切尔的婚礼》上映后,以问题少女为焦点的家庭、亲情、成长等问题获得了众多影评人和观众的赞誉,其中有人评价观看这部影片就像是做了两个小时的结肠镜检查,对于这一评价,导演戴米深以为然,这种两极化的表达方式和沉闷中带着温情的叙事风格正是他所追求的效果。
与《沉默的羔羊》相似的是,戴米在《蕾切尔的婚礼》中也追溯了主人公的童年创伤。在琪姆的童年时期,琪姆的家庭曾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就是琪姆弟弟的意外死亡,事实上,弟弟的意外死亡源自琪姆的疏忽照料,弟弟的死亡使整个家庭陷入了难以走出的阴霾之中,在阴霾之中成长起来琪姆性格暴躁,加之自责心理的久难治愈,琪姆开始走上了自我“惩罚”之路,成为名副其实的“问题少女”。在这部影片中,导演戴米为观众呈现了一个相对完满的结局,虽然琪姆在帮助姐姐筹备婚礼的过程中与家人矛盾不断,但她最终还是努力融人家庭,帮助姐姐顺利举办了婚礼,并主动返回戒毒所。与其说重返戒毒所是琪姆以往荒唐经历的结果,不如说这是琪姆决定走出阴霾、治愈心灵创伤的开始。相比于《沉默的羔羊》,戴米在《蕾切尔的婚礼》中呈现出了一个被“治愈”的童年创伤,促成了“治愈”希望的回归。
《沉默的羔羊》与《蕾切尔的婚礼》这两部电影时隔近20年,却都讨论到了童年创伤这一问题,弗洛伊德在对文学与心理学的跨界研究中,认为艺术家在从事艺术创作的过程中会无意识地呈现出自己的过往经历或思想观念,这种呈现不同于有意识的展现,是很难被艺术创作者本人所察觉的。戴米的母亲是一位脾气暴躁的美人,在戴米成长过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虽然导演并没有在《沉默的羔羊》和《蕾切尔的婚礼》的拍摄过程中明示其对童年创伤经历的重视,但两部作品均从创伤这一角度给观影者留下了或沉重悲悯或充满希望的观影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