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弹也伤人

周义勇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2016年6月8日下午，佛山市禅城区警察在处理一起持械闹事事件时，警察朝天鸣两枪示警，时隔两三个小时后，有人发现鸣枪点附近5楼一居民中弹死亡，法医检验确认死者系流弹致伤导致死亡。

鸣枪示警就是通常所说的对天开枪，通过枪声震慑来制止违法犯罪行为。这里不讨论警察鸣枪的法律及程序问题，仅就流弹的杀伤力进行探究。

通俗地讲，流弹就是超出射手射击预期目标的弹头，古代有“流矢”的说法，如《三国志》中“太祖为流矢所中”。鸣枪时枪口朝向上方，没有瞄准目标，因此枪弹处于“飞”的状态。一般说来，流弹伤人的概率非常低。在战场上流弹是较为常见的现象，据美军统计，二战中每25000发枪弹能杀伤一名敌人，朝鲜战争中每50000发枪弹才能杀伤一名敌人，到越战中这个数字飙升到200000发。这说明在战场上，杀伤敌人的很可能就是“弹雨”中的流弹，而非直接瞄准击中。

2016年6月8日，佛山市禅城区警察在处理一起持械闹事事件时，警察鸣枪导致一名居民中弹死亡，这是当时的事发现场

弹头的致伤能力

飞出去的枪弹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这得看弹头击中目标时的动能和单位时间内传给肌体的能量。

弹头击中目标的动能定量公式就是物理学中的E=1/2mv2，根据这一公式，世界各国规定了弹头杀伤目标时的动能，也就是“杀伤能量”值，美国规定杀伤人员需要78.4焦耳，致伤是49焦耳，致命伤是98焦耳;法国规定致人轻伤是19.6焦耳。其中，杀伤人员的78.4焦耳是各国规定的统一值，其能量相当于穿透25.4mm松木板的能量。

弹头在单位时间内传给肌体的能量是一个功率概念，即P=w/t，弹头在肌体中释放的总能量决定了致伤的规模和范围，而能量释放的速率决定了致伤的剧烈程度。弹头质量是影响弹头在肌体中速度衰减速率的主要因素之一，弹头质量越轻，运动惯性就越小，速度衰减就快，能量释放速率就越高。弹头击中目标的速度对肌体的损伤有一个临界值，有关资料表明，击中目标的速度低于50m/s时，弹头不能穿入皮肤，只产生挫伤，速度大于100m/s时才能引起重伤，速度在70m/s时只见偶发浅度伤。

弹头的稳定性也是影响弹头能量释放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弹头的稳定性关系到弹头在肌体中的失稳和翻滚，从而影响初始伤道的长短和空腔容积的大小。稳定系数较大的弹头失稳较迟，初始伤道较长，空腔容积较小;相反，则失稳早，容易翻滚，能量释放速率较高，初始伤道较短，空腔容积也较大。如果失稳迟的弹头击中肌体较薄的部位则致伤较小，如果击中厚组织则致伤就较为严重;相反，失稳早的弹头，特别是处于临界稳定状态的弹头，一遇到肌体就迅速失稳，翻滚较大，对肌体组织的伤害就更为严重。

流弹的杀伤威力

流弹在飞行过程中如果不遇到遮挡物，可以飞行最大的飞行距离，警察常用的54式手枪弹，其最大飞行距离可达1630m。随着弹头飞行距离的增加，弹头的稳定性也在下降，如果弹头此时速度大于100m/s，而又处于临界稳定状态，那么对肌体的杀伤效果就会更强。试验表明，56式枪弹在穿透12层的尼龙布后，由于稳定性变差，命中目标后会很快失稳并剧烈翻滚，在肥皂（相当于肌体）中所施放的能量为直接命中时的1倍以上。流弹虽然并非瞄准直接命中目标，但当弹头失去稳定性时击中目标，比起直接瞄准命中，对肌体的伤害可能更大。在一战中，战场上伤亡人员的80%是由非直接瞄准命中的中低速流弹、弹片造成的。

在巴黎恐怖事件中被流弹击中的手机

枪弹的有效射程和弹头的杀伤力也没有必然联系。有效射程是对预定目标射击时，能达到预期的射击精度和威力的概念。54式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50m，但弹头在500m距离上仍然具有杀伤力。步枪的有效射程一般是400m，但弹头飞行到千米之外时虽然精度已经很低，也可杀伤有生目标，如AK47步枪在以最大射角发射时，弹头飞行到1600m的距离上具有的动能仍可致人死亡。2012年，台湾军方打靶时，一发5.56mm步枪弹竟然在3000m外打入一个人的胳膊。所以说“不长眼”的流弹在远距离上致伤致死，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垂直落弹的杀伤威力

在城市中，经常有高空坠落物致人伤亡的事情发生，以致于在法律中对高空坠落物伤人做了专门的规定。相对于一般高空坠落物，枪弹的体积和质量都小得多，但是由于枪弹坠落的特性，其危害性也不容小觑。

从天上掉下来的弹头也是流弹的一种，鸣枪时枪口朝上，弹头落地时，其杀伤力取决于落点动能。如56式半自动步枪在枪口朝上垂直射击时，最大射高为2000m左右。在下降过程中，由于重力的作用，下降速度先是增加，空气阻力随着弹头下降速度的增加而呈平方增大，一定时间后，空气阻力会与重力达到平衡，弹头匀速下落。手枪垂直射高虽然比步枪小，但仍然可以达到900m左右，在空气阻力与重力尚未达到平衡时，弹头即落地，也就是说，手枪弹头是以加速度落地的，其与步枪弹的落地速度基本相同。根据试验计算测定，在垂直射击的情况下，各种军用枪弹弹头的落地速度会保持一个常值，约为100m/s左右，但由于弹头质量不同，落地动能不同。

以一个质量为9g的弹头为例，其垂直射击后的落点动能在45焦耳左右，远远大于世界各国规定的致人轻伤为19.6焦耳的能量标准，从前文有关杀伤数据可以看出，具有该能量的弹头对有生目标还是有相当的杀伤力。

美军测定7.62mm勃朗宁步枪弹落点速度为91m/s时，该弹弹底朝下穿透了1.6mm厚的松木板，这对于头部没有防弹装具保护的人来说，还是有相当危险性的。

手枪弹头由于口径的不同，弹头质量相差较大，动能也就有较大差别。如国产92式9mm手枪弹弹头质量为8g，92式5.8mm手枪弹弹头质量为2.99g，前者质量是后者的2.7倍，因此5.8mm手枪弹弹头的垂直落弹的落点动能仅为9mm手枪弹弹头落点动能的三分之一多，而92式9mm手枪弹弹头与56式弹弹头质量相近，落点动能也就比较接近。

弹头在垂直降落过程中，旋速基本为零，并且由于自身质心靠后，落地时弹底会朝向下方，对肌体作用时，比起弹尖的作用来初始伤道容积会增大，不管击中较厚组织体还是较薄组织体，均可造成较大伤害。另外，虽然竖直射击，但弹头在弹道顶点遇到较大风速时，弹头呈斜方向坠落，此时弹头就会不断翻滚，也可呈横向姿态击中肌体，初始伤道容积就会更大，伤害人体表层血管的可能性增加，有生目标受伤后失血危险性就更大。再者，朝天鸣枪时，很难做到枪口竖起朝上，一般都有一个倾斜角度，此时弹头就会出现抛物线运动，弹头的落点存速相对于垂直射击的落点存速就会大一些，弹头降落姿态也以弹尖朝下为主，对有生目标体的侵入程度相对于垂直降落的弹头会相应增大。

穿甲弹命中坦克炮塔后在“2”处产生跳弹

流弹与跳弹

跳弹实际上也是流弹，如果再仔细区分一下，流弹相当于“自由飞行”的弹头，而跳弹是弹头以一定的角度击中不能穿透的物体后发生偏航，也就是飞行方向发生偏转。弹头落角越小，被击中物体硬度越高，就越容易发生跳飞。弹头跳飞与弹头的材料也有很大关系，相比较硬度较高的钢心弹，硬度较低的铅心弹的跳飞率要小得多。弹头碰到接触面后会直接跳飞，由于大部分弹头是右旋，因此弹头的跳飞方向会向右偏出，有时会发生90°以上的偏航。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射手可以利用地面跳弹杀伤遮蔽物后面的对手，或者利用建筑物或车辆的侧面产生跳弹来杀伤对手。

在野外条件下，不管是“流弹”还是“跳弹”，伤到有生目标的概率非常低，但在城区，人员密度较大，特别是商业区和居民区道路上人员更是熙熙攘攘，坠落的弹头击中人员的概率要大大增加。城区建筑群密集、林立，弹头在此空间内很容易发生跳弹，甚至是二次跳弹。如果是流弹再遇到障碍物发生反跳，那么弹头的飞行方向就更加无序，此时人员无论处于鸣枪地点的哪个方向都可能中弹。在实际中，也有过射手被自己发射的弹头反跳击中的实例。

由于发生跳弹时，弹头的存速较大，相比较流弹，跳弹伤人的概率要更高一些。2011年的跨年夜，美国俄勒冈州有民众在自家后院对着夜空开枪庆祝新年到来，却导致200多米外一名7岁孩童遭流弹打中而受伤。因此，在城区鸣枪示警还是要慎重，在建筑物较高、人员密集的地方更要慎之又慎。

编辑/郑双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