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妈妈坏妈妈？以爱的名义把女儿拉下水

小雨

单亲妈妈铤而走险，要为女儿挣一个未来

丁秀琴今年46岁，家住山东省菏泽市，曾是当地一家医院的药剂科科长。早年，她与丈夫离异，之后便独自抚养女儿夏芳。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丁秀琴辞去了工作，开始下海经商。哪知，生意失败，她不仅没赚到钱，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眼看女儿即将升上大学，需要一大笔费用，丁秀琴急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头发直往下掉。夏芳心疼母亲，劝她：“等我考上大学，可以出去做兼职，肯定能养活自己。” 丁秀琴一听急了：“妈妈这辈子过得不顺心，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妈妈受过的苦，绝不能让你再尝。”

这次谈话之后，夏芳发现，母亲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经常拿着手机，一打就是几十分钟。她不知道，此时的妈妈为了赚钱，给她一个完美顺遂的人生，已经悄悄地想到了另一条门路——贩卖疫苗。丁秀琴原本是医院的药剂师，对药品、疫苗十分熟悉。在我国，疫苗主要分为一类疫苗和二类疫苗，一类疫苗是政府免费向公民提供，免费接种的;二类疫苗又称“有价苗”，需要使用者付费接种，如腮腺炎、肺炎、水痘等疫苗，都是要收费的二类疫苗。丁秀琴看上的，正是贩卖二类疫苗的生意。

根据《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定，只有具备资质的疫苗药品批发企业经批准后才可以经营疫苗，而药品零售企业不得从事疫苗经营活动，更不允许个人贩卖疫苗。这些规定，丁秀琴全都明白，然而她同样知道，疫苗贩卖存在着巨大的经济利益。为了给女儿挣一个美好的未来，她决定铤而走险。做过多年药剂师的丁秀琴对疫苗行业十分了解，也有着不少客户资源，稍一打听，很快就摸到了门路。

丁秀琴开始频繁参加各地的药品交易会，在药交会上，她结识了不少疫苗经营企业的业务员。丁秀琴还通过网络查找相关的疫苗经营群，在这些群里，既有疫苗生产企业的业务员，也有医药公司的销售代表，他们大多都就职于正规的医药企业，在窥探到疫苗经营的巨大利益后，以各种方式逃避公司监管，非法向类似丁秀琴这样的“疫苗贩子”提供疫苗。业务员和销售代表们在群里发布交流疫苗经营信息，有需求的疫苗贩子们在群里和他们取得联系、交易疫苗。他们之间多数人并不认识，基本上只通过网络联系，确定了交易信息后，疫苗贩子通过银行，将钱打给供货人，供货人再利用物流发货。疫苗贩子们收到供货商提供的疫苗之后，也是利用同样的方式，将疫苗寄送给谈好的下家。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疫苗贩卖者彼此之间大多互不相识，却利用网络平台，进行着隐秘的交易。

靠着在医院工作多年的经验，丁秀琴很快找到了货源，并联系到了买方。买方除了有和丁秀琴一样的疫苗贩子外，还有少数疫苗接种单位的工作人员。几次交易下来，丁秀琴很快尝到了甜头，虽然每支疫苗赚得并不多，但大笔的出货量却让丁秀琴狠赚了一笔。有了钱，丁秀琴更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了，一次她带着女儿去商场一下子就买了几千元的名牌服装。看着女儿穿得漂漂亮亮，她心里异常欣慰，如果燃烧自己可以照亮女儿的人生，那么她无怨无悔。

民警办案现场

非法贩卖的部分疫苗

女儿成了“毕昏族”，母女联手“渡河”

哪知，就在丁秀琴觉得她和女儿的生活有着落的时候，贩卖疫苗的事情却暴露了。2009年，因非法经营药品罪，丁秀琴被菏泽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期五年执行。夏芳得知后，彻底懵了，她想不到妈妈竟然会做这样的事，心里怨恨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在见到母亲的一刹那，她又心疼了。眼前的丁秀琴神情憔悴，衣衫褶皱，发丝蓬乱，眼底还有着微红的血丝，看着女儿慢慢走近自己，她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惊恐和慌乱。

夏芳走到母亲身边，哭着说：“以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从现在开始，如果你真为我好，就找份工作，我们母女俩安安稳稳生活，好吗？” 丁秀琴点点头，她决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很快，丁秀琴便找了一份超市收银的工作，开始踏踏实实地上班了。然而每天忙忙碌碌，赚的钱却并不多。与此同时，夏芳高中毕业考入了济宁医学院。每个月，丁秀琴省吃俭用，却只能给女儿寄去500元的生活费，对此，她很自责和内疚。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寄过去的钱却原封不动地被女儿给退了回来。夏芳给母亲打电话说：“我在食堂找了个勤工俭学的岗位，不仅能挣钱，还有免费的饭吃。”

女儿的话如刀子剐着丁秀琴的心，从小到大，女儿都是她的心头宝，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如果改变不了现状，女儿还将继续低人一等。丁秀琴的心里开始躁动起来，她劝自己，即使再次案发，她也要给女儿存够钱，让她一辈子安稳无忧，再也不过苦日子。想到这些，丁秀琴瞒着女儿辞去工作，离开菏泽，来到了济南。有过一次经验的丁秀琴变得更加敏感小心，她在济南市天桥区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房子，置办了电脑，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办公室，用于居住和对外联系。此外，她还在天桥区一个废弃的毛巾厂租用了一个仓库，用于储存疫苗。丁秀琴很快联系到了新的供货商和买方，开始重操旧业。

比起菏泽，济南的物流业更发达，丁秀琴的“生意”也更加便利。第一个月，她就赚了不少钱。丁秀琴一次性给夏芳寄去两千元，并且打电话对她说：“妈妈找到了新工作，工资待遇都不错，你不要再去食堂打工了，只管安心学习。”夏芳听后心里疑窦顿生：“妈妈，你是不是又在做那事了？”丁秀琴含糊地说：“你把自己管好就行，我的事我心里有数。”此后，她多次给妈妈打电话，却总显示占线，她心里清楚，妈妈肯定再次涉险，做起了以前的事，否则不会这么忙，也不会含糊其辞，更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2014年7月，夏芳大学毕业，因为母亲的事，她根本无心找工作，成为了一名“毕昏族”，整天昏头昏脑地游荡在人才市场，既养不活自己，又看不见未来。得知女儿和几个同学挤在十几平米的屋子里，丁秀琴心疼地给女儿打去电话，让她来济南散散心。也许是毕业之后被打击多了，夏芳异常怀念母爱的温暖，她最终答应去济南，同时也想再劝劝母亲。

到了济南后，丁秀琴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女儿做各种好吃的。母女俩的关系很快回温。跟妈妈在一起住久了，夏芳发现母亲十分辛苦，每天在办公室和仓库之间来回奔波，手下也没个得力的人。一开始，她也只是闲着无聊，帮母亲接几个电话，哪知电话越接越多，她几乎成了妈妈的助理。原本丁秀琴不想女儿参与进来，可考虑到自己需要一个信任的帮手，再加上女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便默认了她的帮助，她想得很简单，只让孩子做些手头上的事，她觉得这么做，就是保护了女儿。母女俩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成了合作伙伴。

丁秀琴的客源很广，买来的疫苗不愁销路。为了降低进货成本，丁秀琴有时还会购买临近保质期限的疫苗，这样的疫苗比一般的疫苗便宜得多。母女两人配合默契，很快获得了巨额的利润。有了钱，夏芳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甚至觉得，妈妈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否则她永远也过不上这样的生活。虽然她知道母亲所挣的钱将来都是留给自己的，但为了确保自己的权益，她还是提出要和母亲平分所得的收益。丁秀琴一口答应下来。

涉案5.7亿，以爱的名义毁了你

2015年年初，济南市公安局对全市医药市场开展了为期三个月的专项整治行动。有居民在丁秀琴租的那间仓库外的垃圾桶中发现了一些破损丢弃的疫苗和快递单据。根据线索，济南市公安局食品药品与环境犯罪侦查支队（简称食药环侦支队）二大队的民警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了丁秀琴身上，根据她的活动规律，很快掌握了大致情况，民警发现这处仓库就是丁秀琴存放疫苗的地方，并通过跟踪发现了她在小区中的租住地。

2015年4月28日，在初步掌握了丁秀琴的犯罪证据之后，济南市公安局食药环侦支队二大队会同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这处仓库进行了突击查处。民警冲进仓库时，夏芳的手里拿着一张写着要货信息的单据，正和打工的小伙子一起将疫苗分装打包，准备发货。看见冲进来的民警，夏芳一下子慌了，为了阻碍检查，情急之下，她慌忙将手中的单据撕毁，民警上前阻止，她顺势躺在了地上，高声叫嚷着，不愿起身。民警试图把她拉起来，夏芳激动之下，竟趴在民警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为了不说出母亲，面对民警的询问，夏芳甚至开始装疯卖傻。此时的夏芳并不知道，在查处仓库的同时，另外一路民警已经赶往了丁秀琴租住的小区，将她抓获。

民警进入仓库后，看到很多疫苗被随意散放在地上，还有的堆放在墙角处。在现场，民警查获了用于预防脊髓灰质炎、腮腺炎等的二类疫苗、生物制品共25种，两万余支，价值70万元。

民警们检查仓库时专门带了一个温度计，测试到当时的温度是14℃，疫苗应该在2～8℃间恒温保存，达不到存储环境的疫苗很容易失效。在仓库内，还有一个冰柜和很多泡沫箱，需要发送药品时，夏芳就从冰柜内取出冰块放在泡沫箱中，打包后发货。经食药监管部门核查，丁秀琴非法经营的疫苗及生物制品，虽然为正规厂家生产，但由于未按照国家相关法律规定运输、保存，脱离了2～8℃的恒温冷链，已难以保证品质和使用效果，很多药品在仓库时已经失效，只在运输途中加点冰块起不到任何作用，注射后甚至可能产生副作用。此外，在民警现场查获的疫苗中，还有许多临近保质期的疫苗，保质期最近的距离案发时甚至不足两个月。

在查询丁秀琴的记账本时，民警发现，丁秀琴经营的疫苗已经流向了全国24个省市，有些还是多次往一个地方发送。在丁秀琴的租住地，民警查获了十几册账本，1200份物流单据、4部手机、1部电脑等大量物品证据。警方现已查明，丁秀琴平时联系国内的百余名医药公司业务员或疫苗非法经营人员，购入防治流感、乙肝、狂犬等病毒的25种人用二类疫苗或生物制品，每支加价5角到2元，销售给国内的约三百余名疫苗非法经营人员或少量疾控部门基层站点。在审查丁秀琴的账本时，民警发现，她平时用22张银行卡走账，在这22个银行账户中，从2010年至案发，她涉嫌非法经营收款金额高达3.1亿元，累计金额（含收入、支出）则高达5.7亿元。

2015年6月2日，丁秀琴及女儿夏芳被正式批准逮捕。这起案件涉及24个省市，涉案人员四百多人。案发后，公安部派专员到济南听取了案件侦办工作汇报，在全国范围内部署开展集群战役打击工作，各地公安机关先后在多个省份立案并打击处理了一批上（下）线非法经营人员。同时，公安部、国家食药监总局、山东省人民检察院也分别将此案列为督办案件，重点关注相关工作进展。

经过半年多的调查，2016年2月，所有涉案人员均已调查完毕，国内多家涉案医药公司及其业务人员因违规向无资质人员销售疫苗药品、生物制品，受到当地食药监管部门的行政处罚;国内部分涉案疾控部门基层站点负责人也被当地警方依法立案侦查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丁秀琴、夏芳因涉嫌非法经营罪已被济南市公安局依法执行逮捕，案件已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责编/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