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园之行

陆爱华

王鸿定先生自幼研习书法篆刻，是钱君匋先生的入室弟子，钱老称他“颖悟异常人”。他多才多艺、触类旁通，所涉领域俱臻极致。80年代东渡日本，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并扩展自己的收藏。他认为古玉器与书法篆刻气息相通，其玉器收藏主要集中于红山文化、良渚文化与商周战汉时期，日夕相对，从中感知远古神秘的力量。他也是沪上品鉴沉香的大家，常用古代的香具，馨香一炷，浸润日常生活的每个细节。

沉香的玄妙气息

篆刻家、收藏家王鸿定80年代留学日本，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日本友人品香聚会上与沉香邂逅，沉香的玄妙香气使他感受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的境界，久久不能忘怀，从此开始学习了解有关沉香知识，逐步买入一些以品香为主的上好香料。

因为本身喜爱品鉴收藏，上好的器具能让品香之道更加赏心悦目、身心愉悦，后来他逐步收藏了历朝历代的各式香炉、香具，计有玉、铜、铜鎏金、铜嵌金、银、银局部鎏金、瓷、陶、掐丝珐琅、竹、木等各种材质与工艺，器形不一，年代从战汉至清代。日常用的线香都是自配的。悠闲的午后，王鸿定会点上一炉红土配芽庄的沉香粉，常用的是唐代铜错金镶绿松南红的甪端熏香炉。烟云缭绕，乳香弥漫中，似乎瞬间梦回前朝，脑中盘桓着李清照那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消得浮生半日闲。

如何鉴赏沉香

沉香是以超凡脱俗清心悦神的香气而名列四大名香之首。鸿定认为好品质的沉香，首先要香味佳，香味以醇厚连绵、甜怡持久、浓郁而清透为上品；二看油性，油脂富润为佳；三试沉度，质地坚实、沉手感强为好。一般是沉香的密度越大，其凝聚的油脂越多，其质量也越好。古人常以能否沉水来划分沉香级别：优质沉香入水即沉，名为“沉水香”，次之半浮半沉名为“栈香”，再次之是浮于水面的名为“白木香”。

沉香中品质最上乘的一类谓之“奇楠”，其鉴别特征是在常温之下能散发出凉甜沁人肺俯的香气，《本草备要》上载，上好的棋楠香，“咀之软，削之卷”，咀嚼棋楠屑的时候，则有一种混合多种感觉的香气，黏牙；然后，带点辛辣滑凉的感觉，继而甘苦之味纷呈。棋楠分类有两种，一种是其硬如玄铁，一种是软如蜜。可以放在随身香囊内，让人耳目清明，身心欢悦。

有一些关于香的专业书籍，也可以收藏阅读，有助于了解香文化和历史。2011年王鸿定再版了《明刊周嘉胄香乘》。明末周嘉胄当年“殚二十余年之力，为《香乘》一书，采摭极博，谈香事者必以是书称首焉”。这部书涵盖赏鉴诸法，旁征博引，凡有关香药的名品以及各种香疗方法一应俱全，可谓集明代以前香疗法之大成。在整编过程中，鸿定补上了完整的香篆图谱，共计二函十三册，由西泠印社出版。品香读书，让人在至治馨香中，放下得失，忘却荣辱。

古玉的君子之风

古玉，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风格特点。王鸿定收藏古玉并钟情于古玉中蕴含的历史、文化、艺术、工艺以及时空赋予的沁色。古人把君子的谦谦之风和温润的玉器特质相关联。佩戴玉石的目地是时时警醒自己，道德修养与品格应像玉石一样。儒家认为君子应当是外带恭顺，内具坚韧，光华内敛不彰不显。玉的品质与君子的品质最为近似，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道出一种人生境界。

王鸿定之前随钱君匋先生学习书法、篆刻，形与线条的训练使他对细节和形制比较敏感，更重要的，大概是一种气息的把握。但凡全品相的，形制大方，细节精美，比例合度，或者形制特别、沁色美好的，他都收入囊中，而更偏爱高古件。古人通天近神，他们对造型的把握和工艺的处理，简直超乎我们的想象，可以带来很多启发和审美愉悦。与古玉静默相对，似乎都能感受到远古神秘的力量，除了赞叹，更有敬仰。

古玉鉴赏就像书法篆刻一样，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业，而是相伴终身的。最高的鉴别方法是神韵、气息的把握，当然要在熟悉各时期历史文化、地域特征、形制、基本工艺特征等常识的基础上。多跑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多看相关典籍和画册，多与同好交流，有助于目力的提升。有时鉴赏也可以与相关学识触类旁通，可从其他角度得到旁证。比如沪上著名篆刻家、书法家陆康先生偶然看到王鸿定收藏的秦代玉戈，他说虽然不懂古玉器，也曾过眼无数，但凭数十年篆刻的经验审视玉器上的大篆铭文，笔笔到位，合乎矩度章法。高倍放大镜审视之下，手工刀痕历历在目，是电脑工艺和当代工匠所完全不能到达的水准。他凭经营印章方寸空间的一等一眼力，去鉴定古玉器的纹样走势，丝毫不觉得别扭，而是回旋有致，起承转合处处都有交代，章法分明，气息清正，便肯定不可作假。

人与物的相逢，就像人与人的相逢，如此扑朔而迷离。一切终如云烟过眼，拥有的那刻足当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