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德”入韩：东北亚新冷战格局的浮现？

李枏

2016年7月8日，韩美军方发表联合声明，决定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并宣称该系统最晚将于2017年末正式投入使用。从长期来看，“萨德”入韩最大的负面效果就是有可能将东北亚局势拖入新冷战格局。

围绕“萨德”入韩的争论早已开始

美国现行的导弹防御计划分高空防御和低空防御两部分，“萨德”是高空防御部分，全称为“末端高空区域防御系统”。“萨德”系统的目标是对来袭中短程导弹末飞行段进行有效拦截，并采用撞击技术进行动能拦截。因此，它又被称为“美国全球反导系统的增强版”。

对于在韩部署“萨德”系统，早在2012年就开始有报道出现，而韩国国防部不断出面否认。在此之前，韩国一直致力于开发韩国型导弹防御体系（KAMD），后来，韩国政府认为这个导弹防御体系需要太长时间才能完成，因而开始寻找替代解决方案。因为担心周边国家的反对，长期以来，韩国一直对部署“萨德”采取模糊、暧昧的态度，常常出现美国和韩国官员在公开场合发表相互矛盾的言论，这反而引起了外界更大的猜疑。经过一段时间的协商，韩国国防部公开表示，不会反对在韩国部署“萨德”，随后围绕该话题，美韩政界、军界以及学术界开始了激烈的辩论。2016年年初，朝鲜再次进行核试验并发射卫星，成为韩国最终决定部署“萨德”的转折点。美韩在朝鲜卫星发射仅几个小时之后，就宣布“萨德”部署的正式谈判已经开始。3月下旬，美国国防部长卡特公开表示：首尔和华盛顿已经原则上同意有必要在韩国部署“萨德”，并就部署的详细计划进行密切磋商。由此，“萨德”系统在韩部署已箭在弦上，势在必发。

韩国被牢牢绑在了美国的战车上

众所周知，韩美同盟的基石就是韩美军事合作。冷战时期，美国将《韩美共同防御条约》纳入遏制苏联全球扩张的战略中。朝鲜战争刚刚结束，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在其《美国在朝鲜半岛的目标和行动议程》的报告中提及美国对战后朝鲜半岛的总目标，即“美国对朝鲜半岛的长期目标是实现半岛经济自足、政治自由、独立、代议制民主政府，成为对美国友好的统一国家……美国将会保证在朝鲜半岛军事力量的充足，以维护半岛内部的安全以及避免一个大国对其进行攻击”。为此，美国承担起对韩国在战略决策、行动管控、军事训练以及武器供给等方面的军事义务。

冷战结束以后，在东北亚地区，美国依旧按照冷战思维行事。在美国看来，东北亚地区安全的“威胁”依然存在。这种“威胁”主要来自美国对朝鲜军事力量的“威胁评估”以及对周边大国影响力的考量。因此，一方面，防范朝鲜的“进攻和军事威胁”依然是韩美同盟的主要目标；另一方面，美国需要维系在朝鲜半岛的影响力，以保持美国在东北亚的优势地位，并有效防范周边大国。

在朝鲜战争后的历次半岛危机中，韩美同盟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强化。自奥巴马执政以来，美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就是保持对朝鲜的军事威慑，巩固美韩、美日同盟，并联合中、俄共同施压朝鲜。自2013年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验以后，美国与韩国在朝鲜半岛进行了多次大规模联合军演，高精尖武器相继亮相。2013年5月朴槿惠访问美国，《韩美同盟60周年联合宣言》确认了韩美同盟是亚太地区和平与稳定的核心轴。2014年12月29日，三方签署了《韩美日关于朝鲜核与导弹威胁的情报交流协议》。实际上，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目标之一是要应对实力不断增长的中国，面对中国南海、东海出现的紧张局势，美国需要更紧密地巩固与其盟友的关系，共同应对“威胁”。因此，在“萨德”入韩的问题上，美国不惜恶化中美、俄美关系，与韩、日实现了更为紧密的军事合作，从此韩国被牢牢绑在了美国的战车上。

东北亚提前进入多事之秋

由此可见，“萨德”入韩深刻影响着朝鲜半岛和东北亚未来局势走向。首先，这加深了朝鲜半岛南北对立，恶化了朝鲜半岛局势，半岛出现冲突的可能性大大增强。目前朴槿惠政府一直寻求在其任内解决朝鲜核和导弹问题，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验以后，韩国恢复在三八线上对北广播，并全面中断韩朝开城工业园区运营。不仅如此，朴槿惠在国会演讲中屡次提到朝鲜崩溃，南北紧张关系加剧。在韩国政府看来，朝鲜核、导弹技术不断提高，“威胁”迫在眉睫，因此，韩国需要尽快加以解决。“萨德”系统在韩部署的决定反映了韩美不惜牺牲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也要自行解决朝鲜“威胁”的意图。而对朝鲜而言，长期以来，朝鲜一直宣称驻韩美军是破坏半岛统一、加剧半岛紧张局势的根本因素，朝鲜强烈反对美军在半岛部署任何新的武器，包括“萨德”系统。随着“萨德”在韩部署步伐的加快，朝鲜必将更为积极地进行应对，军备竞赛或在所难免。更为重要的是，南北关系将更难改善，危机乃至冲突的危险将不断增加。

其次，朝韩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将发生深刻的改变。对于朝美关系，自2013年以来，美国对朝政策始终保持强硬立场，这既是基于与其亚太盟友关系的考虑，也是美国国内政治的反映。“萨德”入韩显示出美国对朝鲜继续施压的意图，如果朝鲜不进行“重大让步”，朝美敌对关系将在很长时期内延续下去。对于中韩关系，“萨德”入韩对中国安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中韩关系受到严重的冲击，互信将明显下降。事实上，对于“萨德”系统在韩国部署这一问题，两国都已认识到它对彼此关系的损害。中国政府多次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而韩国社会也对这一行动可能带给中韩关系的负面影响早有争论。一些韩国学者认为，“一旦俄美或者中美发生冲突，韩国就成了中俄美之间进攻或者反击对方的前哨。”韩国《东亚日报》也认为，“美国的目的不言而知，第一目标就是中国，而如果韩国官方正式发布消息，那必将刺激极其敏感的中国，将给中韩外交关系带来不小的风波。”因此，一旦“萨德”在韩国部署，中韩发展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将遇到严重的挫折。对于韩美同盟，“萨德”系统在韩部署将成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一环，有关舆论认为，美国在韩部署“萨德”系统是要补上其在亚太地区从阿拉斯加到东南亚导弹防御的缺口，使美国军事力量在亚太地区的存在更为稳固。不仅如此，长期以来，美国一直苦于消除韩国与日本之间的隔阂，韩、美、日三边同盟一直不能顺利形成。“萨德”入韩使得美国可把韩国和日本拉到一起，在军事安全上形成以美国为主导的三边战略同盟。而同时，韩国也将更深地被纳入美国的战略体系之中，其军事以及政治的自主性将进一步降低。

最后，东北亚地区的大国关系将受到深远影响。就中美关系而言，美国虽然表示在韩国部署“萨德”是为了应对朝鲜的“挑衅”，但“萨德”系统对中国的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这无疑将进一步加剧中美两国之间的战略互疑，成为中美之间又一“痛处”。就美俄关系而言，俄罗斯认为，“萨德”系统配置的AN/TPY-2型X波段雷达可以在韩国探索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动态，俄罗斯外交部多次表示，这将给该地区的战略稳定和国际安全带来严重的影响。由此可见，本就脆弱的俄美关系也将因“萨德”入韩而进一步恶化。对于中俄关系，中俄两国明确表明了反对“萨德”的态度，面对东北亚地区均衡被打破的局面，中俄不得不进一步加强联系和战略沟通，以应对随之而来的威胁。

综上，韩美决定在韩部署“萨德”系统将改变东北亚的地缘政治架构，它必将带动区域内国家调整各自的对外战略。一旦对话让位于施压，合作让位于竞争，信任让位于猜忌，东北亚新冷战的局面就将浮现出来。虽然依旧是炎炎夏日，但东北亚已提前进入了多事之秋。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美国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