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和
陈忠实先生的笔是金色的,外型金光闪闪,和早年流行的那种带螺旋帽的黑色钢笔一样粗犷笨重……陈忠实主席来到陕南勉县阜川镇我的老家,母亲和二弟急忙让座沏茶。我把新出的一本长篇小说拿出,准备送陈主席留念,陈主席接过书,翻看了一下,对我说:“应在扉页后的书名页面右侧从上到下写一行字。”于是,我按陈老师的要求办,把书展开放在桌上,用我的笔准备在陈老师刚才说的位置写字。我拿出一张草稿纸,想先练习一下,问陈老师写什么字?他看我一眼,拿出自己的金笔给我,我接过来,手中立刻感到沉重,顺手旋下笔帽,准备在草稿纸上练习一下。我问:“陈主席,写什么字?”陈主席二话没说,从我手里接过笔在桌上的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十分工整的字:“公”字之后,把笔递给我。我拿上笔照陈主席的样子,在草稿纸上练习写这个“公”字。当我下第一笔时,感觉钳在虎口的这支笔头重脚轻——虎口以上部分十分沉重,几乎把我的手指压得有些握不住笔身,也许因为笔身太重的缘故,我尝试几次也无法在草稿纸上完整地写下一个字,总是在“公”的第一笔上反复比划。我心想:人说金子很重,难道这笔从里到外都是纯金做的?要不为何从上到下都是金黄金黄的颜色,拿在手里又是这般沉重?
站在身旁的二弟眼见我写字艰难,就过来帮忙:伸手把本已合上的书页再次翻压到陈主席所说的扉页后的首页位置。我准备正式动笔书写这个“公”字。无奈,下笔时,顿感虎口钳着的这支笔头重脚轻,使我难以把握得住。陈主席见此情景,从我手里接过笔,在二弟双手帮忙展开的书页上写了“公”的第一笔:“一撇”,又把笔交给我。我这会儿握住笔,感觉好了许多,顺着刚才陈主席的第一笔,写了这个“公”字。陈主席说:“写字时下手一定要重,这样笔划才显得有力。”我点点头,由衷地认可……正在这个时候,梦却醒了!
我躺在床上,感觉非常离奇: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联想到下午一上班陈主席给我电话,要我就昨日首部长篇小说出版一事赶快拟一份新闻通稿,下午即送有关媒体,并说他已给有关媒体的朋友打过了招呼,明天见报……我立刻顿悟了:陈主席下午电话里的指点、教诲也许在我脑海里扎根太深,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转而又想:梦中陈主席的这支笔虽然外形传统,但金光闪闪,所以像我辈之人拿在手里感觉如此沉重、难以把握得住,也在情理之中——写下《白鹿原》的如椽巨笔,一般人又怎可轻易拿得动呢?至于扉页之后的首页书名左侧纵向写一个“公”字,陈主席是如何想的,为何要求写这么一个字?而且仅仅是一个字!我不得其解。想到在电话里与陈主席约好,明日登门恭送他一本签名新书,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愉悦:明天见面時,把这个梦境说给他老人家听,再问他写这个“公”字作何用意,也许,陈主席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呢!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一定把陈主席这支让人拿不动的梦中“金笔”借过来用上一段时间,或者请求陈主席作为礼物馈赠于我,也许陈主席真的能够答应呢!
忆当年,初入文坛,艰难跋涉,文坛大师陈忠实先生对我等后生如此提携扶持,耳提面命,厚爱有加,其殷殷之情岂能不令人魂牵梦萦?而如今,大师驾鹤西去,侪辈长歌当哭,以泪洗面,一回回梦萦渴盼,却再难挽回大师垂教音容于万一……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