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丹
桑德拉·布洛克的最新角色是影片《危机大逆袭》中一位叫作简·博丁的政治顾问,特立独行而又冷酷无情,工作异常出色,饮酒作乐时会放肆地开着玩笑,没有约会时会变得垂头丧气,可以说简·博丁比假小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像保罗·纽曼在《铁窗喋血》里那么倔强,又比乔治·克鲁尼在《十一罗汉》里表现得更为老谋深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布洛克演绎的这个角色的原型其实是一个男人,她从美国政治评论员詹姆斯·卡维尔的身上获得了极大的灵感;由于克鲁尼也曾被考虑饰演这个角色,这便更激发了布洛克想亲自尝试一下的欲望。
多年来,顶尖的女演员们一直都没有太多机会塑造那些立体而丰满的角色,只能演演贤惠的妻子甚至是赏心悦目的花瓶,尽管梅丽尔·斯特里普还是以这样的角色拿奖拿到手软。虽然布洛克凭借《弱点》一片摘取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桂冠,还创下了将近50亿美元的高票房,但显然她并不满足。近些年来,她一直寻找着可以突破自己的剧本,再也不想穿上太空服去重复《地心引力》中的角色,或者扮演什么难缠又愚笨的单身女人。那么,那些伟大的角色在哪里呢?显而易见,他们正坐在克鲁尼的剧本堆里。因此,布洛克开始让经纪人帮自己留意那些需要男人来演的角色。
“早在我拍《辣手警花》之前,有好些年我都想找喜剧片来演。”一天早上,布洛克在贝弗利山庄的四季酒店同《危机大逆袭》的制片人格兰特·赫斯洛夫和导演大卫·戈登·格林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当时我对自己说:‘我想做金·凯瑞做的事情。但与此同时我也不想错过那些他不屑于演的角色。”
作为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女演员之一,布洛克想不通,凭什么女人戏就很少被提名奥斯卡奖呢?这不光关系到其所塑造角色的深刻性,还直接和她的收入挂钩。根据圣地亚哥州立大学的一项叫作《赛璐珞天花》的报告(这项调查始于1998年,以年度报告的形式揭露好莱坞所存在的性别差异)称:在过去一年的100部票房最高的电影中,只有12部是女人戏。而在所有有对白的角色中,女人只占到30%。
女演员一旦到了50岁,好莱坞通常会让她们退居二线,演一些次要角色。因此,当布洛克鼓起勇气努力说服制片人修改剧本的时候,她坦言:“我总会猜测他们的反应如何——不行?确实,我被拒绝过很多次,但我都已经习惯了。”
其实,布洛克并不是唯一一个向角色提出挑战的人。朱莉娅·罗伯茨在一部根据阿根廷小说改编的电影《谜一样的双眼》中扮演一个复仇心很重的联邦调查局探员;查理兹·塞隆继在《疯狂的麦克斯:狂暴之路》中光头出演了一个军事指挥官之后,又尝试着在下一部电影中饰演一个刺客,其实这个角色原本想找布拉德·皮特来演;安吉丽娜·朱莉在汤姆·克鲁斯退出后,在悬疑动作电影《特工绍特》中出色地扮演了一名女特工。还有艾米莉·布朗特在《边境杀手》中的角色是一个联邦调查局探员,与墨西哥的贩毒组织艰苦周旋。这部电影不仅赢得了票房与口碑双丰收,还获得了多项奥斯卡奖提名。如果当初电影导演泰勒·谢里丹听从制片人的建议,把剧本中的女主人公设定为男性的话,布朗特就没有机会在这部片子中露面了。“当时,泰勒到处为影片筹集资金,他曾遇到一位金融家,那人说:‘如果你把角色改为男性,钱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布朗特回忆道,“就是这样,如果一部电影把女性定为核心角色的话,在制作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麻烦,很可悲。非常庆幸,泰勒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实际上,不光电影行业中的角色挑选标准在悄然发生改变,其他各行各业中女性的地位也在迫切寻求一种变化,包括要求工资待遇平等化、带薪产假以及消除工作中的性别歧视等。脸书的首席运营官雪莉·桑德伯格就呼吁职场女性要挺身而进,更积极地追求事业的发展,在激烈的竞争中勇敢地争取机会,成为领域带头人。
如果好莱坞还没有意识到性别平等的重要性的话,那么也许该算算经济账了。一项分析表明,在过去20年中,凡是能通过著名的贝氏测试法(电影中必须出现至少两个有名字的女演员,她们之间必须有对话,对话的主题不能涉及男性)的高票房电影,其成本更低,而收入却更高。在电视剧领域,《实习医生格蕾》的编剧珊达·莱姆斯和《女子监狱》的编剧珍极·科恩都凭着自己优秀的作品赢得了大量忠实的观众,这也说明女性故事确实很有市场。
作为2014年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女演员,詹妮弗·劳伦斯在谈到好莱坞片酬差异时,认为正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才导致她在个人所得方面吃了大亏,比如在《美国骗局》中,她的收入比与她合作的其他男演员——像布莱德利·库珀、克里斯蒂安·贝尔、杰瑞米·雷纳等等——都要低。此言一出,其他一些女演员也终于敢站出来为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抗议了。
“谢天谢地,好莱坞发展得很快。”布洛克说,“我不想一直抱怨,因为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知道,在其他很多领域,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早就退休了,但我还在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呢!”“我的姐妹们也是这样想的。”她补充道,“有时候我们感觉自己不该这么容易满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分享工作心得,给彼此加油打气。现在,世界变了,所有的女性朋友们应该团结在一起,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奋斗。”
与此同时,男人们似乎也很配合。库珀承诺在一切都敲定之前一定会先和自己的女同事们进行充分的沟通。就连开创了一种展现男性间友谊的新喜剧类型的贾德·阿帕图,也已经和女性编剧或演员合作了《伴娘》《都市女孩》《生活残骸》等多部影片。在电影《疯狂的麦克斯:狂暴之路》中,导演乔治·米勒大胆地让女性挑起了大梁,而塞隆塑造的角色弗瑞奥萨也不负众望,帮助一大群女性性奴获得解放,并留下豪言壮语:“我们不是物品!”她甚至比汤姆·哈迪饰演的麦克斯更擅长射击、驾驶、谈天说地。女性主义者们为这个角色而欣喜若狂,其他人亦是难掩喜爱之情,为这部电影创造了高达3.75亿美元的票房收入。
布洛克还提到,其实早些年由女性担当核心角色的现象反而更普遍,比如玛丽莲·梦露在《绅士爱美人》中塑造的魅力四射的拜金女形象,还有凯瑟琳·赫本在 《亚当的肋骨》中为了女性的权益跟斯宾塞·屈塞据理力争。然而,在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的动作电影热以及后来风靡一时的超级英雄热之后,好莱坞留给女性的机会反而越来越少。根据《赛璐珞天花》的报告数据,如果一部电影由男性担当编剧或导演的话,女性做主演的概率只有4%,但如果换作女性创作剧本或执掌镜头的话,这个数据会增加10倍。为了让女性获得更多的主导权,梅丽尔·斯特里普2015年特别资助了一个专门培养40岁以上女性电影编剧的项目。
是那些难得的描写女性的好故事,比如《末路狂花》《红粉联盟》,让吉娜·戴维斯成为一个明星。“尽管我一直都很珍惜这些工作机会,让自己一年中至少有一部电影作品问世,”她无奈地说,“可当我一过了40岁生日,工作就突然变得不再刺激和有趣。”从此,她就一直为女演员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机会而积极努力着,时刻提醒电影公司和网络传媒珍视女性的巨大潜力。
为了获得大量详实的数据,戴维斯自己的工作室与南加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研究者们进行合作,专门就“媒体上的性别”这一课题进行研究。在过去的10年中,她不断地把最新的研究成果呈献给电影制作人参考,帮助他们摈弃偏见,做出改变。
她的一项研究关注到儿童电影中男女角色的就业率——如果一个角色有工作,80%的情况下是一位男性。这也许在20世纪50年代行得通,但当今世界女性在职场中足以顶起半边天,电影呈现的状况显然与现实不符。戴维斯传达的这些信息被一些电影制作人接受了,不过她知道改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她为那些有才华并想得到好故事、好角色的女演员们想出了最现实的办法——向布洛克学习,自己改编剧本。“多年来,我一直提倡大家这样做。目前只有11%的高票房电影的编剧是女性,所以女同胞们应该争取获得更多的创作剧本的机会。”
这就迫使像布朗特这样的女演员不得不与男性编剧进行充分的沟通,让角色变得更鲜活。“我经常对他们说:‘仅仅改变性别是不够的,要把我写成有血有肉的人——复杂、矛盾、不完美。”布朗特解释道,“通常一位男性编剧塑造女性角色时会在某些方面放不开手脚。”
《危机大逆袭》这部电影虽然基于蕾切尔·波恩顿2005年的同名纪录片,但制片人愿意为了布洛克而把关于玻利维亚总统竞选的故事进行适当的改编。导演戈登·格林对布洛克的表现赞不绝口:“我很钦佩她的勇气,面对拒绝她从未言弃。你会发现在这个行业中,很少有人愿意去冒险。”对此,布洛克却不以为然:“我好像戴上了眼罩,只知道勇往直前!”
正如劳伦斯在她的文章中调侃的那样,好莱坞的女演员们为了赚更多的钱,说更少的台词,拍更少的裸戏而努力争取着自己的权益。然而,她们成功与否的意义却很深远,因为她们的表现会直接影响到那些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的青春期少女——是愿意让自己将来成为男人眼中的花瓶,还是成为一名特工、宇航员或政客……“我们所做的一切意义远远超过了好莱坞的范畴。”布洛克说,“这不仅仅是金钱或者角色的问题,这关系到女性思考问题、理解问题、谈论问题的方式。为什么我们就该因为性别而被忽视?”这就是她为什么要求把电影剧本中的詹姆斯改成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