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谷羊太郎
天降横财
前泽照雄,单身,25岁。直到一年之前,他还在一家中等规模的不动产公司里工作。如今他已是自由职业者,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他常常去赌博的场所,即使在工作日也会请假去。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不受公司上班的束缚,所以日子过得很悠闲。可是,近来他玩得太厉害,赌博一直输钱,甚至欠上了债务。
7月13日傍晚,前泽在自己单身生活的住宅里横躺着,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债权人每天逼着他还债,欠款深深地刻进他的头脑,以致看着电视,也静不下心来。
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传真机发出呼叫声。眼下对他来说,传真机几乎从未用在工作上。他心想,也许又是赌友发来的联络,便起身向传真机走去。
传真机吐出两张传真纸。其中一张是用电脑打的信件,写着下列内容。
黑木先生:
这次又要来麻烦您,实在对不起。在您的帮助下,事情进行得出奇顺利,我如愿以偿。再次向您表示感谢。虽然上次我已经给了您报酬,但因为我取得的成功完全超出了原定的预想,所以光那些钱,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因此,为了表达我的心意,我决定再重新献上一份薄礼。交给您的时间和场所写在另一张纸上。请记住,和以前一样,如果您派人代劳,希望带上这份复印件以便确认。
我手持一束红色的花以作标记。你在腋下夹一份卷成圆筒的杂志,我马上就能够辨认出来。暗号是:我问您时间,您回答说是中午。其实我曾向您的家里打了几次电话,您都不在家,所以只好使用传真了。如果约定那天见不到您或您派来的人,那么就重新联络。
如果见到您派来的人,事情办完以后,我们还是按照以前的约定,这是最后一次联络。再见。
雪野
另一张纸上画着一份简略的地图。发信人指定的场所,仿佛是一个很小的花园。从私营铁路到那个小花园的路线,画得简明扼要。
——这是怎么回事?
前泽歪着脑袋沉思着。
信里的内容,他怎么也看不懂。发信人叫雪野,这个名字,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收信人叫黑木。当然不是我。而且,这个黑木,我也不认识。
前泽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这是一份打错的传真!
——打错电话的事常见,但打错电话时只要和对方一交谈,就马上明白了。不!在交谈之前,任何一方只要一报名字,就会发现电话打错了。但是,发传真时,双方无法确认,信息是单方面地传递过来,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错误。
前泽这么想着,将传真信重新读了一遍。这是与前泽完全无关的人之间的通信。
——现在我该怎么办?
传真纸的一端用英语和日语写着发出传真的公司名字“SS复印服务公司”,传真号码是数字,字都打印得非常小。前泽知道,这些文字是发传真时自动打印在传真纸上的,因为这是在发信的传真机里事先设置好的。
——马上按这个号码向对方发一份传真,告诉对方传真发错了?
前泽最先这么想。但是,传真的内容阻止了他,使他没有去这么做。前泽又慎重地读了几遍。
他从文章里找出几个重点进行整理,不久便得出一个结论。
——叫雪野的发信人委托收信人黑木办什么事,事情得到了很好的结果,所以发信人想支付超过原来预定的酬金。即使委托他人去取钱也没有关系。双方分别设有确认对方的标记,也许是因为代理人与雪野是相互不认识的。若是那样,如果我冒充代理人去赴约,叫“雪野”的人会将钱交给我的。
在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无法想象。可是,从传真信上的内容来看,交了钱以后,两人就永远不再联络了。
——因此,我收到钱以后,即使逃走,也丝毫不用担心会被对方发现。
他已经被债务逼得焦头烂额,迫切需要钱,现在他已经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这份打错的传真,不正是老天爷恩赐给自己的吗?
前泽觉得自己非常走运。但同时,他也隐隐地感到不安。通信人的真实身份,他一无所知。传真信有着一种神秘的气氛,令人感到离奇,或有些可怕。
只是,叫雪野的发信人,从文字的语气来看,好像是一个女性。
见面时即使被揭穿,对方是一个女性,估计也无力加害于他。
前泽反反复复地读着传真信,考虑着如何来利用它。究竟能骗到多少钱?不!这时无论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能得到钱。
前泽祈愿自己能够冒领到钱。
“完美”交易
约会是收到传真的两天后,即7月15日。时间是晚上9点钟,地点在板桥区成增的一个小花园里。
前泽住在崎玉的朝霞台附近。崎玉是坐私营铁道从成增北上的第三个车站。
约会的前一天,前泽见到了美佐子。美佐子也住在同一条私营铁道的沿线,是前泽以前公司里的同事,比他小两岁。两人的恋人关系已经持续了三年。
傍晚时分,前泽在美佐子下班回家的路上等着,然后两人进了池袋的一家咖啡店里。
两人一见面,美佐子便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是借钱的事吧?”
“是啊,后天就到期限了,所以我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前泽以美佐子的名义借了高利贷。原打算马上就还的,但赌博输了钱,至今还无力归还。
“最近我正在凑一笔钱,快要到手了。”
“这种话,我听过好几次了。如果你这次又在说谎,我怎么办呀?”
“你不用担心啊,钱大概明天晚上可以到手。一个朋友以前向我借过钱,他说好明天要还给我。”
“真的吗?不凑齐50万元,我就不好办了。他能还你多少钱?”
“现在还估计不出。”
前泽指望的,是冒充代理人想要骗到手的钱。那笔钱是多少,光看传真信还无法估计。
“公司里的情况怎么样?情况好吗?”前泽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美佐子的公司,也是前泽以前曾工作过的公司,因此他始终无法抹去那一份对公司的牵挂。公司大楼就在池袋。
“好像正走投无路呢!也许会破产的。”
“看来也快了。公司情况好转时,只有我们在拼命地干活。那帮当官的只知道用权纳贿。经营情况一旦不好,便只会惊慌失措,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这样看来,公司的发展已经是没有希望了。”
虽然嘴上说得这么动听,但事实上就连前泽自己也是因为挪用公司资金,被发现后才被迫辞职的。
“你的顶头上司是田代常务吧?”
“嘿,那家伙吗?只要想起他,我就来火。”前泽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田代,已过40岁,大腹便便,对职员非常傲慢。指责前泽挪用公款的,就是这个田代。好像是有人向他密告的。他当着其他职员的面将前泽骂得狗血喷头。前泽也察觉出田代有不正当的行为。前泽发现他瞒着公司经理中饱私囊,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当时被田代骂得昏了头,前泽便一时愤怒提起了那件事。田代被激怒了,像烈马一样向他猛扑上去,并打了他一顿。前泽也正想与他对打,不料那时一直站在边上看热闹的职员们一拥而上,将他劝阻了。
“那时,我想狠狠地打还他一顿,我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襟,但我还没有动手,大家就都一起拥上来将我压住了。”前泽苦笑着说道。
“这些不愉快的回忆,还是尽快忘掉它吧。否则你永远也不会平静下来的。”
前泽心想,美佐子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性,总是在为我担心,我应该尽快地建立起一种生活的基础,能和美佐子结婚。
“田代常务的事,好像国税厅在查他。”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以前在做房地产生意时,他好像捞了很大一票,而且好像还不是以我们公司的名义,而是以他个人的名义,发了一笔横财。”
“那个人,头脑里总是只有他个人的利益呀!”
“大家都在传说,说他在做那笔生意时,政界和财界的大人物都牵涉进来了。据说随着调查的深入,大人物也许能抓出一大串呢。”
“那家伙能做到的。他被逮捕的话,我们该举杯庆贺了。”
听说自己的死对头要受到司法的追查,前泽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翌日,晚上9时。前泽如约走进了那个花园。那是一个很小的花园,四周全都是住宅楼房。花园内树木茂盛,虽说是夏日的夜晚,但这个时候,花园里人影稀少。
前泽在面对着中央圆形花坛的凳子上坐下。按传真信中所说的那样,将一本周刊杂志卷起来挟在腋下。
高悬着的路灯将明亮的灯光投射在花园内。但是,巨大的白杨在凳子的上空伸展着繁茂的枝叶。树枝遮挡着路灯的灯光,使凳子这里变得昏暗。
传真信上说是坐在这个地方,想不到这个地方很暗,正合适。
他警惕着,生怕对方察觉出自己的身份。坐在这个凳子上,使他的脸部变得昏暗和模糊。对前泽来说,这真是求之不得。在花园的入口处出现一个人影,是一个女人的纤影,正在快步地朝这边走来。看来她故意沿着树荫底下走着,所以看不清女人的脸庞,但作为一个整体形象,那女人的身材和面庞约摸都很漂亮。
女人背对着路灯的灯光,站在前泽的面前,默默地注视着前泽好一会儿。她的手上,握着一朵像是蔷薇的花。
不久,她平静地问道:“对不起,先生,现在是几点?”
“是中午。”前泽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迅捷地打量了四周,没有发现这女人有同伴一起来。他稍稍安下心来。
“没错呀!你是黑木君派来的吧?”
她的嗓音很甜美,年龄大约有30岁左右。女人在前泽的身边坐下。
“那么,我们开门见山吧。传真信,你带着吗?”
前泽回答说“带着”,便将准备着的两张传真信交给她。
“真的。”女人借着遥远的路灯的灯光,确认这两张传真信是没错以后,打开手提包,将传真信折叠起来放进包里,取出一个胀鼓鼓的白色信封。
她伸出手指,像挟着似的拿着信封的两端,将信封口靠近前泽的眼前。她在那顶着信封的大拇指和中指尖用着力,使信封口稍稍打开。
“你看看,钱都在里面了。”
因为地方很暗,所以看不清楚,但能够窥见信封里露出的一叠纸币。
“有50万元了!给,你收下。”
前泽接过信封。他将手指伸进信封内,抽出里面的东西。没错,是一叠钱。
“没错!”前泽很简短地答道。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高达50万元的巨款竟然成了自己的东西!他感受到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同时一瞬间又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害怕对方看破自己真实身份。两种情感激烈地交错着,使前泽喘不过气来。
前泽穿着一件中袖的和服,突然他的和服口袋里发出一声极细的鸣叫声。
“哎!是什么声音?”女人狐疑地问。
说实话,前泽自己也被这意想不到的鸣叫声吓了一跳。他只是一个劲地想着自己如何演好这个冒充的角色,忘了在口袋里还放着这样的东西。
前泽悬着的心恢复了平静。
“是一件很有趣的东西。我让你看看吧。”他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那件东西。
不详预感
前泽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一个金属制的四方小盒子,宽度比七星牌香烟盒大五毫米左右,厚度薄约五毫米。
“这是什么?是小型录音机?你把我们讲的话都录进录音机里了?”女人简直是一副不可理喻的口气说道。
“没有。不是的。这是香烟盒呀!不过制作很精巧。”前泽变得滔滔不绝了。只要说起这个香烟盒,无论讲多少时间,他都可以将自己会受到怀疑的不安忘掉。
“里面放着十支香烟。这里……是打火机。”一按设在盒子一端的按钮,火苗就窜了出来。
“表面还设有液晶数字型时钟。”前泽借着路灯的光让女人看着,变得饶舌起来。
“这是定时式香烟盒呀。事先设定好时间,比如盒盖只能一小时打开一次。刚才的鸣叫,是在告诉我打开的时间到了,所以按一下这边的按钮……”
盒盖上有一排小按钮和小窗。一按其中一个,一支香烟从里面跃出大约两厘米。前泽将它抽出来。
“就是说,一个小时只能抽一支。于是,为了健康,就能控制住抽烟的频率,不使烟抽得太多。将烟放在这盒子里,还能起到减少香烟有害成分的作用……一天打开过几次?这个月一共已经抽了多少支?它会自动地统计数字,在窗口显示出来。这是我最得意的东西了。”
女人很惊奇地窥视着前泽手上的东西。
“现在已经拿掉一支了吧。所以到下一次鸣叫之前,要过一个小时,否则无论你多么想抽烟,这盒子都绝对不可能打开的。”
前泽得意洋洋地做了一个打开盒盖的动作。他是想让女人看看这盒盖是绝对不可能打开的。可是,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结果。不会打开的盒盖,突然一下子打开了。里面还剩有三支烟。
“哎!不是打开了?”女人责备似地问。
“奇怪啊。是盒子坏了!”前泽慌忙察看烟盒。
“液晶显示的时钟和数据文字盘也都消失了。”
正因为刚刚还在自吹自擂,所以前泽感到有些汗颜。
“要不就是电池没了?”
经女人一提醒,前泽用硬币打开电池盖,取出安装在里面的纽扣电池。上次换电池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所以正如女人所说,是电池用完了。
“这电池真小呀!”
女人颇感兴趣,因此前泽将电池给她。女人用手指夹着这直径约一厘米的超薄型圆形电池,左看右看。
“现在电池也变得越来越小了。”至此,她的口气都是很敬佩的,但马上就变成了嘲弄,“听你的口气,我还吓了一大跳,以为你带着一个很奇怪的高科技产品,但实际上……”
说到这里,女人发出笑声。她的笑带着讽刺:“只是电池没了,它就无法使用,成了一个不值钱的东西!”
女人转过身去。在凳子的边上,有一个罩着金属网的圆筒形废物箱。女人用简直就像扔一件脏手的东西似的手势,将手指上的电池,一下子投进了废物箱里。
无论这动作,还是将肩膀微微颤动着的笑声,都像是在侮辱着前泽。女人的态度是令人作呕的。前泽猛然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告辞了!”
女人停下笑声,换成了一副认真的口吻:“你辛苦了。替我谢谢黑木先生。他真是名不虚传,事情做得很棒。警察丝毫没有怀疑我,而且那起事件是车祸,保险公司一文不少地给了我赔偿……上次我想好,我们以后永远不见面,但我会祝福你们工作顺利。你替我向黑木先生转告一下啊。”
“明白了。”前泽生硬地答道,离开了女人的身边。
到手的50万元,第二天就原封不动地交给了美佐子。因此,一直揪心着债务的前泽,只是耍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解决了。
——凡事都要试试,只要拿出一点勇气,就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那个女人说过,与传真信的收件人黑木永不接触。因此,只要出色地表演一下接头的场面,以后“危险”就不会找到自己的。
前泽感到非常快活。正好有件事需要用传真机向一位朋友发信。前泽操作着传真机的按钮。
传真机有着各种各样的功能。但是,前泽摆弄着机器,一直只会发信和收信,这是传真机的最基本功能。其他的功能,他还没有用过。
他错按了一个钮。突然,机器发出声响,和收信时一样,一张打印纸一边打印着一边传了出来。上面用假名写着“通信管理记录”和标题。而且,在这一行文字的下面,打印出一份目录。
这是使用这台机器收发信件的记录表,详细记录着最近的20次通信情况。何月何日,从几时几分开始,用了几分几秒,收发信件有几张,寄送或收自哪里,全都一目了然。
——传真机还有这样的功能?
一丝寒意爬上前泽的后背。
以前他一直以为,从那个女人那里骗取钱款,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发信方向收信方送出传真时,会将自己的名字和号码记录在传真纸上一起送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收信一方的号码也会登录在发信一方的传真机里。发传真时,与打错电话相比,这就是很大的区别。
以后女人会发现自己将传真信发错了地方,原因自然是拨错了传真的号码。打电话时通常没有记录,电话错打到哪里,以后也没有办法调查。
但是,发传真信不是打电话。女人如检查传真机记忆的数据,前泽拥有的传真号码就会被这样打印出来。
——虽然我没有打听出详细的事情,但这钱看样子和犯罪有关。多半是女人用钱请一个可怕的犯罪团伙作案。我的事如果让那个团伙知道的话,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前泽坐不住了。他光想想就感到害怕。
在女人发来的传真信里,打印着的发信方的名字是“SS复印服务公司”。从局号来看,知道是东京都内的。前泽给查询台打电话,对SS复印服务公司进行查询。
查询台回答说:“这个名字,我们这里没有登录,查不出来。”
如此说来,这个发信方是假的。前泽迫切地翻阅着手边这份传真机使用说明书。
这时他才知道,打印在传真纸上的发信方的名字和传真号码,都可以在传真机上自由设置的。前泽在购买机器时,将设置、储存等所有麻烦的事全都托给了商店的推销员,所以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那个叫雪野的女人,是在发传真之前,摆弄机器,自己设置了一个假的“SS复印服务公司”储存在传真机里。
这是与犯罪有关的联络。发信人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留在信件里。所以,从打印在传真信里的发信方的名字和传真号码,不可能找到发信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在发信一方,传真信发往何处的数据却留得清清楚楚。就是说,在那个女人使用的传真机里,记录着与前泽使用的机器有关的线索。
他读着说明书才知道,她如果使用的是与前泽同一家制造厂的机器,那么不仅仅是前泽的传真的号码,就连前泽登录在机器里的自己的名字,都会完整地储存在她的机器里。
——我的身份,看来已经被那个女人知道了。假如发现钱已经被人冒领了,查找传真记录,马上就能查出我的名字。
到那时,会遭到多么残酷的报复?想到这里,前泽不寒而栗,腿脚不由打起抖来。
卷入谋杀
前泽决定将自己现在居住着的住宅卖了,搬到远处去。他马上就开始着手准备。但是,已经迟了。
在花园里与那女人见面后的第四天,7月19日的夜里,有一个电话打到前泽的家里。
“我就是黑木。”
听到这单刀直入的声音时,前泽感到一阵颤抖。
“喂!你竟敢冒充我,干得真漂亮啊!前泽。”黑木一副粗暴的口气直逼上来。
“你的事,我们已经做了充分的调查。”黑木如数家珍地说出了前泽以前工作的单位、父母的住处,甚至他的祖籍。
“你已经跑不了了,无论你逃到哪里去。我们已经监视了你父母的住处,如果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你拉开窗帘看看!”
前泽拉开了窗帘。从这二楼的房间窗户,看得见下面的街道。两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靠在拐角的围墙上,抬头朝这里望着。
“你利用打错的传真,侵占了本来应该付给我们组织的钱。光这一点,我们就不会放过你,何况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不,我——”
前泽想要争辩,但黑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你想要逃跑也逃不了。雪野受了你的骗,看来将秘密都已经泄露给你了。所以你也躲不下去了,正如你听说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有听说……”
“不要骗我!将雪野的丈夫伪装成车祸而杀害的,就是我们啊。只要有人委托我们,我们什么都干呀。而且我们还使用高级技术,暴力、杀人、诈骗、抢劫、运送毒品等,只要是不能公开的事情,我们什么都干。可是,既然你知道了这些情况,你就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
“我绝对不对任何人讲!我发誓!”因为恐怖,前泽的牙齿在打战,拿着听筒的手在不停地颤动着。
“我们能相信欺骗我们的人吗?你死定了!在你的房门前,有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手枪。”
前泽看了看门那边。门外好像有人,有人站在门外,传来脚步声。
“请放我一次!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无论如何不能杀我!”
前泽发出了哭喊声。黑木的讲话怎么也不像是演技,有着一种出自心底的厌恶和压力。
“只有一条路可以救你。”
这句话,使前泽感到了一丝求生的希望。
“我怎么做,你们才会放过我?”
“你要帮我们组织干一些事。说实话,你知道危险却敢冒充我将钱拿走,我非常佩服你的胆量。我想你是可以用的!所以,我不要你加入我们的组织。你替我们干一件事吧。如果你能干,这次的事情,我们就不追究了。”
“让我干什么事?”
“你是一个外行,我让你干一件简单的事吧。就是运送东西。将一只包,按我的指令运走就可以。”
“若是那样的事……”
双方达成了协议。黑木怪声怪气地发出了命令。
电话挂断以后,按他所说,前泽悄悄打开房门一看,门外已经没有人。但是,正如黑木在电话里说的那样,有一只空的七星牌香烟盒被捏成一团放在那里。前泽谨慎地将它拾起,带进屋子里。
翌日深夜,前泽按黑木的电话指令行动了。
他忠实地执行着黑木的指示,身穿黑糊糊的衣服,戴着一副墨镜,半夜零点之前赶到了所泽市郊外的住宅区。他一边察看着写在电线杆上的街名和门牌号码,一边走进住宅区里。在指定的时间之前,找到了在这如此幽寂之处设立着的电话亭子。他在电话亭边上站下,抽着烟。
路灯的灯光照亮着前泽的全身,抽烟的动作有着一种特殊的含义,据黑木解释,表示黑木方面的人已经到达,并非他人,便于让交易的对方辨认。
按黑木的吩咐,在那里等足20分钟以后,前泽移动了。夜半更深,没有人影。偶尔有辆汽车通过,或与一个工薪族那样的人擦肩而过。
前泽沿着篱笆走进住宅区的深处,有一个当作标记的邮箱。邮箱边上的篱笆围墙中,有一束手电筒的光。手电筒就搁在篱笆围墙上。
——在!就在这儿!
在花坛里的花草丛里,有一只小型的旅行包。前泽提起旅行包,并在旅行包的位置上放下一只空的七星牌香烟盒。这个空盒子就是昨天晚上黑木的人放在前泽房门外的。
初看是一个很平常的空盒子,它好像是提取旅行包的记号。
旅行包没什么重量。前泽想象着,里面恐怕是毒品之类的东西。
黑木的团伙以此作为领取的程序。但是,因为是非法物品,所以双方派出的人不可能见见面聊聊天大大咧咧地移交。
因此,对方先到后躲在这里,黑木派出的人即前泽在稍稍过后将它取出来。为移交一只旅行包,方法却如此麻烦。他还是按黑木在电话里交代的那样,稍稍走了一段路程以后,拦了一辆出租汽车,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就下了汽车。那只旅行包,按黑木的指示先放在前泽那里,以后黑木会重新打电话来,再按电话里的指示交给黑木。
那天夜里,直到第二天上午,黑木都没有来联络。到了傍晚,有人来访。
开始时前泽还将这突然造访的、眼神凶恶的不速之客当作是黑木团伙中的人。
然而,他们的真实身份,却令前泽出乎意外。
“我们是警察。前泽先生,希望你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话语很客气,但注视着前泽的目光却非常犀利,态度也很强硬,将到房门口的前泽推搡着推到了屋内。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是杀人事件啊!昨天夜里,所泽市内的住宅里,有一对男女被杀了。男人是被刀砍死的,女人是被绳索勒死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被害的男子叫田代健三,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前泽大吃一惊:
“田代?是我工作的那家公司里的常务!可是他的家是在东京都的练马……”
“是啊。但是,他的情人住在所泽,他是在情人的家里和情人一起被残害了。我们进行了调查,得知在作案时间的前后,有人在现场看见过一个人出现过,说那人很像你,所以我们要找你调查一下,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去一趟搜查本部。”
前泽傻了眼,表情变得僵硬。刑警们虎着脸围在他的四周,看这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拒绝的。
浪子回头
经过调查,所有的线索都证明凶手就是前泽。
首先是动机。
“你对被害人田代常务怀有很深的怨恨,听说你和田代的纠葛在你们公司里已经出名了。你原来在公司里就说过,什么时候要杀了田代。很多人都听到你说过。”
前泽哑口无言。因为这是事实。在辞去工作离开公司时,他还和田代打了起来。
“昨天夜里你去哪里了?”
他没有马上如实坦白。这使警方对他的印象更坏了。前泽察觉出自己是在搬运毒品之类的东西,因此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审讯他的警察勃然大怒。
“那么,我来告诉你吧。你戴着墨镜去了现场。有好几个人看见过你!”
警察查找与被害人田代结过仇的人。信息马上就汇总起来,出现了前泽的名字。
警方复印了前泽的脸部和全身照片,到现场一带进行调查。有好几个人证明,照片上的那个人,是他们在昨天夜里看见过。
据说当时他靠在电话亭子边抽着烟,警方收集了扔在那里的烟蒂头,查出了指纹。其中有几个与前泽的指纹一致。
“不仅这些。在现场的花草丛里还有一个捏成一团扔在那里的七星牌香烟盒,上面没有别人的指纹,只有你的指纹。”
前泽只是按照吩咐将空烟盒放在那里,没有想到指纹的事。化验出来的指纹难道就是那时按上去的?尽管如此,它是有人放在前泽的房门前的。放烟盒的人的指纹却偏偏没有化验出来,这是为什么?
——难道黑木他们事先将空烟盒的表面擦干净,为了使我的指纹能够粘上去?还是我外出时捡来扔在外面,黑木他们又给我送来的?
总之,伪装得非常巧妙,这“黑锅”只能让前泽背着。在前泽的鞋底,甚至还沾有被害人的血迹。据说在放旅行包的花草丛前的那条小道上,也沾着血。看来是事先估计出前泽会走过这个地方,事先将血粘在路面上,前泽走过时踩在上面的。
前泽的嫌疑越来越大。警察执行搜查令,对前泽居住的家进行了搜查。藏在壁橱里的小型旅行包被警方扣押了。
“那只旅行包,对我们来说,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证明你作案的关键性证据已经找到了!”取证的刑警们兴高采烈地说道。
旅行包因为锁着,所以前泽还没有打开看过。
“作案用的刀上还沾着被害人的血。还有,绳索也与女尸脖子上留下的绳索痕迹一致。而且,里面还有一个空烟盒,上面出现了你的指纹啊。”
不能想象,那个空烟盒是前泽外出时扔在外面的,黑木的同伙将它捡来放进了旅行包里。
而且,据说,在作案现场失踪的30万元现款也在旅行包内。
“证据全都齐了,你已经无法抵赖了,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警方收齐了证据,也扣押了嫌疑者,深信案件基本上已经侦破了。
前泽陷入了危机,有口难辩。于是,他不可能再隐瞒骗取50万元的事了。
“说实话,我上当了。这事是从我收到一封打错的传真信开始的。”
前泽毫无隐瞒地从头道来,一直到受黑木的威胁去所泽市,前后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等前泽全部讲完以后,警察开始提问:
“如何证实你的话呢?首先,开始时发送到你家里的那封传真信呢?”
“为了证明我是代理人,我将那封信交给叫雪野的女人了。不过——”
前泽回想着说道。
“那个女人还交给我一个装钱的信封。”
按前泽所说,警方从他的房间里找到了那只白色的信封,送去鉴定。
“很可惜,上面只有你的指纹啊!”
“真的?不可能……”
前泽回答着,回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女人是让他看着信封里的东西似的交给他的。这么说来,女人的指纹没有留在信封上。
“你的话完全没有证据啊!就是说,无论你编造得多么美妙,想要欺骗警方,我们都不会上你的当!”
对他的申辩,刑警只是嘲讽了一句。
前泽在记忆中拼命地搜寻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人证或其他物证。
在前泽的传真机里,据说留着雪野发送传真信的记录,但那个号码是假的,没有办法查明。
逮捕证已经发出,前泽失去了人身自由。在拘留所里,他一个劲地回想着。刑警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你说的话,谁听了都会觉得荒唐无稽。从发错的传真信这件事起,就是一派胡言。什么妻子委托杀手杀害丈夫,嘿!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也许会有,但如此重要的秘密,会用传真发送吗?”
现在想来,真是那样。但在当时,债务缠身,头脑里全是借款的事,使他失去了理智,无法冷静地作出判断。
突然,他的头脑里闪过一丝光亮。前泽要求看守马上向刑警联络。
“当时在接到那个叫黑木的男子打来的电话时,我记得自己在半途中无意识地按下了录音键。我是生怕听漏了他的话。当时我拼命地记录着黑木的指令,所以将按录音键的事忘了。事后我将记录反复看了几遍,所以就没有必要再将录音带倒回来听。我想黑木的声音会留在录音带里。如果听到录音带,你们就会知道我没有说谎。”
总算有了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前泽感到神采飞扬。他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不料,刑警的回答很冷淡。
“你房间里的电话,的确是录音电话,也装着录音带。我们没有看漏它。装在里面的录音带,我们全部都听了。”
“黑木威胁我,和命令我去取旅行包的声音,都录在里面吧!他们设的圈套虽然很巧妙,企图把我当作凶手,但那些家伙犯了一个错误。他们没有发现,我的电话机里有录音装置。”
“不!录音带里没有你说的那种声音。”
“真的?我那时确实按了录音键的!”
“哼!录音带已经全部录到头了。而且,最后一次录下的是7月18日你不在家时打进来的电话。你说的黑木的电话是19日夜里。录音带在前一天之前就已经全部录完,所以以后的电话,录音带不倒转过来就不能录音。只要不是自动倒带的录音机,磁带用到最后不换带或倒带,录音机就不会动。因此,从19日以后收到的电话,都没有录音。你明明知道这些情况,却又要编造什么谎话了吧!”
前泽大失所望。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高科技家用电器,却因为没有了解如何使用磁带这一最基本的操作,结果丝毫不起作用。
虽说是高科技家用电器,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竟会是这样?
忽然,他想起了在花园里的情景。“高科技”和“小小的错误”这些话,使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讽刺。前泽不由喊了起来。
“警察!我有物证。那个女人是随手拿了我那定时式香烟盒里的纽扣电池的。她将那电池扔进了身边的废物箱里了。那个电池上,有她的指纹!”
“你等等。那是15日的事吧。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废物箱里的垃圾早就被清除掉了。”
“不!那个废物箱里有个破损的金属网。我的电池很小,那时的废物箱里还是空的,所以纽扣电池很有可能穿过网眼掉落到箱子底下。你们赶快去看看!”
这一句话,救了前泽。
纽扣电池穿过套在废物箱里的金属网的网眼落在地上。被扔进废物箱里的垃圾又起到了防雨的作用,从电池上清楚地验出了可以认定是那个女人留下的指纹。对照前科记录,查明她是一个有着诈骗前科的惯犯。以此为突破口,以杀害田代为主,一个女人与犯罪团伙相勾结的作案全过程昭然若揭。
田代常务以前曾与他们共同作案,在房地产生意中大捞外快。如今经济萧条,那些经济犯罪活动很有可能被追查出来。
检察方面一旦插手,犯罪团伙的经济犯罪活动就会暴露无遗,也包括其他的罪行。田代掌握着他们的犯罪活动的关键性证据,因此,他们决定铤而走险,杀害田代灭口。
为了不使自己受到怀疑,他们制订了作案计划,企图伪造成是以前与田代结仇的人作的案。前泽便成了他们猎取的目标。
他们了解到前泽的生活状况和性格特点后,便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引他上钩。但是,他们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被警方一网打尽。
前泽走出看守所时,抬头仰望着天空,想起了女人的笑声。女人嘲笑他,女人的笑声导致了她的疏忽。前泽的眼前又浮现出美佐子的面影,他感到深深的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去找一份正当的工作,整天赌博,以致债台高筑,才动起了这种歪门邪道。他发誓要以自己的勤劳去营造一个与美佐子共同生活的安乐窝……
这时,他突然发现,美佐子正在前面不远处站立着,等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