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是一种胸襟

俞剑明

北京大学教授季镇维，回忆当年朱自清先生看他点校的一部古籍，说一个标点错了。让季镇维没想到的是，后来朱先生找到他，特意向他更正说：“你那个标点是对的。”

这样的认错故事，在过去的中国文坛上有很多。

闻一多先生是“新月派”诗人，曾骂过鲁迅。1944年，昆明文艺界举行纪念鲁迅先生逝世八周年晚会，闻一多不仅不避嫌前去参加，还发表了坦诚的演说。他先向鲁迅遗像深鞠一躬，然后动情地说道：“鲁迅对！他先前骂我们清高，是对的，当时我们在北京享福，他在吃苦，他是对的……如果我们都有鲁迅那种骨头，哪怕只有一点，中国也不至于这样！骂过鲁迅或者看不起鲁迅的人，应该好好想想，我们自命清高，实际上是做了帮闲帮凶。如今把国家弄到这步田地，实在感到痛心……时间越久，越觉得鲁迅伟大。今天我代表自英美回国的教授，至少我个人，向鲁迅先生深深地忏悔！”

在国外，一些认错的故事同样感人。

1981年3月的一个周末，伦敦一家剧院上演了一部名为《“恐怖分子”进了撒切尔夫人家》的讽刺剧，这是在野党工党精心策划的。整部剧拿撒切尔开涮，描写这位“铁娘子”在家中对丈夫如何颐指气使，并暗示这对夫妇已出现严重的感情危机。

当演出结束，演员们上台谢幕时，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撒切尔首相和丈夫手挽手来到台上，挨个与演员握手，对他们表示慰问。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撒切尔夫人恳切地说：“谢谢你们对我的提醒，以后我在家里一定要做个温柔的‘小女人，一个合格的妻子。”此事让这位铁娘子获得了更大的美誉和支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认错这种事变得越来越难了，死不认错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似乎谁无知谁英雄，谁高调谁真理，一旦认了错，便会斯文扫地，颜面无存。

前些天湖南省耒阳市爆出一件奇葩的事。那位官儿不算大的市文联主席熊艾春，因诗作遭网友差评，怒气冲冲地率人砸坏了当地网站的一台办公电脑，并大模大样地留下“熊艾春怒砸社区电脑”字条。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字条总共才九个字，他把“怒”写成了“恕”，还满不在乎地问工作人员：“砸东西的‘砸字怎么写？”网友调侃道：“耒阳文联好领导，写诗作赋文化高。怎奈群众瞎了眼，给了差评不得了。冲社区、砸电脑，闹罢还要留字条……”

虚心是美德这个道理，似乎人人都懂，但为什么有的人“闻过则喜”，有的人却“闻过则怒”呢？这是因为胸襟不同。

那些闻过则喜、有错认错的人，往往胸怀大志、视野宽广、追求卓越，有着“风箱”般的宽阔胸襟，总是把一切杂质清空排净，胸中充斥的，永远是源源不竭的清新之风。

【原载2016年6月10日《义乌商报·名家有约》】

插图 / 闻一多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