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晓海
表哥家住农村,前不久到他家串门,一进门就发现他家的院子有点特别——在农村,院子路面一般不做硬化,但表哥家院子里却铺满了青石板。闲聊时,我指着青石板调侃表嫂真土豪,表嫂指了指院子外不远处的高速公路,说青石板是表哥从那里搬的,一分钱没花。
原来,表哥家门前的这条高速公路去年完工,当时施工现场有很多青石板之类的建材,由于家离工地不足百米,表哥便趁着夜色,晚上到工地搬了些青石板回家。听表嫂说,表哥当时搬了整整一个晚上。
乡村人虽然不富裕,但不偷不抢,凭双手吃饭,是几辈子都坚守的做人底线。在我的印象中,表哥为人淳朴、善良,以至于很多人都说表哥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其实对于农家来说,院子里铺上青石板虽然美观,但并不实用,那表哥为何还要费力去搬这些青石板呢?
表嫂说,因修建高速公路,村子里很多农田被征用。征地通知下来后,表哥便着手迁坟,同时准备把地里种植的一些树木处理了。单纯的表哥认为,既然国家要征用土地,自然应该把土地收拾得干干净净。
让表哥意外的是,有些人家不仅没有迁坟、移树,反而在地里种上了不少树苗,且种植密度之高让人咋舌。更离谱的是,村东头老刘家的地里一夜之间冒出了三十多个坟头,还立了一个简易石碑,说老刘家的祖坟就在此处。
表哥对此嗤之以鼻:树栽得那么密,怎么可能成活?明知栽不活仍然栽种,其目的不言自明,负责征地补偿的领导难道看不出来?而老刘的哥哥在市里工作,还是一位重要领导,每年清明节他回来上坟祭祖时,县里、镇上的领导都会陪同,谁不知道他家祖坟不在这里?
不过,让表哥没想到的是,最后这几家都如愿拿到了补偿。表哥家被征用的土地最多,得到的补偿反而最少。表哥想不通,找村支书抱怨,村支书反而怪表哥自己不会动脑筋想办法。这让表哥气愤难平。最后,看着家门外不远处的青石板,气不顺的表哥才终于“开窍”了一次。
这两年,很多城里人写的回乡日记,都在感叹乡村淳朴不再。其实,很多乡村人仍秉持着一种简单理念:社会如何待我,我也如何对待社会。当单纯的老实人遭受不公,社会又不能及时给他公正时,我们如果仍执拗地要求他保持单纯,也许只能是一种奢望。
【原载2016年4月20日《新华每日电讯·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