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岁杨绛走了 她希望安静地离开

2016-08-01 10:52
环球慈善 2016年6期
关键词:钱瑗建德我们仨

【其人】

杨绛(1911年7月17日~2016年5月25日),出生于北京,本名杨季康,是家中第四个女儿。1928年考入苏州东吴大学,后转至清华大学借读。1935年与钱锺书结婚,同年夏一起赴英、法留学。回国后,历任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学院外语系教授、清华大学西语系教授;1953年,任北京大学文学研究所、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一生创作不竭,著作丰厚。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洗澡》,散文《我们仨》,剧本《称心如意》等,还有《堂吉诃德》、《斐多篇》等译著。

记者从中国社会科学院获悉,著名作家、翻译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杨季康(笔名:杨绛)先生,以105岁高龄于2016年5月25日1时10分在京逝世。杨绛一生淡泊低调,在丈夫钱锺书眼里,她既是“最贤的妻”,也是“最才的女”。

据悉,2001年,钱锺书、杨绛把一生的稿费和版税捐赠给母校清华大学,设立“好读书”奖学金。截至2016年,该奖学金捐赠累计逾千万元,惠及学子上千人。

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陈众议对记者说:“杨绛先生希望用最简单的方式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不惊扰大家,不麻烦大家。请让杨先生安静地离开,和她挚爱的丈夫、女儿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团聚。”

【语录】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围城》中的名句出自杨绛之手

她鲜花般的笑容还在我眼前,她温软亲热的一声声“娘”还在我耳边,但是,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晃眼她没有了。我心上盖满了一只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这时一齐流下泪来。——一向隐忍克制的杨绛在《我们仨》中悼女儿

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往前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净这一百岁沾染的污秽回家……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静地迎接每一天,过好每一天,准备回家。——杨绛《坐在人生边上》

民国才女:无名无位活到老

杨绛出身名门,其父杨荫杭曾任江苏省高等审判厅长,还在《申报》担任过副总编兼主笔。杨绛留给世人最深的印象,是她的淡泊与低调。曾以中新社记者身份采访过杨绛的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徐泓追忆称,“她的纯真与智慧,善良与从容始终如一。先生的离去,代表一个时代的远去。”

在清华就读期间,杨绛将她人生中的第一篇散文《收脚印》交给朱自清指点修改,没想到朱自清十分赞赏,认为“这篇文章没有什么好改的”。“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围城》中的这一名句,实际上出自杨绛之手,这是她写在钱锺书《围城》扉页的一句话。

杨绛晚年常要“躲”生日,一再告知出版社等机构不要去她家看望、祝寿。她说:“我无名无位活到老,活得很自在。”对于出版社开研讨会的邀请,她打比方风趣回绝:“稿子交出去了,卖书就不是我该管的事了。我只是一滴清水,不是肥皂水,不能吹泡泡。”

杨绛或许是“史上最高龄的小说作者”——2014年,长篇小说《洗澡》续篇《洗澡之后》首次公开发表,当时杨绛已103岁,“假如我去世以后,有人擅写续集,我就麻烦了。现在趁我还健在,把故事结束了吧”。

与钱锺书:并非一见倾心

1932年3月初,杨绛去看望老朋友孙令衔,孙正要去清华看望表兄钱锺书。于是,21岁的杨绛和22岁的钱锺书在清华校园相遇了。两人初见,杨绛眼中的钱锺书身着青布大褂,脚踏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眼镜,眉宇间“蔚然而深秀”。两人当时只是匆匆一见,甚至没说话。

《听杨绛谈往事》的作者吴学昭曾问杨绛:“您和钱锺书先生从认识到相爱,时间那么短,可算是一见倾心或一见钟情吧?”杨绛回答:“世间也许有一见倾心的事,但我无此经历。”

杨绛后来回忆,与钱锺书在清华古月堂门口第一次见面,孙令衔告诉她,钱锺书已经与叶恭绰的女儿叶崇范订婚。同时,孙令衔还告诉钱锺书,杨绛是费孝通的女朋友。

钱锺书见过杨绛后,曾写信给她,约她见面,想和她谈谈。两人见面后钱锺书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杨绛答:“我也没有男朋友。”正是因为孙令衔所说的不实,才有了两人这场被人们奉为经典的交谈。

杨绛曾告诉吴学昭,两人虽都是无锡人,但并没有用家乡话交谈,因为当时并没有“那么亲密”。此后,两人开始书信来往,“我们只是互相介绍书,通信用英文。那时清华园内有邮筒,信投入邮筒,立刻送入宿舍,通信极便。他的信很勤,越写越勤,一天一封。”

学期终了,钱锺书要杨绛留校补习一两个月,考入清华研究院,两人就可以再同学一年。“他放假就回家了,他走了,我很难受,难受了好多时。冷静下来,觉得不好,这是FALL INLoVE了。”

1935年,钱锺书获得公费留学英国的资格,还没有毕业的杨绛下定决心跟他结婚并一起去英国。在英国期间,杨绛怀孕了,住院期间,钱锺书只能一个人过日子。杨绛回忆,钱锺书每天到产院探望,常苦着脸说:“我做坏事了。”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东家的桌布染了。杨绛说,“不要紧,我会洗。”“墨水呀!”“墨水也能洗。”

于是钱锺书放心地回去了。然后他又把台灯砸了,杨绛说:“不要紧,我会修。”他又放心回去了。结果下一次他又愁容满面地来,说把门轴弄坏了。杨绛照例说:“不要紧,我会修。”

钱锺书对于杨绛说的“不要紧”深信不疑。回到公寓后,杨绛真的把钱锺书做的种种“坏事”全部修好了。后来,杨绛读到英国传记作家概括最理想婚姻的话,“我在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从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杨绛把这段话念给钱锺书听,他当即回答说,“我和他一样”,杨绛也说,“我也一样。”

我们仨:彩云易散琉璃脆

1997年,杨绛与钱锺书的独女钱瑗因患脊椎癌病逝,终年59岁。一年后,钱锺书也溘然长逝。杨绛在92岁高龄时,记述了他们这个家庭63年的点点滴滴,结成回忆录《我们仨》。杨绛写道:“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在《我们仨》中,杨绛多次总结了钱瑗和钱锺书的相似之处:瑗瑗手足的骨骼造型都和锺书的手脚一模一样;瑗瑗安静,手脚不麻利,像锺书;瑗瑗胆子大,像锺书;瑗瑗格物致知,像锺书;两个指头翻书像锺书,翻得快像锺书……三口之家的相处点滴,其乐融融,令人羡慕。

1959年,钱瑗从北京师范大学俄语系毕业并留校任教,1993年被聘为外语系英语语言文学博导。有人说,钱瑗出于学界巨擘之家,其论著肯定得力于父母。可据北师大外文学院教授章廷桦了解,钱瑗有疑难时,钱杨二老总是提出查找范围或书名,让她自己去找、去读,自己解决问题。

晚年痛失爱女,对杨绛和钱锺书打击极大。据徐泓回忆,杨绛与其父徐献瑜通信时,曾谈到钱瑗去世的情景:“1996年11月我方知她病情。学校、医院和女婿都一直瞒得紧腾腾,我以为她的病一定会好,到病危时方才告诉我,但我还是很镇静。”

这样的“镇静”,或许只是杨绛为了不让老友担心所做的掩饰。“她鲜花般的笑容还在我眼前,她温软亲热的一声声‘娘还在我耳边,但是,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晃眼她没有了。”一向隐忍克制的杨绛,在《我们仨》中,表达出痛苦的心绪。“我心上盖满了一只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这时一齐流下泪来。”

拾遗

笔名“杨绛”来自其话剧处女作

杨绛才思敏捷,中英文俱佳。1941年,钱锺书从昆明回到上海,准备写《围城》。由于日本人接管了她所任职的工部局北区小学,杨绛也辞去了小学代课老师的工作。家中一时没了稳定的经济来源。

此时,同在上海的陈麟瑞、李健吾夫妇知道杨绛早在东吴大学便有“笔杆子”的美名,鼓动她也写写剧本。“为稻粱谋”,杨绛即刻动笔写了一个故事: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一个失去父母的女孩李君玉来投靠亲戚,被势利的舅舅们嫌恶,却得到舅公的怜爱,最终继承遗产。这是她的话剧处女作《称心如意》。

发表时,杨绛怕出丑,不敢用本名。杨绛本名杨季康,她说:“我们家姐姐妹妹最懒,总把季康念快了叫成‘绛。由此杨绛变成了笔名。”

杨绛真是出手不凡。《称心如意》很快被当时上海滩四大名导之一黄佐临看中。1943年,《称心如意》在金都大剧院上演,在沦陷区剧坛引起轰动。杨绛的名字也随之红遍上海滩。

此后,杨绛又创作了喜剧《弄真成假》《游戏人间》和悲剧《风絮》。杨绛晚年回忆和父亲及姐妹去看《弄假成真》的演出,父亲见全场哄笑,问她:“全是你编的?”她答:“全是。”父亲笑说:“憨哉。”

杨绛的文学事业,实在是机缘巧合由话剧起步的。1945年,据说夏衍读到了杨绛的剧本,不禁拍案叫绝,说:“你们都捧钱锺书,我却要捧杨绛!”

述评

她是“几十年来中国最好的翻译家之一”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所长陆建德告诉记者,1990年他入职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杨绛先生曾为中国社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时,杨绛先生已退休。“因为在外文所工作,逢年过节,或者杨先生生日,会去看看她。”陆建德说。虽然交往不多,但陆建德感到“杨先生待人特别谦和,总是非常客气”。

陆建德透露,杨绛生前独居在北京三里河的家中,一位保姆照顾其饮食起居。“她的生活其实特别简单。她非常注重锻炼,每天会到三里河她的住处外面散步,看书,休息。她的生活也特别有规律。虽然只是两个人住,但总是会有邻居、好朋友时不时去看看她。”

两三个月前,陆建德打算与外文所的朋友一道去看看杨先生,得知杨先生在医院里养病。“保姆阿姨说杨先生情况挺稳定,准备天稍微热一点回到三里河她们的住处。总是觉得杨先生个子小小的,但是生命力非常强盛。以为到了初夏这种时候,也许还能看到她。”

听到杨绛先生5月25日凌晨离世的消息,陆建德感到非常突然。

在陆建德眼里,杨先生是“这几十年来中国最好的翻译家之一”。十几个《堂吉诃德》的中文译本,陆建德觉得杨先生的译本读起来最为“顺畅”。

“她的文笔是非常‘化的。她能用非常贴切、合适的中文,把外文的意思表现出来。”陆建德说。

陆建德也喜爱杨绛先生的《我们仨》之类的散文小品,认为杨绛先生本身非常热爱语言,是一位语言大师。

“看她的文字,能让人觉得特别准确到位,又很鲜活。话说得不多,背后蕴含的内容又特别丰富。她和钱先生两个人都是中国文字、文化的守护人。通过他们的语言运用,丰富了我们中文的传统。”陆建德说。

澄清

网传《杨绛百岁感言》部分是伪造

杨绛先生去世的消息传来,一份手写体的《杨绛百岁感言》在朋友圈和微博上刷屏:“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有人为这简短的几十个字深受感动,也有人认为这段“鸡汤文”不符合杨绛先生的文风。

记者从人民文学出版社策划部主任宋强处获悉,人民文学出版社责编曾和杨绛先生确认,网上和朋友圈流传的《杨绛百岁感言》(全文)有的部分并不是杨绛先生所写。但这篇文章的开头几句确实来自《坐在人生边上——杨绛先生百岁答问》:

“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往前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净这一百岁沾染的污秽回家。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静地迎接每一天,过好每一天,准备回家。”

此外的多段人生感悟,皆乃捏造拼凑而成。宋强向记者出示了杨绛先生2010年亲笔写的“敬贺人民文学出版社建社六十周年”字幅,笔迹与网络所传的手写体《杨绛百岁感言》截然不同。“也许是网友善意的伪造吧!”宋强向记者表示。

本刊整理自《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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