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

◆ 沙 鸥　



第三个人

◆ 沙 鸥

妙龄女郎

金满街是城中的CBD地段，街如其名，满地流光溢彩。如织的行人目光不是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是被五光十色的招牌所吸引。只有林申和小宋例外，作为警察，两人当然不是来购物的，而是来盯梢的。有线报，偷车集团的首脑大飞会在这一带出现，两人的目光自然死盯着来往的行人。

小宋加入警队已经半年了，不过好像听说家境不错，以前算是个公子哥，所以遇到脏活累活还是会叫苦。队长林申可就不同了，为了追一个通缉犯，可是在小山村的茅屋里蹲过三天。

大飞也算是偷车贼中的高手，他名下的案子没有十件也有八九件。大飞老不出现，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十分动听的声音：“帅哥，借个火。”林申扭头一看，只见是个妙龄女郎，穿着一身红裙，头发往一个方向烫成大波浪，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倒是有说不尽的风情。

林申眼前一亮，但毕竟见多识广，只是在心里夸了一句。小宋就丢脸多了，愣愣的，竟是半天没反应。

女郎眼波又是一转，微微一笑说道：“帅哥，借个火。”

小宋这才反应过来，忙掏出ZIPPO打火机，殷勤地帮她点燃了指缝间的“爱喜”。

女郎也很上道，玉葱般的手指在小宋手背一点，是借火后表示谢意的标准动作。不过她做出来却别有一种风情。林申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她散发的电力。小宋更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结结巴巴地语焉不详。女郎又望了他一眼，一扭头，甩开如野藻般的秀发，走了。

大飞当天并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接下来的几天，林申与小宋和往常一样查案办公，天天跟些家长里短、鸡鸣狗盗的案子打交道。这天，小宋神色紧张地闯进了办公室：“林队，野人滩出命案了。”

城中有条小碧河，蜿蜒流淌，一条县道临河而建。流经离城90公里处有一片荒滩，平时人迹罕至，城中人戏称周围“只有野人出没”，因此被称为“野人滩”。而这天，有具女尸却出现在了这里。一队户外运动者原本打算在这里野营，突然出现的尸体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报了警。

林申他们赶到的时候，临近的派出所已经派员维持现场秩序，法医也已经赶到了。那具尸体就这样凄凉地躺在荒草萋萋的岸边，因为泡了水，长发耷拉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但一身红裙却显得格外刺眼。林申微微皱起了眉头，这身红裙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拿眼看了看小宋，小宋明白他的意思，兀自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吧？”此时，法医已从女尸身上翻出了钱包证件等物，林申仔细一看，差点叫出声来，身份证上的照片赫然正是上次在金满街借火的那个女人。

运尸司机

无论是在哪个城市，命案对警察来说都是大事，因此局里也几乎抽调了一半的精锐警力，聚集在了这片滩涂上。林申望着眼前不住流淌的小碧河水，悠悠地吐了个烟圈。遥想前几天，这位妙龄女郎还在找他们借火，如今却变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人生真是无常啊。

精英聚集，办事效率自然也高些，忙活了几个小时，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

“死因应该为砷化物中毒，砷化物也就是平常大家常说的砒霜。”最先开口的是法医，“而死亡时间预计是在16 到18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夜里8点到10点之间。当然最终确定还要回去解剖。”

林申点点头，对法医的工作表示肯定。水边发现的尸体最怕就是泡太久，影响了对死亡时间的判断，幸好这具尸体被遗弃的时间还不久，法医得以判断出比较准确的死亡时间。

此时，林申是在场者中职位最高的，多半会被委任为专案组的负责人，如果能顺利侦破这件案子，也算是功劳一件。但相对的，如果时间拖太久或者未能侦破，他肩上的压力也会越来越沉。他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接下来，他又望向了小宋，问道：“有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或是可疑车辆？”

抛尸的地方离城里有90多公里，一般按常理推断，凶手应该是利用了交通工具，最有可能就是私家车。而尸体有一定程度的蜷曲，很可能死后被放在了狭小的空间中，私家车的后备箱符合这个推断。

死亡时间是在昨夜的8点至10点之间，而户外运动小组是在上午发现尸体的，也就是说弃尸的时间应该更早。90公里的路程考虑到路况，应该需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所以弃尸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午夜时分。

小宋停了停，似乎仍为这位差点结识的美女而感到惋惜，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汇报道：“根据你的要求，我们查访了周边的居民，看是否有目击者。巧得很，在弃尸地点10公里之外有个林业局的护林哨所，看守哨所的是个老头。根据他的证词，当天夜里12点钟，有一辆白色的奥迪经过。我们调取了这个路段的监控，发现了这个。”

此时，监控录像已经传到了小宋的手机里，小宋用手一划，正中的屏幕上出现了图像，的确有一辆白色的奥迪A4出现在了视野当中。有一个镜头刚好拍到了奥迪的车尾，经过技术组的清晰度处理，图像得以放大，奥迪车的车牌号码就清晰地出现在了视频中央。

林申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车主是谁？”

小宋摊了摊手说：“我打电话去交警队问了，很可惜，是辆赃车，车主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报案失窃了。”

林申叹了口气，早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他又继续吩咐道：“全城范围搜索这辆车，无论是不是赃车，先找到它再说。”

林申想了想，又问道：“虽然是赃车，但总有开车的人。那老头见到他没？”

小宋说道：“不如您自己问他吧。”

林申找到了那个目击的老头。据老头说，昨天他照例在哨所里值勤，见到有辆车由远及近开来。他也不认识什么车，只知道车标是四个圈。这里刚好是个岔路，司机就问他桐城怎么走。他指给司机说，往右一直走就行了。司机连连道谢，还挺客气地给了他一根芙蓉王。

野人滩正是本市去往桐城的必经之路。听到这里，林申的心也火急火燎的，那司机究竟长什么样啊？

老头想了一会说道：“那人啊，戴着一顶棒球帽，围着一个口罩，看不清长啥样。”

嫌犯显然是经过伪装的。林申继续追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征没有？

老头回忆道，“嗯，他穿一身白色的西装。”

白色西装虽然不如黑色常见，但也有很多人选择，算不上什么识别特征。林申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对了，他腿脚似乎不太灵便。”

“是脚上有伤吗？”

“那倒不是，只是走起路来一拖一顿的，似乎穿的不是他自己的鞋。”

林申一字一句记了下来，但想了半天似乎也不得要领。口罩男？管你是何方神圣，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两个男人

死者叫石宝宝，资料显示原来是个平面模特，上过一些不知名的杂志封面，一直没红起来，今年已经29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春将尽要找其他出路，这个石宝宝今年年初嫁给了一个叫宋平的医生。打印的资料上附上了石宝宝生前的封面照，的确算是个美人儿。但人死灯灭，青春的容颜加上这些生平资料，如今只能化为冷冰冰的照片和文字，而她本人只能躺在医院的停尸房了。法医那边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解剖，今天是家属领尸的日子。

一阵推门响打破了太平间里的宁静，有个男人缓慢地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低沉而琐碎，似乎踩在人身上，让人无端地觉得有些压抑，他的眉眼也是低沉的，让整个气氛更加压抑了。林申看了他一眼，确定了他的身份——石宝宝的丈夫宋平。宋平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西装，皮鞋也黑得发亮。林申不懂时尚，但光看这身就觉得应该价格不菲。相比于一身打扮，宋平本人的模样却相形见绌，1 米65左右的个子，扁平的鼻子，脸上还有几点麻子，算是其貌不扬了。林申想，若是石宝宝穿上高跟鞋应该比他高出一头吧。

资料显示，宋平今年已经40岁了，是市第一医院的外科主任。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职位，也算年轻有为吧，但本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说是50岁也有人信。

林申正想着，宋平已经走到了跟前。丧偶的悲痛写满他的脸，他勉强地一笑，似乎连皱纹也多了几道，说道：“警官同志，你们受累了。”

“职责所在。”林申客套地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节哀顺变。”

这一拍似乎有千斤压力，让宋平的肩头也是一歪，他嘴一咧，差点哭出来：“我可怜的老婆，结婚不到一年，连子嗣都没给我留下，就这么狠心地去了。警察同志，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虽然两人只差十余岁，放在当下不算稀奇事，但某种程度上也算老夫少妻。林申还正想着问两人夫妻关系如何，但看这样子，宋平对亡妻的感情还颇深。

案发之后，为照顾到家属情绪，公安局只是对宋平进行了简单的询问，林申正准备借此机会，仔细会会这位丈夫，没想到这时小宋又出现了。他手里还押着一个年轻男人，说道：“林队，这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我就顺道把他弄了进来。”

年轻男人穿着一件卡通T恤，模样还蛮清秀，此时正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小宋的控制：“谁鬼鬼祟祟了，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这时，年轻男人的目光跟宋平对上了，两人都是目光一寒，颇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

年轻男人率先发难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小宋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宋平面前，狠狠地扬起了拳头：“混蛋！就是因为你宝宝才死的。”拳头眼见就要砸到宋平脸上，年轻男人却“啊啊”地叫出了声：“轻点，轻点。”林申在此，自然不能任由他造次，早已经一个箭步，扭住了这小子的拳头。

宋平本来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一见这男人也像狼见了猎物，变得凶狠起来，趁着对方被制的当口，已经一拳打了过来：“你来干嘛？对了，是你杀死宝宝的，一定是你。”

年轻男人要比宋平高一些，目测大概1米75，宋平一拳正中年轻男人下巴，对手吐出了一口鲜血。年轻男人嚷嚷地叫着：“你有本事打死我，不然我一定杀了你为宝宝报仇。你们警察拉偏架是吧，我一定投诉你们。”

林申虽然精通格斗术，但面对两个发狂的男人也是有些头疼，连忙对着小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两个给我拉开。”

原本只是想仔细询问下宋平，没想到半道里却杀出了一个年轻男人。林申长吁了一口气，不过也算是好事，干这行跟做记者差不多，信息源越多对厘清事实越有好处。

此时，两个打架斗殴的当事人都被请到了公安局，当然，各占一间办公室，林申可不敢把两条恶犬放在一起。

宋平此时正低着头，躲在阴影的角落里。桌上的茶水半分没动，嘴还不住地咬着西服的袖子，似乎余怒未消，把这袖子当对手似的，想要咬死对方。

一见林申和小宋走进来，宋平霍地站了起来，气冲冲地站到了两人面前：“警官，还等什么，就是这小子干的，快把他抓起来。”

林申与小宋面面相觑，心里在想，那个年轻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林申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宋先生，你先别着急，我们警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他示意宋平坐下，又让他喝了口茶消消气，这才说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你又凭什么说是他杀了你妻子？”

宋平叹了口气，说道：“唉，想必你们也知道，我老婆以前是做模特的。这圈子混久了，难免会有些狐朋狗友，那小子就是其中一个。他好像姓陈吧，自称是个什么摄影师，其实不过开一间破影楼，会拍几张烂照片。宝宝跟我结婚后，也曾接过一些拍照业务，其中就有一次是跟他合作的。但这小子起了色心，追着宝宝阴魂不散，宝宝拒绝过他好多次。但这小子变本加厉，出门堵回家堵。她不想让我担心，原本没让我知道，后来没办法才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这种事你能忍？所以我跑到他影楼郑重警告了他，没想到这小子口出狂言，说‘信不信我弄死你们夫妇’，简直就是个流氓。”宋平停了停，又说道，“你一问我又想起来了，宝宝出事前有几天魂不守舍的，我问是不是又是这家伙烦你了，宝宝支支吾吾没说。现在想来，多半又是这家伙。”

原来如此，林申又想起死者石宝宝那张美艳的脸，心里道，果然漂亮女人麻烦多，这件案子牵扯到感情纠纷，难不成是情杀。

这时，一旁的小宋开口了：“这绿帽子都快送到门口了，也难怪你忍不住。我多问一句，你们夫妻俩关系如何？”

宋平很是不悦：“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宋挠挠头：“没什么意思，如果说错了我向你道歉。你知道的，尊夫人以前是做模特的，怎么说呢，这一行风评不是太好。”

小宋这话显得有些不太尊敬，但其实是林申授意下说的。这番话有可能激怒宋平，但有时候，请将不如激将。

宋平果然火气上头，鄙夷道：“见识浅薄。你以为我40岁，娶了个年轻的漂亮老婆，就一定夫妻不睦？我告诉你，我们俩夫妻关系好着呢，不信你去问邻居。我不管我老婆以前是什么样，只要结婚后一心一意对我，前尘往事一概不究。再说，我老婆即使在模特圈也是正经人，这有口皆碑，不信你也可以去打听。”

“小宋，注意你的言辞。”林申忙打圆场说，“宋先生，也许你曲解了我们的意思，请不要在意。不过据我所知，第一医院的医生应该挺忙的，会不会你平时陪她的时间太少，有些细节没有注意到。”小宋唱白脸，他唱红脸，是两人常用的询问技巧。

没想到宋平不为所动，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警察也挺忙的，会不会你陪尊夫人的时间太少，也有些细节没有注意到。”

林申心中暗暗叫苦，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停了半天，为缓解尴尬他才说道：“不好意思，烟瘾犯了，能不能找你讨根烟？”小宋听完也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想到宋平却说道：“对不起，我早戒了。”

林申掩饰住自己失望的情绪，又问道：“宋先生，不知道昨晚8点至凌晨2点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根据法医鉴定，石宝宝是在昨晚8点至10点这段时间被毒杀的。老头目击到运尸车的时间是在午夜，但回程也需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因此，粗略估算，嫌犯应该是在昨晚8点至凌晨2点这段时间实施的杀人运尸等一系列行动。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问不在场证明。宋平自然也听出来了，瞬间觉得被冒犯了：“警官，你这什么意思，怀疑我？”

他这样的反应显然也在林申预料之中，林申只是不置可否地解释道：“例行询问，例行询问。”

宋平梗着脖子半天，才气鼓囊囊地说道：“昨晚8点至9点半我在值夜班，不信你可以问我同事。”

“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家睡觉了。”

林申点点头，表示信任。宋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警官，你问完没有？问完的话，就快去审那个家伙。”

“最后一个问题。”林申又说道，“你有没有白色的西服？”

宋平想了想，回答：“没有，白色不经脏。”

“那你们夫妇认不认识喜欢穿白色衣服的男人。”

宋平瞬间又炸开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申这番话，似乎在暗示石宝宝除了那个姓陈的摄影师，还有别的男人。林申只好解释道：“据目击者称，当时驾车的是一个穿白色衣服戴口罩的男人，不知对白色西服，你有没有印象？”

宋平想了半天，说道：“没有，完全没有。”

两人走出房间，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小宋眉头一挑，笑说：“林队，真是下套不留痕迹啊。想抽烟吗？我这儿有。”

林申笑笑，白了他一眼。目击的老头曾经说过，开车的人给过他一根芙蓉王，这茬他可没忘。所以他找了个借口，试探宋平抽啥烟，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抽烟。

小宋又说道：“队长，你怀疑他是口罩男？”

“没找出真凶前，我谁都怀疑。”林申回答道，“如果是他的话，有些事情就好解释了。”

宋平是医生，对毒物的了解肯定比一般人多。如果是他干的，弄到砒霜就方便多了。小宋自然也明白他指的方便就是毒药的来源，只可惜按他的说法，妻子死时他在值班，应该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小宋想了想，说道：“咱也别泄气，手里不还有一个吗？”

陈星，旗下有一家影楼，不过貌似经营惨淡。但父母好像都是做生意的，是个富二代，为人也符合富二代的诸多特征，花花公子，借着拍照的机会，跟几个模特打得火热。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种人，林申总有些天然的排斥感。而一进他那间屋，陈星的表现就更让人反感了：“你们凭什么关我？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找我的律师。”

“现在怀疑你跟一宗命案有关。”林申道，“现在找你协助调查。”

陈星一听就怂了，忙点头说：“问什么，我答就是了。”

林申于是问了些他跟石宝宝的关系，陈星回答说是前男友，一直关系不错。林申眉头一扬，说道：“我怎么听宋平说是你阴魂不散地缠着人家。”

“放屁。”陈星有些怒了，“他都怎么说的？”林申这才把宋平的证词大致转达给他，又补充道：“对方现在指控你谋杀，所以你现在脱不了干系。”

陈星一听急了：“警官，你可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言啊。我跟石宝宝，那可是两厢情愿的。”

将两人留下来，让他们互相拆台，林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拆台真话就越多。他故作惊讶地说道：“哦，仔细说说。”

根据陈星的说法，早在婚前他就跟石宝宝合作过多次了，两人也水到渠成地同居了。后来石宝宝家里人让石宝宝相亲，就认识了宋平，也不知道宋平用了什么手段，居然逼得石宝宝下嫁给了他。最后，陈星还恨恨地说道：“都怪那家伙，原本宝宝是我的。”

小宋听八卦听得入迷，冷不丁插话：“那她婚后你们俩还有关系吗？”

陈星不好意思地笑笑：“当然，我跟宝宝是真爱。”

林申心念一动，婚外情？那就比结婚前的糊涂账严重多了。戴了绿帽子的宋平倒是有了杀人动机；陈星跟石宝宝的关系说不定也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陈星自以为成功地把焦点引到了宋平身上，又趁热打铁地说道：“要我说，这姓宋的是贼喊捉贼。宝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抱怨她太闷，要跟他离婚，跟我在一起。据说他还曾威胁过‘要是离婚，咱俩都别活了’。一定是他，知道留不住宝宝，干脆就杀人。”

陈星越说越激动，像是要冲出去跟人拼命。林申忙稳住他，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调查。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陈星这才情绪稍定，林申又单刀直入问道：“昨晚8点到早上2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一问不在场证明，陈星不免也紧张起来：“昨晚8点？警官你等等，容我想想。对了，昨晚8点我干嘛不太记得了，不过10点半的时候我跟朋友们在泡吧，一直泡到早上3点才回家。”

林申心中暗忖道，这小子也有不在场证明，难道口罩男是除两人之外的第三个人？一想到这个人，他又问道：“你有白色西服吗？”

陈星摇摇头：“白色西服，没有，听起来就很娘。”

林申又说了那段话，有个穿白色西服的口罩男被目击到，很可能是弃尸的人。陈星听完却突然沉默起来。林申一眼就看出他似乎隐藏了什么，追问道：“有话直说，你也不想她枉死吧？”

陈星这才长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知道宝宝除了我，还有别的男朋友，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林申心想，这么说来，石宝宝婚后的个人生活怕是不像宋平说的那样简单了，这口罩男也是他的情夫？

小宋也听得有些奇怪，说道：“你这么一说，这石宝宝还挺水性杨花的，就这样，你还要？”

没想到陈星突然激动起来：“你说我好了，别侮辱宝宝。”陈星又说，他有信心，如果跟宝宝结婚，能让她跟外面那些野男人都断了关系。这副自信倒是很像另一间房的宋平。林申也没想到，这花花公子还有些真感情。眼见问得差不多了，林申又不动声色地说道：“喂，烟瘾犯了，手里没烟，有的话给一根吧。”

陈星正愁没机会缓和跟警察的关系，一听这话连忙摸出烟来。林申心中本来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又失望了，陈星烟倒是有，只可惜不是芙蓉王，而是黄鹤楼。

林申摆摆手，又说抽不惯，不要了。

现阶段，两人似乎都没有嫌疑。林申只能先放两人回家。当然为免再发生冲突，两人是一前一后放的。

小宋听了两个男人的话，也有些失望：“唉，没想到那么漂亮一姑娘居然是这种人，在内靠老实人养着，在外还绑着几个小白脸。还是队长你有眼光，果然红颜祸水。”

林申失笑，他那时不过随口一说，哪想到现在一语成谶。不过如果石宝宝私生活真的很乱的话，这倒是条线索，去摸摸看她到底跟哪些男人有纠葛，怕是能有所收获。

看着陈星离去的背影，小宋也觉得有些懊恼：“唉，还以为打架能把谁是口罩男给打出来，没想到还是一筹莫展。”

林申却比他沉稳得多，一挥手道：“去，派人给我盯紧他们两个。”

小宋走出视线，但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队长，那辆赃车找到了！”

第三个人

赃车是在一家废车回收站发现的。工人上班时突然发现多了一辆车，还是一辆貌似较新的奥迪。还好这工人比较聪明，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一看车尾箱里似乎有血迹，连忙报了警。

接到报警后，林申和同事很快就赶到了现场。这里说是回收站，其实更像是一座停车场，不过停的都是些报废的亟待处理的车。那辆九成新的奥迪在其中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显眼。林申一努嘴，小宋心领神会，围着车转了一圈，汇报道：“队长，颜色对，车牌也对，应该就是这辆了。”

林申这才一挥手，刑事技术科的同事瞬间围了上去，在车厢里寻找着蛛丝马迹。车尾箱的确留有变干的血迹，经鉴别跟死者一样都是B型血，很可能就是石宝宝留下来的。

没过多久，刑事技术科的同事就在里面发现了线索：“林队，你看。”

林申一看，车尾箱的杂物中遗落了一盒火柴，火柴上写着五个字“皇后大酒店”。

林申望了小宋一眼，走一遭呗。

皇后大酒店是城里的四星级酒店，条件不差，地方却比较偏僻，传说有不少痴男怨女来此偷情，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叫“偷情大酒店”。

眼下，林申与小宋已经来到了酒店外。经过鉴证，车尾箱里的血迹的确是属于石宝宝的，而火柴盒上还有石宝宝的指纹。林申记得，上次在商场外盯梢时，石宝宝找他们借过火，很可能不常带打火机，因此带走酒店的火柴盒也就不难理解了。他有一个预感，这里说不定就是关键，搞不好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找到了酒店经理，出示了石宝宝的照片。经理找来这几天当班的人，果然有服务员认出了石宝宝来，说是她前天入住过。林申调来监控录像，在前天的下午7点30分发现了石宝宝的身影，跟判定的死亡时间也十分吻合。

那服务员说道：“我一见她面带桃花，又鬼鬼祟祟的，就知道是约了男朋友。”

林申又问，她的同伴呢？服务员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林申也意识到自己多此一问，既然是偷情，哪有一起来的道理，自然是一个先一个后。

房间是石宝宝开的，服务员回忆道：“她没退房，我还以为她一直在房间里。后来打扫房间时却发现人去楼空了，我还当她是自己先走了，没想到……”

林申又往后查阅了录像，半个小时之后，在录像里发现了可疑人物。他带着一顶棒球帽，穿着一件白西服，似乎有意避开摄像头，不过还是被拍到了，只可惜他戴了一个口罩，完全看不清五官。

林申指着问服务员，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当然有了，他戴着口罩，我们还以为是什么名人了。”服务员瞬间反应过来，“他就是那美女幽会的对象啊。”

林申对服务员的评价不置可否，又问道：“他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比如脚有毛病，行动不便。”

服务员摇摇头：“这个，似乎没有看出来。”

林申皱着眉头，这倒是跟老头说的不符。不过老头年纪大了，兴许记错。也或许他本来脚没事，后来在杀人过程中受伤了。

刑事技术科的人搜查了石宝宝开的那间房，在水槽底部发现了有砷化物残留的痕迹。看来不出林申所料，这里就是命案第一现场。石宝宝本来兴冲冲地来这里幽会，没想到却被这个情夫给毒杀了。

小宋也不失时机地感叹道：“唉，这个女人，真是要男人不要命。这男人也真够狠的，上完人家还把人家给杀了。”

这话有点粗俗，但话糙理不糙。石宝宝要不是乱搞男女关系，怕是也不至于香消玉殒。

林申内心也分析起案情来，根据陈星的说法，宋平有作案动机，但是缺乏作案时间；同样，根据宋平的说法，陈星有作案动机，也缺乏作案时间。看来这案子的关键，还在这第三个男人——口罩男身上。

一线灵感

过了三天，宋平给石宝宝举行了追悼仪式。为了观察各色人等的反应，看是否有线索，林申与小宋也去了。

宋平订了殡仪馆里最大的一个厅，还在南山买了一块据说风水很好的墓地，要把亡妻风光大葬。看来，他对石宝宝是真有感情，林申不禁怀疑起陈星的说法来。

小宋盯着前来吊唁的客人，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队长，你说那口罩男会来吗？”

林申摇摇头，对此不抱希望。既然宋平和陈星都没印象，那么就算他是情夫，也是没露过面的那种，而且身背命案，傻瓜才会出现了。只不过作为警察，再小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警察在盯梢，忙着张罗的宋平可没工夫注意到这些事，答谢客人就让他疲于奔命了。

客人施礼，家属答谢，这一套一套的已经让他心生倦意，人也显得有些麻木了。又有一拨客人到了，他机械地低头鞠躬，一抬头，目光却突然燃烧起来。那拨人中，他居然看到了陈星。宋平也顾不上礼节了，霍地站起来：“你来干什么？”

陈星毫不示弱：“你从我身边抢走了宝宝，怎么，我来送她最后一程都不行？”

宋平骂道：“放屁！你这种渣男，有什么资格再见宝宝？”

陈星似乎有点自惭形秽，低下了头。宋平还以为自己骂赢了，没想到对方忽然抬起头，抬手就是一拳：“你欠我一拳，这是还你的。”

宋平被打了个趔趄，回身扑了过去。陈星一让，又是一拳正中他小腹。宋平技不如人，索性使出无赖技巧，两人像女人打架般撕扯在了一起。

这时，林申正从洗手间走出来，他一见场上的乱象，瞬间又是头痛不已，这两个家伙怎么又干上了：“小宋，快把他们俩给我拉开。”

小宋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拉开。两人手上够不着了，嘴上却没闲着：“杀人凶手！”

“恶人先告状，你才是！”

林申叹了口气，这对情敌，还真是敌对得可以。

谁是真凶

宋平又被通知来公安局协助调查，虽然他跟林申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但不知为何，这次却感觉有点不一样，心跳也似乎比平常快了些。公安局门上头的警徽耀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揉了揉眼睛，这才低着头走进了林申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就是之前询问他的那间，宋平也不陌生，只是在办公室里，他却见到一个人，一个他最不想见的人。

宋平气呼呼地责问林申：“警官，怎么这家伙也来了？”

那人自然是陈星，陈星瞪了他一眼说：“老子才不想见你了。”

两人顿时剑拔弩张，林申却依旧是冷冷的，各瞪了两人一眼：“今天是问你俩很重要的事，都给我消停点。”

一直以来，这位林队长都给人很温和的感觉，但今天却似乎比往常严厉许多。宋平心中那股不安感更强了。他强压住心头的不安，问道：“重要的事？莫非是发现这小子的犯罪线索了，还是找到那个口罩男了？”

没等林申表态，陈星已经提前抱怨了：“说话给我注意点。”

林申只好又警告了两人一番，这才慢慢说道：“口罩男？可以说是找到了。”

两人这才停止攻讦，认真听起来。

林申幽幽地看了陈星一眼，自顾自地说起来：“先说你，根据死者丈夫，也就是宋平的说法，怀疑你是追求石宝宝不成，因爱生恨，杀死对方。”

陈星不置可否：“一面之词而已。”

林申点点头：“的确是一面之词，所以我们也做了调查，结果查到你不止石宝宝一个女朋友，还同时跟很多女人有染。你还有个毛病，希望拍艳照，而这些艳照里的女人，有些有男友有些甚至结婚了，他们背后的男人很多你都惹不起。我们查到，你每月都会固定给石宝宝一笔钱，你影楼经营不善跟这也不无关系。因此我们推测，这些艳照可能落到了石宝宝手里，她威胁你就范。”

一字一句似乎都直指陈星是凶手，他也慌了，想辩解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终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说道：“喂，我有不在场证明，凌晨的时候，我一直在跟兄弟泡酒吧。”

小宋以为队长要戳破对方的不在场证明，没想到林申却没再往下说，又望向宋平说道：“说完他了，再说说你吧。”

宋平突然紧张起来：“我有什么可说的？”

林申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根据陈星的说法，你跟石宝宝也不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恩爱。陈星说你横刀夺爱，石宝宝一直想离开你跟他一起，因此，他也咬定你有杀人动机。”

“一派胡言。”宋平说道。

“也许的确是一派胡言。”林申点点头，“所以我们也做了调查。听亲朋好友说，你一直想要有个孩子，但由于石宝宝年轻时玩得太凶，堕过几次胎，失去了生育能力，你其实一直想和她离婚。但你俩没做财产公证，离婚的话要分一半财产给石宝宝。怎么样，这个动机是不是更充分？”

宋平面色一凛，也说出了跟陈星一样的话：“我有不在场证明，老婆死的时候，我还在医院值班。”

林申点头，又停住话头，没再继续往下说。小宋也听得纳闷起来，队长这是怎么了？两个嫌疑人都咬，却又都留了一口气，是破案压力大乱来了吗？

小宋只好打起了圆场：“所以说，真凶还是那第三个男人，口罩男。”

林申却故弄玄虚地说道：“凶手是口罩男，又不是口罩男。”

这下，连小宋都被绕糊涂了。林申却仍是成竹在胸的样子：“死亡时间是晚上8点至10点，运尸及返程时间是10点至午夜2点，这样一看你们两人都缺乏作案时间。但如果不拘泥的话，可以换个角度看，死亡时间算作上半场，运尸算作下半场，宋平，你并没有下半场的不在场证明，而陈星，你并没有上半场的不在场证明。”

小宋一听恍然大悟，心中不啻雷击，停了半天才说出那个惊人的猜想：“你是说，他们两个合谋。”

林申点点头：“陈星负责杀人，宋平负责运尸，就像接力赛一样，这样一来，两人都有了不在场证明。而所谓的口罩男，只不过是两人乔装改扮，各自扮演半场创造出的虚拟人物罢了。”

林申说完，室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到极点。半天，才听到宋平狂笑起来：“我，跟他合谋，开什么玩笑？”陈星也一阵冷笑：“是啊，跟这家伙合伙，你还是饶了我吧。”

小宋也有些不相信，这两个家伙从头打到尾，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林申却不为所动，一字一顿说道：“这正是你们的高明之处，一开始就主动敌对，模糊了我们的视线。我不是灵机一动，也根本想不到敌人也会合作。”

宋平说道：“警官，这都是你的推测而已，证据，证据呢？”

林申铺垫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句，他已经有了底牌，就等这个时间一举击溃这两人。

林申拍了拍手，有个二流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小宋见到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盗车高手大飞。

而陈星见到这人，更是吓得面如死灰。谁能想到运尸的赃车就是找大飞买的呢？

大飞指认陈星从他手里购买了那辆奥迪赃车，陈星无法撇清买赃车的理由，很快又咬出杀人用的砷化物是宋平提供的。原来陈星先把石宝宝约出来幽会，趁机毒死了她。又用酒店的清洁车把石宝宝运到地下室的车库里，将车开到了两人约定好的地方。宋平下班后再找到车，开车到了野人滩。

可没想到，两人用演技隐藏了半天的同盟，很快就土崩瓦解了。林申也在心中冷笑，因杀人而形成的同盟，差不多是天下间最脆弱的。

看到林申的个人表演，小宋也佩服得五体投地：“队长，真有你的。不过那老头说口罩男脚下有问题，又是什么意思？”

林申笑笑，继续解释道：“这很简单，宋平身高1米65，陈星身高1米73，两人有身高上的差距，戴上口罩演同一个人的伎俩很可能因为这个疏忽而被拆穿。所以运尸那晚，宋平穿了内增高的鞋，他其实穿不惯内增高的鞋，因此显得脚步蹒跚。”……

发稿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