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隐秘女富豪的另类生活

2016-07-26 17:48黄文彦小保罗·克拉克·纽厄尔
中外书摘 2016年8期
关键词:纽曼贝斯克拉克

黄文彦++小保罗·克拉克·纽厄尔

仅有两年的婚约

1926年12月,20岁的胡姬·克拉克正式亮相纽约上流社交圈,是当时家世最显赫的贵族小姐。他父亲留下的资产也已经全部清算好。她现在有时间为自己物色一个丈夫了。

当时报纸的一幅漫画将胡姬想象成一个“被宠坏的富家小姐”形象,并且这样描述她平日的生活:法国女仆将早餐端送到胡姬床前,每天坐着豪华轿车去商场买上333美元的东西,穿着优雅的晚礼服去看歌剧表演,财富与美貌集于一身,惊艳一舞引人注目。

1927年12月,克拉克夫人宣布她的女儿胡姬与比尔·高尔正式订婚。比尔是个身材高大很有魅力的男人,比胡姬大一岁。他和胡姬从小就认识。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场包办婚姻,原因很可能是克拉克夫人想在熟人中给自己性格安静的女儿挑一个丈夫,又或许是为了将胡姬和她的绘画老师塔德·斯台卡分开。当然也有可能是胡姬正好到了适嫁年龄,而且她也喜欢这个年轻男子,所以就跟他订婚了。

当然,高尔家肯定不是穷人。他们住在新罗谢尔郊区,在公园大道上有一栋公寓,夏天时去纽约市的普莱西德湖度假,玩玩匹诺克牌类游戏和网球。比尔在曼哈顿的精英学校三一学院读书,经常参加田径活动和戏剧表演,20岁时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学位,是普林斯顿大学1925年毕业生里年龄最小的毕业生。在哥伦比亚大学念法律的同时,比尔还在著名的塞利格曼公司兼职,周薪30美元。准新娘胡姬信奉罗马天主教,父亲是民主党派前参议员,而准新郎比尔却是一名长老会信徒,是共和党派人士。

比尔的父亲威廉·布莱克利·高尔还是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胡姬的父亲)的会计,长期担任联合佛得铜矿公司和另外20家矿业公司的审计官。老高尔担任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的会计期间,曾在1920年丹佛美国矿业大会上提交过一份意见书,分析如何才能使矿业大亨们逃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带来的沉重赋税,但同样在这一年他们大发了一笔战争财。胡姬成为她父亲公司的继承人之一后,未来的公公现在就成了她的员工。

胡姬曾在纽约参加过一场奢华讲究的婚礼,当然新娘不是她。1924年1月,胡姬给她的外甥女凯瑟琳·莫里斯·霍尔担任伴娘。1928年胡姬再次给一个朋友艾米丽·哈尔·特里梅因担任伴娘。艾米丽·特里梅因是贾斯帕·约翰斯和安迪·沃霍尔的赞助人,收藏了他们很多作品。艾米丽感激胡姬为她打开了艺术的大门,让她领会到艺术的价值。在艾米丽的婚礼上,胡姬穿着一件粉红色塔夫绸裙子,戴着一顶朱丽叶女帽,手上捧着一束鲜花。

胡姬自己的婚礼是在圣巴巴拉克拉克家夏季别墅贝洛斯瓜尔多举行的。威廉·安德鲁斯夫妇1923年带着胡姬在加利福尼亚州度假时买下了这栋别墅。1925年威廉·安德鲁斯去世数月后,这栋房子就因那年6月发生的地震变得松动不结实了,那场地震不仅冲垮了当地的水坝,还引起了火灾,圣巴巴拉商业区的许多地方都被摧毁了。地震过后,克拉克夫人开始计划修复和扩建这栋别墅,不过在那举行胡姬的婚礼还算没太大问题。

1928年8月18日,比尔·高尔和胡姬·克拉克在天主教牧师的见证下结为夫妻。新娘身着白色婚纱,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圣巴巴拉报纸《新闻早报》拼命打探出零星半点的消息:“今年夏天克拉克小姐和她的母亲自欧洲回来后一直待在圣巴巴拉夏季别墅贝洛斯瓜尔多,并且积极参加夏季社交活动……克拉克小姐的婚礼可能会比较低调。”

胡姬婚礼上的女傧相是克拉克家的私人医生赖尔的妻子,家族亲友以外的少数宾客之一。新郎比尔23岁,新娘胡姬22岁。蜜月旅行的婚车也已经准备好了。克拉克夫人买了一辆1927年产的灰绿色带银把手和黑皮顶盖的劳斯莱斯轿车,花费了25750美元,大概是今天的30万美元。这辆代号“幻影1号”的轿车司机座位敞开在外,乘客在后座则可以享受沙龙般的惬意和安静。这对新婚夫妇在胡姬的家庭教师桑德拉夫人的陪同下离开旧金山前往夏威夷岛度蜜月前,克拉克家的司机沃尔特·阿姆斯特朗开着这辆劳斯莱斯幻影载着他们在美国西部地区游玩。

一名报社摄影师向胡姬和比尔夫妇搭话,请他们允许他拍几组照片,于是胡姬夫妇只好尴尬地摆着姿势。而后这名摄影师请求给胡姬拍些独照。她裹着蓬蓬的毛皮大衣,紧紧地抓着手提包,脖子上是她常戴着的珍珠项链,手腕上装饰着卡地亚高档钻石祖母绿手镯,她的表情非常不自在。

这张照片虽然不是胡姬最后一张照片,却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此后的八十年里她一直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再次回到纽约的住宅后,这对新婚夫妇搬进了克拉克夫人的公寓第五大道907号,随身还带着一大堆新婚礼物,其中包括一块刻着胡姬的新称呼“H.C.G.”和他们结婚日期“8-18-1928”字样的银质水果拼盘。他们还预订了大都会剧院的9号包厢观看下午场的音乐剧,塔德·斯台卡还为比尔画了一幅肖像画。

《纽约先驱报》写道:“没有哪对新婚夫妇的生活看起来比他们更幸福。”

然而九个月后,美国许多家报纸就捕捉到夫妇分居两地的苗头,比尔搬回了公园大道和父母同住。关于这件事典型的报道标题是这样写的:“这位身价五千万美元的女继承人为什么抛弃了她周薪30美元的白马王子”。

有些报纸把矛头指向新郎。某个八卦专栏作家写道:“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段仅仅维系了九个月的婚姻经营失败,原因在年轻的新郎高尔身上。”其他人则认为胡姬对艺术感兴趣,可比尔更热衷于赚钱。胡姬的异母哥哥姐姐知道的版本则是胡姬反感婚姻中的亲密接触。威廉·D.曼加姆1939年撰写了关于威廉·安德鲁斯一家事迹的传记,尖刻地爆料克拉克家的事情,在这本书中他也同样提到:“胡姬拒绝和比尔圆房。”曼加姆的情报应该是来自于他以前的雇主兼法学院的好友,也就是胡姬住在洛杉矶的异母哥哥威尔·克拉克。

但是曼加姆说的可能就是真正的原因。七十年后,照顾胡姬的护士哈达莎·佩里也曾问过这段短暂的婚姻。这个外国移民护士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这样总结胡姬的回答:“这段婚姻并不长久,度蜜月时我就想回家了。”

为了正式离婚,胡姬乘坐私家车前往内华达州雷诺市。母亲和她一同前去。当时是1930年5月,离她举行婚礼时已经两年了,而此时胡姬夫妇早已分居一年多。出行前,胡姬还从一个巴黎画商手上买了一幅莫奈的画作《睡莲》。

1930年8月11日,胡姬去了一趟法院就把离婚手续都办好了。比尔没有出席,因此法院离婚判决书上写的是男方自动弃权。

正式离婚后,胡姬和母亲沿着过去蜜月之旅的路线再次从旧金山前往火奴鲁鲁开启她的“离婚蜜月”。

花巨款仿制母亲卧室

近二十多年来,胡姬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没有把自己住在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的消息告诉任何亲戚或者她小圈子外的任何人。她所有寄出的信函都显示第五大道907号为收信地址。

胡姬已经不在8楼公寓居住,但她还是要改造自己的公寓——不是让它更具现代感,而是要重新装修让它看起来跟12楼公寓一样古色古香。胡姬的主要任务是把自己的卧室建成20世纪20年代母亲的老式卧室的样子,那里数十年都未曾变过。

给了50美元小费后,胡姬很轻易地请门卫把12楼卧室里的家具搬到8楼。不过,这样的话,12楼公寓就没有家具了。

于是胡姬找到了一家著名的法国家具公司——裴诺工坊,询问他们能不能找到路易十五时期的原版家具。公司回应说可以找到同样的家具,但是花费估计“贵得惊人”。一件路易十五风格的盒盖书桌得花上1000万法郎,约等于180万美元。裴诺公司给出了另外一种方案,可能“价钱更加合理”,即制作仿品。胡姬表示同意。

从1991年到1992年的发票可以看出“制作、运送自家家具仿品”的巨大支出。一张路易十五式镶有三个椭圆形镜子的梳妆台、一张三抽屉柜式台、两张床头柜以及一张盒盖写字台,所有家具都是实心橡木,带着华丽的嵌饰和镀金或者花镶嵌木和青铜镶边。最后胡姬·M.克拉克女士支付了2497000法郎(445893美元)。1991年这笔花费相当于如今的80万美元。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仿照母亲卧室的模样,胡姬定制了绿色丝绸窗帘以及华丽的绿色丝缎床罩和长枕套,上面画着日本音乐家的图案。这些物件花费了897000法郎(160178美元)。12楼公寓卧室里的路易十五壁炉架被拆了下来,仿制后又重新安了回去,仿品则安在了8楼公寓。

三年以来,胡姬在翻新房子上总共花费430万美元,相当于如今700多万美元,这还不包括翻新浴室和厨房的费用。

近二十年来,在12楼公寓和8楼公寓的卧室里,人们都能俯视第五大道和72街的角落,欣赏同样的橡木家具、同样精致的壁炉架、同样奢华的绿色丝缎床罩。除了门的位置以及收音机架稍有不同,人们常会纳闷自己究竟在哪一层。

这段时间胡姬没有在公寓里住过一晚,两间卧室都没有进去过,只是在医疗中心病房里翻看照片欣赏了房子翻新的成果。

来自医疗中心的勒索

对于依赖于筹资的非营利性医疗中心来说,这位性情古怪的病人多么具有吸引力!这个90多岁、拥有至少3亿美元身家的女人现在就住在他们医疗中心里。

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的医生和管理人员本可以在这位病人治疗后把她送回家,接着可以请求捐赠。但是他们准许胡姬待在医疗中心二十年,持续不断地向胡姬请求数额越来越大的捐赠。他们很清楚住在这间幽暗病房里的人是谁:她是那个能纺草成金的女孩。

胡姬住进医疗中心一个月后,辛格曼医生说,他的病人“非常富有,是铜业千万富翁的后代”。辛格曼医生曾跟胡姬说粉刷自己的房子需要花费2万美元,几天后胡姬给了他一张2万美元的支票。辛格曼在意大利摔伤了臀部,被救护车送回美国花费了6.5万美元,胡姬也帮他支付了。辛格曼建议以“恰当的培养途径”来寻求捐赠。他给胡姬介绍从发展部门(或者干脆说集资部门)来的女人,说她是“公共关系”部门的员工。

医疗中心开始对胡姬做工作,首先从经典的捐助者——开发剧本开始。

第一步:调研。

官员们先去纽约公共图书馆调查了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试图估计胡姬从父亲那儿继承了多少财产。咨询过她的顾问后,医疗中心了解到胡姬还没有签署过任何遗嘱。

剧本第二步:有策略的培养,让捐助者知道你认识且关心她。

纽曼医生给胡姬送了羊绒毛衣、气球和从巴黎带来的可口巧克力。他在日本住过三年,因此和胡姬有许多话题可聊。纽曼的妻子是日本人,也来拜访过胡姬几次。他向胡姬介绍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年过90岁,在法国住过多年。纽曼的母亲也给胡姬写信,还亲自来医疗中心看望过胡姬。她们一起看电视上的滑冰比赛,胡姬向她解释了奥林匹克花样滑冰的公主服饰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胡姬还和她分享了一集蓝精灵电视特辑。“我不骗你,”纽曼医生给同事的信上写道,“我母亲花了30分钟看蓝精灵庆祝圣诞节,她应该得到奖励。”

1994年1月,纽曼医生写信给胡姬说道:

亲爱的胡姬夫人:我冒昧请求您给我身在尼斯的母亲寄去一份温暖的节日问候卡片,她常常问起您的情况。我的母亲是一位狂热的笔迹学业余爱好者,我想跟您分享她对于您手稿的看法。“这真是最出色、最值得称赞的书写!这种强烈的意志、清晰的逻辑和有序的思维深深打动了我。真让人惊奇。”显然我有一些小偏袒,但依我愚见,母亲很少出错。当然我全然同意母亲这番特别的评论。祝您一切安好,罗伯特·纽曼。

胡姬似乎很喜欢医疗中心的职工来看望她,还坚持让他们寄来自己孩子和孙子的照片。她能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会问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医疗中心的官员们在胡姬背后取笑她爱好卡通和玩偶。他们建议每个恳求她的人把关注点放在捐赠上,“即使她把话题转向蓝精灵或者摩登原始人”。胡姬曾抱怨说医疗中心不应该把她放在捐赠者名单上,这样揭穿了她的隐私,一位官员讽刺说他们应该给胡姬“一集蓝精灵作为补偿”。

捐赠剧本第三步:恳求。

根据捐赠者的兴趣制定特殊的请求。胡姬似乎最喜欢以赠送礼物的方式来奖励医生。胡姬捐出30万美元修建心脏实验室,医疗中心把辛格曼医生的名字也放在感谢词中,以感激他从病人手中成功拿到捐款。胡姬给医疗中心捐赠了8万美元以表达对辛格曼医生和主治外科医生杰克·鲁迪克的感激之情。胡姬在医疗中心的头十年里共捐赠了94万美元。

医疗中心领导向鲁迪克医生征求意见,之前他催促医疗中心向胡姬提出数额更大、更加具体的请求,因为“她没有‘钱这个概念”。

鲁迪克医生按照自己的建议向胡姬借了100万美元。虽然鲁迪克签署了借据,同意支付本金和利息,但后来根本没有偿还。鲁迪克又向胡姬请求捐助50万美元,说不给的话就不能继续当她的主治医生。胡姬的律师博克把这种行为称作“基本上就是敲诈”。他警告胡姬,鲁迪克医生口头上说他需要这笔钱在纽约开一家诊室,其实他已经接近退休。胡姬没有不满,仍然签署了文件完全免除了他的债务。鲁迪克医生否认了这种说法,说自己从来没有误导胡姬甚至是向她索要钱财。他说自己和胡姬从一开始就达成了协议,胡姬支付100万美元作为赠与,虽然在文件中描述为借款。

护士哈达莎·佩里鼓励胡姬向医疗中心进行捐助。后来哈达莎背部动手术时医疗中心还给她减免了部分费用。

医疗中心的管理层说他们对胡姬给医生和护士的捐赠毫不知情。而医疗中心内部邮件曾显示,在1998年员工们曾在董事会主席——造船业巨头莫顿·海曼的办公室召开会议,讨论哈达莎作为非医疗中心员工接受病人馈赠一事。

医疗中心内部信件显示管理层对结果比较失望。“考虑到她可以支付的数额,考虑到其他人得到的数额……”纽曼医生说,“我认为她对我院的捐赠相当微薄。”在发给集资部门的邮件中,他写道:“除去她之前的赠与,之前的期待基本上没有实现。”

医疗中心管理层咨询过胡姬的财产顾问,发现胡姬没有签署过任何遗嘱。纽曼医生催促胡姬立一份遗嘱,然后把母亲带到医疗中心跟胡姬分享“设立遗嘱的巨大乐趣和精神满足”。

医疗中心管理层考虑让法律部门研究一下胡姬去世时没有遗嘱将会发生哪些事情,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有一个人在备忘录里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说如果院方向自己的律师寻求建议,“他们会提出胡姬是否应该住在医疗中心这个问题”。

事实上,根据之前在医疗中心工作过的一位护士和一位社工的说法,胡姬藏在医疗中心巡视员看不见的地方。给医疗中心授权的医疗卫生机构认证联合委员会定期要来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考察,确保医疗中心各项达标。其中一项标准调查手段就是选择一个病人“跟踪者”,把这个病人所有的文件检查一遍,以此评估每个部门在这个病人治疗上所完成的工作。久住医疗中心的病人或许更吸引他们的关注,胡姬至少碰见过一次这种情况。胡姬的医疗记录有两万多页,可以成为最佳“跟踪者”。但护士和社工说胡姬的名字不在日常病人审查名单上,上级告诉他们巡视员检查的时候把胡姬的记录藏起来。之后医疗记录表上每翻一页都需要印上一个特许日期:2003年1月1日,这时候离胡姬实际入院的时间已经接近十二年。一位集资部的员工在文件中写明:“如果我们强行‘驱逐她,我们肯定得不到任何资助。”

因为经历了几次备受瞩目的产科医疗事故,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遇到了财政困难。1995年穆迪投资者服务公司降低了其债券评级,2000年因流动资金降至“极低水平”债权评级再次降低,医疗中心只有能支撑六天的流动资金。1997年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被医疗业巨头公司连续健康伴侣兼并,纽曼医生成为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的首席执行官,此外,还同时监管圣卢克·罗斯福医院以及纽约眼耳医院。

胡姬拯救了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2000年,海曼请求她捐赠,胡姬决定捐出爱德华·马奈的画作《瓶中牡丹》。苏富比拍卖行给这幅画估价600万美元,胡姬派克里斯·萨特勒把画送到纽曼的公寓,如往常一样,这样的捐赠必须以匿名形式进行。然而医疗中心这次又失败了,2000年11月在克里斯蒂拍卖行这幅画最终竞价350万美元,还包括支付拍卖行的佣金,医疗中心拒绝以这个价格出售这幅画。

在病房里,纽曼医生和胡姬谈论这幅画该怎么办。此时是2000年11月中旬,这时美国正经历颇受争议的总统选举,乔治·W.布什和阿尔·戈尔的前路疑云重重。胡姬抱怨说“政治局势真是让人困惑”,她对纽曼医生说自己强烈支持戈尔(胡姬和父亲一样是民主党人士,虽然在接下来几年里共和党和民主党在每个政治问题上都会转变立场)。胡姬也提到股市形势动荡,大幅下跌,导致艺术品拍卖价普遍不高。近来一幅毕加索的作品卖到了5000万美元,胡姬跟纽曼说,这幅画“真丑”。纽曼又强调了一下医疗中心急需用马奈这幅画换钱,胡姬要求他等到政治局势稳定,观望市场形势后再做决定。纽曼说如果艺术品价格持续下跌,那么等待只会使医疗中心损失更多的钱。

为了让胡姬觉得高兴,医疗中心还是在等待时机。第二年夏天,这幅画又重新拍卖,最后拍出的价格与之前的竞价相同——350万美元,支付佣金后有310万美元收入囊中。胡姬对于市场的预测还不算太差:虽然价格没有上升,但至少没有下跌。

是时候让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大赚一笔了。

2004年3月,纽曼医生向胡姬提议,让她转移1.06亿美元财产给医疗中心。他高声强调胡姬将会成为受益人,余生每个月内都能得到100万“无条件的、有保障的现金报酬”。这个数字似乎引起了胡姬的关注,她说自己会考虑。

显然,胡姬需要移交自己所有的股票、债权、康涅狄格州的房产,或许还需要一些画作。纽曼医生强调这种赠与是多大的幸事,能“把你从自己安排财产售卖这巨大的压力中解放出来”。

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提出的这种合同叫作“慈善捐赠年金”,多为大学或者其他营利性机构招徕捐赠的方式,有时候都不会全盘指出其中的陷阱。胡姬当时已经年近98岁,根据保险统计表(而不是就医记录)估算,她的预期寿命只剩2.9年。从医疗中心向胡姬提出的建议来看,胡姬每投给医疗中心100万美元,每年将会收到10万美元的收益,在余下的2.9年内总计310750美元。胡姬剩余的钱还会有一个718010美元的慈善性支出扣除。

这场交易划算吗?弊大于利。

这笔年金能让胡姬继续赞助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也能给她带来一些收入、减免一些税收。但对胡姬这样高龄的人来说,支付年金的方式非常罕见,而且对于胡姬这种高净值人士来说,慈善捐赠年金更像是一个钝器。这并不是解决医疗中心捐赠和自己的现金流问题最灵活的方法。对于支付给医疗中心的资产,胡姬将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要医疗中心愿意就能出售。

而且这场交易不能撤销。医疗中心已经陷入了财政危机,如果还申请破产,胡姬将不能收回任何资产。如果今后对医疗中心对待她的方式不满意,情况将变得十分糟糕,医疗中心可能早已占有她的财产。一旦胡姬去世,医疗中心可以获益不再支付酬金。把自己的健康护理交给这样的机构,这投资本身就存在风险。

胡姬没有上这个提议的当。

医疗中心其实应该稍感欣慰,胡姬没有欣然接受这个提议。事实上,胡姬颠覆了保险报表的预期,多活了7.2年。这段时间里,胡姬每给医疗中心100万美元,医疗中心将要支付她接近80万美元,捐赠将逐渐减少。

一场危机给医疗中心再次提供了一次机会来打动克拉克铜业大王的女儿。2004年初,有流言称医疗中心大楼将被关闭。一个开发商想要买下医疗中心,拆毁后建一个高端的住宅楼。纽曼医生向医疗中心董事会主席海曼建议说,医疗中心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去争取从胡姬那里得到“超级大礼”。

2004年5月11日,纽曼和海曼拜访了胡姬,纽曼记录了他这次来访。他对胡姬说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几乎肯定要卖掉这栋大楼,院方已经收到议价。医疗中心还没有挂牌出售,也没有让人挑选,但是这些提价实在是太过丰厚,他们无法不予理睬。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只好卖掉医疗中心大楼,这里的病人只能离开。胡姬要求看一份医疗中心财务报表,她说自己不想搬离。

海曼对胡姬说有一种方法可以让胡姬留在这里,“捐赠1.25亿美元买下周边,这样医疗中心就不必出售”。

第二天,辛格曼医生在胡姬的病历记录表上写道:“她对自己要离开病房表示了担忧。”哈达莎解释了胡姬的不安:“她不喜欢变化。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爱上了这个地方。这间病房很舒适,她认识这儿所有人、所有的护士,在这里她非常开心。”

海曼和纽曼医生给胡姬提供的选择非常清晰:如果胡姬什么都不做,她必须要离开。如果胡姬给医疗中心捐赠1.25亿美元,或者以这个价格买下医疗中心,就能留下。

这就是勒索,在大街上收这种钱就叫保护费,在非营利性医疗中心的管理制度下,这叫作巨额捐献开发。

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的员工从看门人到医生,每年都会收到医疗中心有关利益纠纷的政策通告。病人的赠与是严格禁止的,拿病人的小费就意味着职业的终结。然而胡姬的医生和护工们接受了她数以百万计的支票,现在医疗中心领导们又挟持着他们最脆弱的病人索要1.25亿美元。

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的官员们不会回答医疗中心是如何千方百计从胡姬手里获取钱财,或者他们如何同意让一个健康的女人在医疗中心住上二十年。律师马文·韦克斯勒提供了一份综述,里面谈到医疗中心是为了这位病人的最佳利益而行动的。确实,胡姬在医疗中心的日子比前几年在家的时候更加精神焕发。“事实毫无疑问,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把克拉克夫人从独居和极其不健康且威胁生命的状态中拯救了出来。”韦克斯勒说道,“然后医疗中心给她提供了一个多人照看的家,她在这里能安然度日,保持相对健康和舒适的状态,而且能享受与人为伴的乐趣。”

对于这个1.25亿美元的请求,胡姬的答复是“这笔钱太多了”。海曼和纽曼保证医疗中心“绝不会抛弃她,如果她需要,能帮助她在连续医药集团找到一个去处”。胡姬对纽曼说,她需要和自己的律师谈谈,会考虑一下他们的建议。

胡姬的回答燃起了医疗中心的希望。纽曼写信给员工,说自己得到了一个跟上次要求她捐赠一幅画时同样的答案:“她成功给了我们马奈,这次也让我们拭目以待。”

胡姬确实考虑过这个提议。两天后她致电博克问是否能卖掉康涅狄格州的房产然后“买下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博克说房产大约价值2000万美元,不够买下医疗中心。胡姬本可以筹集更多钱,她的股票、债券、画作、珠宝和现金还能集齐1.5亿多美元,而且不动产还值1.5亿美元以上,但是胡姬经受住了医疗中心的压力。这次勒索失败了,虽然胡姬急切地想要留在医疗中心,留在这间病房,但她还是同意离开。

事实上,除去留在遗嘱上的钱,胡姬最后一次给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捐赠是在2002年。生命中的最后九年她一直在拒绝这些请求。2003年,纽曼医生给她写信请求胡姬捐赠年金,她没有回应。2004年,医疗中心又请求她买下这栋大楼,胡姬也没有回应。2007年,医疗中心新董事会主席上任,给她写信请求捐赠255000美元,胡姬仍然没有回应。贝斯以色列医疗中心的领导层竭尽全力想要打动胡姬·克拉克,但是这位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的女儿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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