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猛于虎(九)

2016-07-25 11:18君素
桃之夭夭A 2016年7期
关键词:黄莺慕容姑娘

君素

上期回顾:日月楼楼主慕容谦与慕渊十分相像,苏愉悦怀疑慕渊假死,换了新身份生活,因此百般试探,却都被慕容谦云淡风轻地挡了回去。但是苏愉悦不死心,调戏上瘾,时不时撩拨他一下,同时也被往事折磨着……

至十月底的时候,天气渐渐转凉了。城外十里的胡杨林长得枝繁叶茂,换上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金灿。在阳光下望去,就如同绸缎一般,绚丽得耀眼。

我躺在屋顶上,一边拿着新买来的典藏版小书看得津津有味,一边不时默默点评,这里明明就该配一张应情应景的插图,来突显下这段野外激战有多么惊心动魄。要是我来写,肯定不会写得这么隐晦!嗯!然后我扔了一颗松仁进嘴里。

我正看得起劲,楼下传来突兀的说话声,听这似莺鸟啼鸣般的声音,当是黄莺无误。

她道:“辛公子,我很好奇,你和你师父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爱徒没有说话。

“依你这闷葫芦的性子,和苏前辈相处得来吗?”

我爱徒没有说话。

“说说嘛。”

我爱徒还是没有说话。

最后实在抵不住黄莺拽着他的胳膊大幅度摇晃,这小子的冰块脸终于挤了个表情出来。

“如果不是遇见她,我的话比现在更少数十倍。”

“那是什么样子?”黄莺睁大眼睛问。

“哦。”辛沭回了一个字,片刻后想起来,才解释道,“就是这样。除了‘哦字,基本不说其他。”

黄莺冷静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和苏前辈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辛沭:“能不能不谈此事?”

“可我想知道。”

纠结了一会儿,我的爱徒想必被黄莺期许而天真的眼神攻破防线,直接败下阵来,“好吧。”然后,他就讲起了那段酷炫狂霸跩的过往。

也就是我和他的初遇。

那阵,帅得逆天的我路过渝州一个小镇,恰巧碰见一伙穷凶极恶的人强行征兵。镇子里的百姓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听是朝廷征兵都傻了,想反抗又不敢,只得任那伙人抓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我几经打听,才知道那伙人哪里是朝廷的,根本是某个山头下来的土匪,想抢点儿廉价劳动力回去。

于是,我堵在他们必经的一处盆地,闪亮登场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我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头上,对盆地里的土匪头子用刚学来的渝州话大吼:“喀喀,下面那个秃了顶的龟儿子,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速度把手里的小鲜肉们全部上交!听话的,洒家只打胸不打脸!”

瞧,多么义正词严。

然而,那群土匪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奋起反抗。我见劝说无效,只好武力镇压,一不小心打死了两个,其余的全都送去官府回炉重塑。辛沭应该是被我当时犀利的武姿所折服,从此心甘情愿成了我的爱徒。

说起来,这小子初跟着我时,的确疏情得紧,通常都是与我相隔二十丈外,后来时日长久,被我的爱心感动,整个人才慢慢有了些人情味。

底下的黄莺听完这一段传奇,微妙地沉默了片刻,然后不解地问:“那……那么……你是怎么想的,为何会跟着苏前辈呢?”

喂,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幸好她补充了一句:“因为苏前辈的人格魅力?”

辛沭立刻表情惊悚:“你何以扭曲至此?”

黄莺:“……”

我:“……”

辛沭:“我是怕她早晚死在那张嘴上,跟着她想给她收个尸当报恩好吗?”

“……逆徒,你给我跪下!”

我大喝一句,提着重剑想跳下去清理门户。倏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名诡异的女子,猛撞了黄莺一下。黄莺没有防备,踉跄着跌进辛沭怀里,那女子匆匆低头道了声歉,也不等黄莺回应,便跑进了塔楼中。

我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刚想去一探究竟,动作还未实施,乍见远处胡杨林外,一群百姓像疯了似的往城门口跑。天地一线间,红云似火,我刚站起来,万簇火箭便如一张密布的巨网,倾覆而下。一时间,哀号四起,十里红光。

我眉间一蹙,纵身跃下塔楼,不由分说地抓起还在享受温香软玉的逆徒,轻功一使,迅速奔向城门。辛沭也不问发生了何事,只是见我神情严肃,也跟着表情凝重了起来。半途,我抛金夺了两匹马,与他各骑一匹。

“傅瑾呢?”我问。

“不知。”辛沭摇头,目光牢牢锁定在城墙外逐渐升起的浓烟上,“从早上开始便没见过她。”

“不会是出城了吧?”我不禁有些忧心。

他安慰了我两句傅瑾武功比我高,应该是不会有危险,随即一勒缰绳,往城外疾驰而去。我拍了拍马臀,亦加快了速度。

九、此人多半有病,还是间歇性的

胡杨林里,厉风和着尖锐的箭啸,划破了惨白的长空。

前方,已是火光熊熊,灼热的温度弥漫至方寸间,伴随着呼吸进入喉咙,似乎要将人焚化。烧焦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还未及地面,就枯裂成灰。跑在最前面的百姓此时与我们擦肩而过,哭泣声和尖叫声交织着,不断充斥耳畔。我和辛沭策马逆行,不敢停下。

“要快些,第二波的攻势还不知何时会来。”

“嗯。”辛沭点头。

现今北曌大军压境,因慕容谦布下的迷城之阵,一直无法越界。这次想是被逼急了,才会用此火攻来寻求突破。

念想之时,异变突生。我勒住马,聆听沙漠尽头传来的响动,不禁皱了眉:“这是……”

辛沭侧过耳,一瞬间脸色大变:“狼群!”

话音刚落,远处风沙袭天,遮云蔽日,灰色的狼潮宛若乌云涌动,席卷而来。回头的人看见这动静,愈发乱作一团,呼救声几乎要穿破耳膜。

我与辛沭的马匹受到了惊吓,不敢再上前。眼见狼群逼近,我冷眉一横,踩上马背稍一借力,腾身跃上半空。重剑解封刹那,千钧力道集于一点,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有我苏逆天在此,狼群何惧!”

一言尽,剑下血绽。打头的十几匹狼顷刻殒命,我从狼嘴底下拉回一名惊魂未定的男子,将他往后一扔,嘱咐了句“快跑”,继而挥开重剑,无畏地跳进了狼群当中。见这势头,狼本能地舍远求近,对我群起而攻之。

辛沭对周围的百姓低喝了一声:“快走!”紧接着他也加入了战局来帮我。

与畜生对打,始终不同与人。狼的配合度极高,懂得声东击西,加之狼群源源不断涌来,长此下去,以辛沭的内功底子,很快便会精疲力竭。

我道:“有什么法子能认出头狼?”

这小子惨白着脸,两鬓的汗水湿透了青丝,拧眉摇了摇脑袋。

也是,他与我同是在中原长大的,少有见着狼这种野物,根本无从分辨哪只是头狼。

我替他一掌劈开了身后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回眸觑了觑疲于奔命的百姓。最快的,已到了城门底下。远一些的,约莫还有两三里的距离。

我不再多想,举剑再起招式,蓦地瞅见众狼中间,有一头身形巨硕的黑狼正在仰天长啸。还未近身的狼群闻此声响,也纷纷扬起脖子以做回应。我心中霎时有了定案,与辛沭交换了一个眼神,足下一点,踩着狼头迅速袭近。到离它十丈距离左右,一招平沙落雁摧天裂地,重剑携着摧枯拉朽的势头脱手砸去,不偏不倚,从黑狼后脖颈刺入,直插进地底三寸。黑狼甚至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就砰然倒地,扬开了半人高的沙尘。

周围的狼群自此躁动起来,狼啸一声高过一声。后方的狼听见动静,也不再往前涌。辛沭将面前数头狼一击斩杀过后,狼群终于开始往回撤。我踱到头狼跟前,拔出自己的重剑。环望一圈,确定了危机暂缓,打个响指,唤来两匹马。

我和辛沭正讨论着没必要再深入沙漠之中了,就方才形势,哪怕后面还有百姓,也无非被狼群吞噬,救不回来了。他同意我的说法。

我们刚欲翻身上马,一棵胡杨树后忽然出现一名贼眉鼠眼的男子,恰是我方才救下的人。

我问:“你怎么还没走?”

那厮心有余悸地望了遭远方,分明抖若筛糠,还强作镇定:“我担心姑娘,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对你道谢。”

辛沭眼神略诡异地打量他。

我道:“谢就算了,你要是书坊老板,咱们还可以再聊聊。”

逆徒顿时翻了记白眼。

那人兴高采烈道:“不瞒姑娘,我还当真有几间书坊。”

“啊?真的?”我摸下巴,“那可有打架的秘籍,限量版的,细节清楚,关键是私密部分没涂墨汁的那种。”

男子没反应过来,我冲他挑挑眉。他立刻悟了:“哦哦,有的有的。原来姑娘也……也喜欢这个。”他的脸一红,“我的书坊里还有几套蓝翎的藏版著作,若是姑娘喜欢,不如……”

“哇哇哇!我最喜欢的蓝翎!还说这么多做什么,上马!”

我一下子把人拎了上来,也不顾我的爱徒正在用一种不作就不会死的目光看着我,一边和这男子讨论着最新册子,一边风驰电掣地奔向城门。

临到城下,天边的云头再次灼烧起来,火光映得广袤大地只余一片刺目的红。守城的将领早已下令关了两扇巨门,此刻即使还有我们三人在外,他也不敢轻易打开。

如此情形,把我身后的人吓得不断哆嗦。他紧紧靠着我的背,双手轻搭在我腰间,问:“姑……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我别过头,睨他一遭:“你保证不尿裤子就行,其他的交给我,放心,我没拿到蓝翎的藏版前不会让你死。”

男子:“……”

我抬眼看了看高耸的城墙,再歪头去瞧我旁边无甚表情的年轻人:“徒弟。”声音十分嗲。

辛沭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战,一脸嫌弃。

我白目地道:“来,你告诉师父,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一定能飞过这堵墙的是不是?不需要为师背着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降落的是不是?”

辛沭不语,继续保持着鄙视之情。

我开始自怨自艾:“要是真的背着你们两个大男人翻过了城墙,以后别人跟我打招呼一定变成这样的——‘啊!好哥哥是你!来,干!”

辛沭按住了眉心。

我欲接着发表感慨,逆徒完全不给我机会,突然一跳,飞一般地跃上了城墙。我撇了撇嘴,哼哼唧唧了两声,拎起已经目瞪口呆的男子,道了声“注意”,便飞身跟了上去。

落地后,整个含谷的百姓都被我英姿飒爽的风采给折服了,爆发了一阵特别热烈的掌声。

我风情万种地撩着呆毛,摆手致意。身边男子好一阵恍然反应过来,到我面前一作揖,笑得春风满面:“姑娘。”

我看向他,搓手道:“现在去你家书坊?”

男子点头:“姑娘想去,随时都可以。只是我想表达对姑娘的谢意,不知若我略备薄酒,姑娘可愿赴宴?”

“呃……”我摸鼻子。

“哦,是了,我还未向姑娘好生介绍自己。在下言宋,是个生意人,祖籍雍城,有良田千亩,酒楼百家,至于书坊,是个副业,也有二三十家的。”

我听着此话的苗头有点儿不对,眼皮子不禁跳了那么一跳。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道:“言某今年尚未娶妻,不知姑娘……”

话音未落,忽听得人群里传来一声:“阿悦。”

我顺着那动听的嗓音望去,拥挤的人潮自行散开了一条道,蓝衣飘飘的某人背手走来,俊美之姿引得街上众多姑娘频频目送秋波,更有甚者脸泛潮红,惊呼不已。我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和这些庸脂俗粉一般见识。

慕容谦行至我半丈距离前,浅笑着问:“去哪了?”

我想了想:“城外野战。”

“……”

再觑了片刻他的容貌,我忍不住靠近一步,抬手用袖子挡住了他的脸,严肃道:“你不要随便上街,万一大家都坚定不移地要给你生孩子怎么办?”

“别闹。”他轻声斥责。

我表情正经:“这怎么是闹呢?不行,我明天还是去给你打一副面具,带锁的那种!钥匙我管!”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握住我的手扯下来,眼神在我和辛沭面上打了个来回,又看见一旁也皱眉打量着他的男子,问:“这是……”

“哦,”我刚要开口介绍,辛沭这兔崽子抢答道:“前辈从城外救回来的桃花。”

“什么桃花!”我怒,“别人叫言宋!”

言宋上前,朝着慕容谦作了一揖:“在下言宋,不知这位兄台是……”

慕容谦目色微有冷意,只在他蹲了一会儿,便自然地转向我,指尖在我颊边一抚:“出城救人也是这般莽撞,幸好北曌军未突破迷城。”

说起这桩事,我倒是不无担忧:“你设下的阵法,还能抵挡多久?”

他没回答,握住我的手一紧:“回去吧。”

我顺从地点点头,应下一声。不料我走出两步,身后有人叫道:“姑娘。”

我回眸,睨见言宋一脸苦大仇深。

“怎么了?”我问。

他道:“蓝翎的藏版……”

“啊!”我这才想起来,忙挣开慕容谦的爪子,倒退回去,喜逐颜开道:“你家书坊在何处?”

“在城南。”

“哦,这样,那我与你……”

慕容谦冷不防地咳了一声。

言宋激动道:“姑娘现在与我去书坊吗?”

我硬生生转了个弯:“我是随便跟人到处走的女子吗?”

言宋一怔,显然对我这突变的画风感到极其不解。我内心凄苦没法说,只好企图用眼神使他意会。然而,毕竟默契不足,他摆出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模样,表情凄苦。

“那,方才说的想请姑娘赴宴之事……”慕容谦再度似笑非笑地支了一声。

我当即正气凛然:“饭!我是不会随便去吃的!”

言宋几乎要哭了。

我也要哭了,心痛得简直无以言表。我的蓝翎大大……

这厮估摸着冷静了一会儿,左右瞧了瞧我和慕容谦,道:“我明白了,这位气度不凡的兄台想必是姑娘的相公吧,是我肖想了。”

我:“那倒不是,他目前……算是我的先生。”

“真的?”言宋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刚问我的名字和住处,我还没来得及编个更加霸气的来历,慕容谦便长袖一拂,拽着我离开了。

走了大半里长街,我瞅着他阴晦的脸色,眨了眨眼,天真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呵,”他冷笑着说:“我是阿悦的先生,何来吃醋的理由。”

“啧啧,好酸。”

“那你希望我如何做?去打条铁链将阿悦拴上,怎么样?”

我:“……先生,这种掉价的事一点儿都不适合你天下无双、风华绝代的气度,所以还是不要了。”

慕容谦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回到日月楼,我同他一起用了晚膳,仍是我最爱吃的那几道菜,酱烧蹄髈,糯米桂花鸭,白灼青笋。他的许多习惯都未改变,还是只爱吃些清淡的素食。席中,他问我为何冒险出城,我一边啃鸭腿一边想了想,糊着满嘴油道:“你以为是为何?”

“将门之后,自是心系黎民。”

他说得颇为玩味,语气中又似带了半分嘲讽。

我故作深沉地默了一默,把最后一丁点儿肉啃完,刚放下鸭骨头,然后就着非烟递上来的绢巾擦干净手,认真道:“那是我小叔该做的事,轮不到我。”

慕容谦眯眼一笑:“是不愿承认,抑或谦虚?”

我摇头:“你知我甚深,应该明白这两点都不可能在我身上体现。”

“人非不变。”

“也是,”我道,“多年前,我也将像小叔一样活着作为自己的目标。后来年岁渐长,才明白小叔在那风光的镇国将军名号之下,背负了多少重担。我想,小叔他不笑,不是因为不会笑,而是因为不开心,笑不出吧。”

对面那人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懂了很多事,人这辈子太短,能把握住的东西不多,能力越大,往往责任越重。当年小叔不让我学武,大概就是不想让我有所背负。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应当帮助的人,也会恣意妄为,随心所欲。若在他人眼中是善恶不分,那也无所谓。这世上的侠之大者太多,苏愉悦只想做苏愉悦。而苏愉悦也只愿护全身边所爱所敬之人。”

慕容谦安静地盯着我,我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所以,你便是我要周全一世的人。”

他眼中似乎有温情闪过,不过一瞬间,又被平淡表情代替。他说:“你可曾想清楚,你要周全的,是当年那个病弱得毫无威胁的王爷,还是今日在你面前之人?”

“有什么不同?”

他不语。

我若无其事地夹起一根青笋放进他碗里,“当年的慕渊在我眼里,并非毫无威胁,不是吗?你可知,无论你的身份如何变化,有两点却是不曾变过。”

“说来一听。”

“一则,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我不知是什么事情让你变得如此,你若不说,我也决计不会问。我只希望有一日,你这戾气能稍稍化解罢了。”

他敛了敛眼皮,寒意迫人。

“其二,是你看我的眼神。恐怕,连你也不自知吧。”

“呵,”似是无奈地低笑一声,他阖了眼再睁开,依旧气定神闲,“阿悦,是否想过,当你将我看得透彻时,便是你万劫不复的起始。”

“嗯,”我撇了撇嘴,“所以,这便是你时时刻刻对我挂着浅笑,我却能明显察觉到那份疏离的理由吗?自始至终,你都将我拒之心门外。”

“哦?我有吗?”他打趣道。

我坚定地颔首:“你有!”

片刻后,他撩动衣袂,从容地绕过木桌走到我身旁来坐下。他眉眼一弯,问我:“这样做,可会让你觉得距离有所拉近?”

“……你知道我不是……”

他又紧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这样呢?”

我尴尬地咽了口口水。

他再靠近我的脸颊,嘴唇似无意地掠过我耳垂处,柔柔呵了口气:“那……这样呢?”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完全陷入了理智与兽欲挣扎的边缘。非烟在一旁窃笑,识趣地吹灭了两盏烛火,只留下一盏幽幽黄光,随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慕容谦还在我耳畔问:“怎么不回答?嗯?”

我猛地一酥,理智顿时被我抛去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兽欲。于是……

“对不起,我现在好想说一句话。”

慕容谦在我脸上蹭了蹭:“说。”

我喉头发痒,放肆道:“先生,快忘了你的肾亏不济,来正面扑倒我,一夜七次不要停!”

慕容谦停下动作,然后说了一句——

“呵呵。”

下半夜的时候,我把辛沭从床上捞起来,闷闷地蹲在墙角喝烈酒,问了他第三百二十八遍:“你说我都说得那么直白了,他还把我从楼上扔下来,到底是不是因为他那方面确实不行啊?”

辛沭:“……你不作是不是会死?”

我:“是。”

辛沭:“……”

翌日,日月楼里发生了一桩大事。之所以称其为大事,是因经我的爱徒和非烟等人鉴定,干这事的人十有八九是个亡命之徒。当然,这家伙就是……

言宋!

当我早上顶着两个熊猫眼,迷迷糊糊地出来上茅房的时候,看见屋前放了两挑子的蓝翎大大藏版著作,还有挂着亲切和蔼的笑容的言宋,我就觉得,是不是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太对。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他趁机逮住我,情真意切地把他的家世背景以及未来打算娶几房,都跟我殷切长谈了一番,最后若不是看见我呵欠连天,他估计还想留下吃饭。

第三天,他送了十箱上等的绫罗绸缎来。

第四天,他送了十一箱珠宝玉器。

第五天,他送了有三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

到第十四天,他直接上了二十箱聘礼,什么东西都有。他还大大方方地站在塔楼底下喊:“苏姑娘,我要娶你为妻!”

这阵仗惊动了整个日月楼的人。

彼时,我正杵在慕容谦房间的窗户边上,啃着玉米满脸纠结。身后琴音缭绕,明明是抒情之意,偏生弹得我头皮发麻。眼看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无奈之下,我握着玉米气势汹汹地准备跳下楼,慕容谦突然开口道:“阿悦是要去应下婚约吗?”

我诧异:“你怎么会有此想法?”

“那你要去作甚?”

我一身正气:“自然是去和他说清楚,拒绝他!”

“哦。”慕容谦不咸不淡地道了一个字出来,便没了下文。

我走出数步,又回头双手撑在他琴案上,表情复杂:“那什么,我说……”

“嗯?”他挑挑眉。

“好歹你我也是牵过小手、打过架的交情了,遇上这种事,你可不可以有点儿平常人的反应,不要这么淡定?”

“你希望我如何?”他平静地反问我。

我喉头一哽:“比如吃醋啊……”

他眯眼。

“撒撒娇啦……”

他再眯眼。

“拉着我不让我去见别的男人啦……”

他继续云淡风轻地弹起了琴。

我心窝子霎时中了一箭,整个人极其哀伤地捂住了胸口,一步三回头,异常怨念地下楼伤害别人去了。

一番好说歹说,恐吓与威胁并用,还杜撰出我晚上梦游有打断别人手脚这种癖好,言宋才被成功吓退,连聘礼都来不及拿回,就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我揉着脑门,倍感心累。

之后平静了好几日,直至某天辰时,我和辛沭外出喝早茶,走到城北南溟巷时,见着一群官差风风火火地往郊外赶,说是出了命案。我和辛沭左右无事,便颇有默契地跟在了人群后。

到了城郊的一条小溪边上,官差将现场围了起来,不许旁观者靠近。我和辛沭跳到稍高一些的山垛上,便觑见了溪里那具脸朝下的尸体。

打量了那尸体所穿的衣衫须臾,我不禁道:“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辛沭凝目一望,亦是眉头微蹙。

随着仵作将尸体打捞上岸,围在前面的群众当场就吐了。我仔细一瞧,那张脸已经被泡得发白发胀,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只剩了两个硕大的窟窿,算是面目全非。

我不幸认出了那张脸来,手里的糖炒栗子没握住,“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

想必辛沭也看出来了,他侧过头,神情严肃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他用目光传达,让我表示一下看法。

我艰难地颔首,舔唇道:“……莫方,抱紧我。”

“……”

找了街边一处小摊坐下,我向小二要了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我不紧不慢地掰开一个包子,准备挑出葱花,辛沭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动了动筷子:“有倒是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容我先吃一笼包子冷静一下。”

“……”

于是,这厮当真等我吃完了一笼包子,然后又问:“你认为是谁做的?”

我抚了抚圆鼓鼓的肚子,认真思考起来。

“你心中已有了认定。”辛沭不置可否。

也怪不得他,那日回城时,某人对言宋的态度的确算不得友好,加之,那几十箱聘礼……

我默了一会儿,微微摆了手:“此事我不会妄下定论。人生在世,意外本就诸多。你与他相处未久,不曾知道,当年沽宁发生山洪,他亲身赴险,日夜不休为百姓诊病;你也不曾看过,旧时为了解决两国危机,不至于生灵涂炭,他劳心劳神、殚精竭虑的样子。”

辛沭陷入了沉思。

“自然,我也不会用这两件事作为为他开脱的借口。我承认一直没有看透过他,但也不相信他会杀言宋。毕竟……”我扶额,“别人吃醋是小吵小闹,他一吃醋就杀人灭口,你叫我如何接受这个疯子一般的男子?”

辛沭也头疼地撑住了脑袋。

片刻后,兔崽子道:“我一直不曾问你,你何以那么肯定,他就是曾经的那个人?”

“说不上来理由,只是心里的感觉对了而已。”

“你可知,自第一面见到慕容谦,我便有一种感觉。”

“危险吗?”

他点头。

“放心,不止你一个人这样说过,虽然我偶尔也会觉得他有病,但我坚信他至今尚未放弃治疗,所以我们的目标是关爱病友,抛开嫌弃。”

辛沭:“……”

“另外,他都快成你师爹了,你直呼他名字,真的没关系吗?!”我咆哮道。

兔崽子冲我甩了一记白眼,刚想再说什么,忽听旁边一桌的几个汉子道:“听说了没有,王城来的大军已经抵达城外三十里处了,估计明天便会到我们镇上。”

我冷不防一个激灵,捏住了碗里的肉包子,呆若木鸡。

“听说了,似乎还是太子亲自领兵。”

“是啊,想想都激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咱们太子将那些北曌狗杀得片甲不留了!”

“哈哈哈!”一人附和地笑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凳子,试图凑到他们中间去,讨好地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几人瞅瞅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当然是真的!”

有人还补充道:“你站在那西城墙上,只要眼睛好使,都能看见远处战旗飘扬。”

“那……”我紧张地捏扁了包子,“领兵的只有太子?没其他人?”

汉子们对我的问话状似不解。

我指手画脚:“譬如说那个穿着黑色秀银纹的衣服,长着一副好看皮相,然而内心里却住着一个丧心病狂家暴小妖精的某位将军。”

半晌,其中一个才反应过来:“你说镇国将军苏衍青?”

我忙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这倒没听说,”汉子若有所思地挠挠头,“历来出征都是苏大将军领兵的,这一回,却只听闻了太子和另一名息夫人。至于苏将军,似乎还镇守在王城吧。”

“呼……”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随意地扔出一锭金子,“多谢各位相告,这顿我请!”

潇洒地捋了捋呆毛,我坐回原处,接着气定神闲地准备和爱徒谈论方才的话题。不成想,这家伙讨打地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我大怒:“你懂什么!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就是处在更年期,随时会掀桌的我小叔好吗!我这么多年不归家,要是被他逮到,脱层皮都算轻的!”

“真的?”辛沭眼里竟绽放出了期待的光芒。

我瞬间觉得膝盖好痛。

我又听着旁人谈论了许久的那名息夫人,据说是位新贵,名唤息暝,生得是倾国倾城,姿容无匹。单是看人一眼,都会摄走男子的魂魄。颇得王上喜爱。

而且这女子相当有手腕,在朝中数位大官之间游走,却从未惹火上身,很是懂得分寸。

我听得毫无兴趣,摇头晃脑,百无聊赖。

这些男人从她的行头品貌讨论到床笫之事,还明目张胆地意想了一番,最后无奈道:“这回那息夫人是专程来请日月楼楼主入朝为官的,啧啧,估计是想使用美人计。看来,只有日月楼主才有这福气啊。”

辛沭表情微妙地睨着我。

我:“看什么看,又不是要和我抢男人,我难不成还……等会儿,真的是抢男人啊?!”

我折断了竹筷,继而愤愤不平地把最后说话那人按在地上狂抽了一顿。

我又买了两包糖炒栗子揣在怀里,方才折返回去,打算去找和慕容谦谈谈理想。

作者有话说:小郡主至今已经连载八个月了,也到了尾声。在这期间,我认识了许多和我一样热衷于掉节操的读者们。看着你们每个月因为我的文字而笑,因为我的文字揪心,说实话,我觉得很满足,也认为这条写文道路没有走错。相逢即是缘,苏愉悦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让我们在七月重逢,继续高喊我们的口号。

来,一、二、三——

喝最烈的酒,草……下面你们自己接,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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