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 「脱欧」余震难平

戎毛

6月24日，英国就是否脱离欧盟的全民公投结果显示，“脱欧”的支持率略高于“留欧”的支持率。英国这一酝酿许久的“公投大剧” 的结局，终于拉开了新一轮“政治地震”的序幕。

当日，一直积极宣传留欧的英首相卡梅伦不出意外地宣布辞去首相一职，引发执政党保守党党魁之争，而在野党工党一边也趁机升级内斗；与此同时，多数人反对脱欧的苏格兰、北爱尔兰也跃跃欲试，渴望展开“脱英”公投……

保守党争剧情多变

处于风暴中心的卡梅伦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为举行公投和留欧失败付出了代价，虽然这个代价跟公投的后果相比非常有限。

如果英国不举行提前大选的话，新首相将由9月保守党选出的新党魁来担任。此前，人们普遍认为领导脱欧阵营伦敦前市长鲍里斯·约翰逊是新党魁的热门候选人，而留欧阵营则将推出内政大臣特丽萨·梅与之抗衡。有民调显示，梅在保守党基层党员的支持率略高于约翰逊。

6月29日正午，保守党内开始征集党魁候选人。约翰逊和梅大战还未拉开，剧情已开始急速反转：曾为卡梅伦密友、在留欧与否的问题上与其唱反调的脱欧团队二把手迈克尔·戈夫突然宣布参加竞选党魁，这位现任司法大臣先与首相“友变敌”，后又与约翰逊“同盟变敌人”。而他此前一直否认参选的可能，并被认为将在约翰逊竞选团队中担任重要角色。

29日下午，戈夫的妻子维恩“不小心”将二人的邮件通讯抄送给了外人。在邮件中，她建议戈夫“必须在约翰逊做出具体的承诺之后，再给予支持”，并指出“约翰逊不会得到保守党党员足够的支持以及（《每日邮报》编辑）达克雷和（传媒大亨）默多克的支持”。

30日早晨9点，戈夫发表声明称：“约翰逊无法领导或组建团队应对未来的任务，我决定出马竞选党魁。”

梅的竞选演讲不忘讽刺约翰逊：“一些人必须知道，政府不是一场游戏，而是对人民生活产生真正影响的严肃事。”紧接着，约翰逊开始发表自己的竞选演讲。正当大家在猜测他将如何对戈夫参选一事做出回应时，他居然在演讲的最后说：“然而，在和同事进行讨论并对议会的情况进行分析后，我得出结论，这个人（未来的首相）将不是我。”

宣布竞选的演讲却变成宣布退选，现场所有人猝不及防，之前曾表示支持他的议员也是惊慌失措。

此前，约翰逊反对卡梅伦、加入脱欧阵营时，是盯着保守党党魁和首相之位的，最后却“临阵脱逃”，这意味着脱欧派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在英国公投决定脱欧后，约翰逊曾在《每日邮报》发表文章，提出英国脱欧后应留在欧洲经济区，但对在英国工作的欧盟公民则必须通过积分系统来获得福利。这让脱欧支持者（特别是底层民众）质疑：说好的移民管制呢？

约翰逊在议员中的支持率也不容乐观，保守党留欧派怀疑他当选的能力。之后，就出现他被戈夫“跳反”、进而退选的戏剧性局面。

不过，戈夫的名声也因“跳反”受损，支持率受到影响。据民调显示，其支持率远逊于梅，甚至略低于另外一位非热门人选。如果继续这样发展，戈夫有可能会在候选人初选中被淘汰，从而无法跟梅对决。

流行“跳反”

若说保守党的内斗在预料之中，工党却比保守党更早出现内斗，且斗得更为激烈。

公投结果公布不久，两名工党议员就对科尔宾发起不信任案，把脱欧的“黑锅”扔给这个没有“全心全意”宣传留欧的工党党魁——虽然，在工党选民中和科尔宾选区，留欧得票率都非常得高。此前在空投叙利亚问题上与科尔宾观点对立的外交大臣本恩试图联合其他影子内阁成员发起“政变”，逼迫科尔宾下台。6月26日凌晨，科尔宾将本恩开除出影子内阁。

这进一步引发其他影子内阁成员辞职。他们希望以此给科尔宾施压，让他自动辞职。但在26日晚间，科尔宾发表声明称自己不会辞职。27日上午，他公布了顶替辞职者的新影子内阁成员名单：十三个新的内阁成员都是他的支持者，其中不乏女性和黑人的身影。

但这却无法赶上影子内阁成员辞职的速度。28日，议会工党以172票比40票通过对科尔宾的不信任动议。

“落井下石”的队伍里大有人在。就连自己刚宣布辞职不久的卡梅伦也来凑热闹，在议会上对科尔宾咆哮：“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辞职吧。”工党前党魁米利班德、布朗等纷纷要求他辞职——完全不顾自己从未获得过像科尔宾那么广泛底层支持的事实。

以往，三分之二的内阁成员辞职、不信任动议通过足够让党魁自动辞职，但这次，科尔宾并未妥协。这位被媒体和工党议员普遍称作“软弱”、“缺乏能力”的党魁之所以能顶住压力，是因为他在基层党员中有超高支持率。

科尔宾在去年六月的工党党魁竞选中，以明确的反紧缩纲领，获得了59.5%的工党党员和支持者的支持，远远甩开竞争对手赢得竞选。他是多年来第一位能凭借自己的政治纲领、吸引人们加入政党的党魁。即使在备受媒体和议员中伤诋毁后和“跳反”之后，民调显示仍有52%的工党选民希望科尔宾继续担任党魁。

工党议员的“逼宫”行动，引起科尔宾支持者的强烈不满。27日晚间，正当议会工党在议会讨论不信任案投票事宜之时，科尔宾支持者草根组织Momentum聚集起近1万人，在议会外示威，反对议会工党的辞职和不信任案。有人还在网上发起的科尔宾信任案，来抵抗议员发起的不信任案，这一请愿已有超过20万签名。此外，英国10个主要工会纷纷表示将支持科尔宾，而他们代表着约350万英国工人。

此时，已经不只是议会工党的绝大多数与科尔宾的斗争，而是议会工党与工党基层党员和选民的斗争。

由来已久，未来或更分裂

工党的内斗在脱欧期间爆发，实则酝酿已久。

从布莱尔时代以来，工党就试图通过改革来改变“工人政党”的形象，特别是经济危机以来，其纲领简直跟保守党如出一辙，保守党要推行紧缩政策，工党也要如此，只是力度小一点、时间放长点。议会工党常年信奉布莱尔主义，自从科尔宾以反紧缩的纲领“意外”当选工党党魁后，工党议员们就颇为不满。

但由于科尔宾此前人气超高，他们不敢直接反对，只能消极怠工，时不时地“放冷箭”。现在，保守党趋于分裂，提早大选也是颇有可能，这无疑让工党议员们惶恐不安，担心科尔宾以反紧缩的政策当选首相。与他们所说的理由——科尔宾无力赢得大选——相反，他们担心的恰恰是他有可能赢得大选。于是，他们以脱欧为理由开始正面攻击科尔宾，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节奏。

议员们一边“跳反”，一边怪罪科尔宾。工党党魁选举很有可能将无法避免。影子内阁第一国务大臣伊格尔很有可能代表科尔宾反对者，参加党魁选举。另外一个热门人选则是工党副党魁沃特森。

如果科尔宾胜出，议会工党也已做好分裂的准备。他们不但设立了网站，开始呼吁“温和”的党员跟本地工党议员请愿，反对科尔宾，而且开始核查如果他们在议会直接与科尔宾分裂，能否通过法律手段保留工党的名称。而如果科尔宾输了，值得关注的是，他是否会在支持者和工会的支持下，单独组建政党，从而进一步挑战英国政坛。

女王紧急“起驾”

保守党和工党两大主流政党的内部危机还远不是脱欧引发的政坛地震的全部。出乎意外的公投结果和脱欧的微小优势，让支持留欧的民众非常不满。在留欧支持率较高、所有选区都是留欧胜出的苏格兰，这一不满情绪表现得更为强烈。

6月下旬，公投结果公布第二天，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及最大城市格拉斯哥就出现自发示威活动。此前卡梅伦游说苏格兰民众在公投中支持留在英国的主要理由就是，只有留在英国才能确保留在欧盟。结果，苏格兰留在了英国，但却要被英国拽出欧盟。

苏格兰民族党机智地把握住这一机会，以这一结果“不能代表苏格兰民意”为由，提出应该再次举行苏格兰公投。

民族党党魁斯特金还直接赶赴欧盟总部布鲁塞尔，试图立刻开展苏格兰与欧盟的协商，但却遭眼相待。斯特金还在下议院提出，鉴于工党内部危机，应该让苏格兰民族党取代工党，成为正式的反对党，但遭到否决。毋庸置疑的是，脱欧进一步加强了苏格兰民族党的地位，并加深了苏格兰和以英格兰为中心的英国其他地区的分野。

同时，在留欧支持率较高的北爱尔兰，新芬党也以英国中央政府无权代理北爱做脱欧决定为由，要求启动北爱公投，考虑与爱尔兰共和国统一，以便留在欧盟。这让女皇都感到不安，立即动身前往北爱访问。

在脱欧支持率较高的威尔士，威尔士党也来“凑热闹”，称既然公投改变了一切，威尔士人民也应该重新考虑独立的事了。而在留欧支持率超高的伦敦，也有一些政客开始游说应该公投脱英。

这些“脱英公投”目前来看大多还只是空想，但“脱欧公投”的确在短期内加强了英国的分野，发起了一场贯彻“联合王国”的政治大地震。英镑下行，脱欧的经济影响才刚刚开始显现，余震仍将继续。

作者为世界说专员，本文首发于世界说（微信号 globus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