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 陈叇 丁思江
绝壁凿出生命渠
文丨 陈叇 丁思江
巡渠也成为黄大发一种习惯(田维野/摄)
每一届都满票当选支书的黄大发,有如一面永不褪色的旗帜,在千年古镇的大山脊梁迎风飘扬,默默守望这精神之渠、信念之魂。这是绿色渠,连通稻菽千重浪;这是发展渠,连通小康致富路;这是幸福渠,连通党民一条心。初心不忘,宗旨不变,精神不倒。这就是共产党员,这就是老支部书记,这就是黄大发。
黔北大山里,藏着一条生命渠。7200米主渠,2200米支渠,在大山之间盘旋,清泉似从天降流到绿油油的稻田里。这条绕三重大山、过三道绝壁、穿三道险崖的水渠,当地群众亲切地称为“大发渠”。老支书、81岁的共产党员黄大发是修建这条生命之渠的领头人。
沟渠最险峻的地方,也是最壮丽的景观。大土湾岩、擦耳岩、岩灰洞岩,三个300米以上的垂直绝壁上,千余米沟渠横卧山腰,让人无不惊叹巧夺天工。
山脚下是遵义市播州区平正仡佬族乡团结村草王坝村民组。不少村民家正在修建新房。见证了村里翻天覆地变化的雷文刚说,他活了71年,没有大发渠,就没有今天的新变化;而没有黄支书,也肯定修不了这条渠。
“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一年四季包谷沙,过年才有点米汤喝。”当地流传的这首民谣一直唱到1995年。过去的草王坝,因为没有水源,石漠化极其严重。全村没有一株水稻,土里只有包谷、红苕和洋芋。
“草王坝,火烧大。”说的是这里的旱情。没有水,农民不敢种水田,吃不上白米饭,只能吃包谷沙。
无水、无电、无路,草王坝直到上世纪90年代还是“三无村”,群众发展没信心,年轻人前途没指望。打架角孽成了常事。
黄大发认为群众工作没做好,一切源于一个穷字,而无水是草王坝的穷根。
1936年出生在草王坝的黄大发,从小是孤儿,四处流浪。吃的是百家饭,住的是滚草窝和包谷壳。
1949年解放后,土改分田地,13岁的黄大发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亩七分土地。他感恩共产党,积极配合解放军进山剿匪。1959年,23岁的黄大发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他被推选为草王坝大队长,就此一直干到70岁。每次换届他都是满票当选。
“从当大队长开始,我就决心为村民干三件事。一是引水,二是修路,三是通电。”黄大发说。这个誓言的实现用了将近40年。
说起修渠引水,村民夏时江说,这是全村人最大的梦想。过去全村只有一口望天水井,井里的水是雨水从山脚的石头缝里一点点渗出来的。男女老少不分昼夜排队挑水,一个多小时才能等到一挑水。
与草王坝缺水的窘境相比,几公里外的野彪村却水源富足。只可惜两村之间被大山绝壁隔断,草王坝只能望水兴叹。
如果能修通一条水渠,把野彪的水引过来,就能解决全村的饮水和灌溉了。上世纪60年代,黄大发带着村民的梦想争取到上级政府的支持。这项工程被时髦地命名为“红旗水利”,寓意打造一条遵义的“红旗渠”。指挥长便是时年35岁的黄大发。
然而,10余年的修渠,没有技术,测量就靠树起竹竿,两边人用眼睛瞄;缺乏水泥,沟壁直接糊上黄泥巴;“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导洪沟,分流渠。”黄大发说起当时的蛮干,至今不忘。洪水一来,几下子就把沟渠冲垮了。修修补补十几年,水就是进不了草王坝。村民们心灰意冷了,纷纷打起退堂鼓。
水进不来,群众走散了,再也聚不拢;干部神散了,做事心不齐。黄大发暗下决心,四处求教自学水利技术。几年间能去的水库沟渠工程他都走访了一遍。1989年,已是53岁的黄大发,向组织申请到乡水利站跟班学习。看他年纪一大把,又是老先进,水利站给他个辅导员的名分。其实就是在工地上递下传上,给技术员打杂。
三年学习时间,黄大发自信掌握了修渠的程序,看懂了其中的奥妙。在一次全乡大会聚餐时,一干部的话深深刺痛了他。“黄书记,是大米饭好吃,还是你们草王坝的包谷沙好吃呢?”
第二天,黄大发打道回府,回家重启修渠计划。经过专业测绘和精心谋划,修渠项目再次得到县、乡政府同意,答应给6万现金和38万斤玉米。
为了检验群众修渠的决心,水利站给村民们出了一道难题:草王坝能在第二天早上凑齐1万元现金,作为规划押金,我们技术人员马上到位。
明知这个规定不合理,但黄大发没吭气。当天赶回村里,他召集村干部开会,决定挨家挨户收取集资款。但就是按每份土地39元的集资款,也没有几家拿得出来。黄大发说:“找儿子,找姑娘,求亲戚,也要把钱凑齐。”
动员会上,有村民抵制。为首的就是黄大发的舅公杨春发。“大发,你要把水引过来,我拿手板心给你煮饭吃。”但会散后,杨春发还是悄悄将39元钱塞进黄大发的手里。“舅公这是逼我立军令状啊!”黄大发理解舅公的苦心。
几斤黄豆,几只鸡,几斤蜂糖,陆陆续续凑到村干部手中,黄大发和村干部们第二天拿到场口卖了换钱。加上零碎的钞票,到12点,1万元皱巴巴的集资款,准时不落地交到了水利站负责人的手里。
1992年春天,大发渠动工。
不幸的是,动工第一天,在大土湾岩放了第一炮就打“哑”了。原来,山脚住着十多户人家,放炮无法避免石头砸着村民家房子。
通过几天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山脚村民终于同意施工,被石头砸着的人家也没有找麻烦,因为沟渠对全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每天,200多人的队伍跟着黄大发修渠。施工队负责在前面用油钻机凿石壁打槽,村民在后面跟着填土方,干得热火朝天。
放炮的炸材是黄大发去18公里外的李村购买背回来的。天亮出门,深夜回来。黄大发至今清晰记得,那次背炸材,下起大雨,为了工期,只能冒雨前行。路上摔了好几跤,脚底磨破皮,全身湿透了。连夜把炸材送到工地,休息两个小时天一亮他又带着村民上工地。他说,为了集体的事,浑身都是劲。
道路不通,是制约修渠的一大困难。有一次,黄大发去城里拉水泥回来,到离草王坝30公里的地方突然下大雨涨水,车陷入泥潭过不了。天又黑了,司机跑到人家户找睡处,黄大发只能在车里守一夜。因为怕水泥被偷,他只有睡水泥上,被蚊虫咬了一整夜。
第二天,黄大发在附近通过当地村支书找来十多个人帮忙,才把车推出了泥潭。而这车水泥,是村民用背夹,一袋袋步行六公里爬坡上坎背上大土湾岩、擦耳岩、岩灰洞岩的。
擦耳岩是水渠最艰险的一段,壁立千仞,看着就叫人心惊胆战。黄大发凭着智慧和勇敢,带着200多乡亲,硬是靠着风钻和钢钎、二锤这些简单工具,在离地面高近300米的悬崖上开凿出一条长170米的水渠。
为了让擦耳岩段便于行走,黄大发精心挑选平整结实的石板背去铺在水渠上。
就这样克服重重困难,经过两年多难以想象的辛苦努力,一条跨3个村,10余个村民组,主渠长7200米,支渠长2200米的大渠终于竣工。
汩汩的清水流到草王坝,不仅解决了数百户群众人畜饮水难题,还可满足稻田灌溉用水。草王坝从此旱涝保收,彻底结束了滴水贵如油的历史。
有了水渠保障,黄大发又带领群众开展“坡改梯”,稻田从240亩增至720亩。昔日草王坝的荒山荒坡,变成了如今肥沃的良田。
修水渠用的水泥堆得山一样高,每次拉水泥的车箱里撒落的水泥,黄大发总要仔细清扫入库。妻子说家里灶台需要一碗水泥来补一补,他坚决拒绝!
“和他搭档几十年了,精神可以学,但他那股劲头我是真学不来。”71岁的杨春有是村里的老会计。修渠那几年,两人买炸药,水泥,过手的钱就是20来万。“抠啊,真是抠得狠。”工地上天天要钱付账,三天两头两人就往镇财政所跑。住3块钱一晚的旅社。吃就将就一碗饭,不然就一块泡粑。
“集体的事怎么硬都行,自家的事怎么软都成。”这是黄大发爱说的一句话。家里六个儿女,都没沾上一丁半点好处。“修渠的时候,父亲是‘大安排’,负责全村。分派给我的事由村民组长安排给我。到工地要走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都是自己带伙食。”说起这些,黄大发51岁的二儿子黄彬权五味杂陈。
经过千辛万苦,克服重重困难。1995年的端午节,草王坝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全村群众用时40多年终于修通了这条希望之渠、生命之渠,他们亲切称为“大发渠”。那天,全村杀猪摆席,隆重地召开庆功宴。黄大发和村民们都流下了热泪。
那一年,草王坝通了电,还启动了公路修建。
修通沟渠,黄大发不光付出全部心血,还失去了两个亲人。20出头的四女儿不幸得了肾炎,黄大发为了修渠顾不上送女儿去大医院,也没有钱医,床上躺了几个月就走了。13岁的大孙子突发脑膜炎时,全家人都在工地上,等到发现人已经走了。原本老两口的棺材,给了两个可怜的孩子。
女婿陈永光说,那时候家里最穷,也最忙,岳父只想着为集体修渠,根本没有精力管家里。
在读高中的外孙况勇听了黄大发的故事,说:“不敢想象,外公太伟大了!”
“我们年轻人,只有学习老同志说干就干、实干苦干的精神,山乡脱贫致富才有希望。”刚参加工作两年的年轻女党员陈卫英说,和老党员的奉献精神相比,差距太大了,值得好好学习一辈子。
黄大发说,虽然自己一辈子没上到学,但他知道文化知识的重要。村里的学校是他一直操心的事,上世纪60年代和90年代,他两次为学校选址和修建组织发动群众,带头献工献料,出钱出力。
“现在我们草王坝是个出读书人的地方哦!”村委会主任徐洲骄傲地说,大发渠建成后到现在,百多户人家,却出了三四十个大学生。
“没得钱,哪里供得起两个大学生。不是黄支书引这股水来,也谈不起今天养羊这个事。”村里的养殖能人徐国树说,家里如今养着100多支“波尔多”山羊。
如今的草王坝,虽然还没有脱贫。但是百姓的荷包却日渐鼓起来。见记者说起村民不富裕,黄大发不禁有些生气:“我们村百把户人家,百分之五十有1万元的现金在流转。超过两成的家庭超过十万家产。”
黄支书这话倒不是吹牛。如今的草王坝,养殖成了每家每户的产业,少则一两头猪,多则二三十头牛、百多只羊。就连黄大发自己家,每年最少养两头大肥猪。“单是卖猪,一年少说也能挣个四五千。”黄大发咧开嘴,稀稀落落的牙却难掩笑容。
近十年,从村支书退下后,黄大发继续带领群众修沟补渠。81岁的老人,如今仍然是一呼百应。在田间小路上,夕阳西下时,经常能见到一群扛着锄头、铁锹补渠归来的群众,大家有说有笑。领头的,正是老共产党员黄大发。
走累了就洗洗脚,歇一歇(田维野/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