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频道传媒关注”单元,6月24日全国上映的电影《三人行》拿下了“最受传媒关注男主角”。这次电影节,导演杜琪没有亮相开、闭幕式,拒绝了一堆商业活动,却在19日晚来到北京大学和年轻人互动,畅谈创作和理想。
举行电影节首场放映后,《三人行》豆瓣评分被刷爆,不少银河映像忠实粉丝打出了五星,但也遭到一些媒体人的苛评。杜琪对这些即时评价并不太在乎,他的电影常常在诞生数年后才开始被人反复谈及。“有些电影在电影院里看完一次就忘,有的电影生命是十年二十年,我希望我是做后一种电影的人。”
《三人行》杜氏风格变奏
杜琪电影吸收了欧洲黑色电影精髓,又受到梅尔维尔和黑泽明的直接影响,奠定了独树一帜的作者电影风格;集体创作、边拍边写剧本的模式,又让这种个人风格融入了“银河映像美学”。难能可贵的是,年逾花甲的杜琪一直试图打破熟悉的类型框框,勇于革新。《华丽上班族》用歌舞片表现职场,《三人行》则在封闭空间里上演了一出斗智斗勇的警匪戏。
《三人行》表现了警察、劫匪、医生三个职业人之间势均力敌的生死较量。有人形容这是“医院里的《The Good, the Bad, the Ugly》(好莱坞经典西部片《黄金三镖客》)”,杜琪本人也证实了这样的角色设定。在这部电影中仍能看到杜琪的深刻印记:逼仄局促的场景,火花四溅的群戏,华丽诡谲的枪战。《三人行》的变化不是杜琪颠覆性的创新,而是风格之内的变奏。
《三人行》全片是以场景带动故事进行构思,杜琪从一开始便确定这将是一个高度浓缩的室内戏,因此在置景和道具等细节方面下足工夫。与《华丽上班族》类似,整个医院全部由人工搭出来,耗资三四千万,是影片花钱最多的地方,制作费反而没那么贵。在这个封闭空间诞生了最后的高潮枪战戏,它是一段长达4分钟的跟拍长镜头,配合着改编自罗大佑经典老歌的《之乎者也》,把枪战原本的紧张刺激完全解构,变成带有强烈哲学意味的反讽和戏谑,有人将其评价为“今年最出色的华语片镜头之一”,堪比杜氏老片《大事件》的开场长镜头,以及《柔道龙虎榜》里经典的“四张台”场景。
令人意外的是,这段貌似升格处理的长镜头实际上是现场所有演员用慢动作演出来的。这是杜琪一直想尝试的拍摄手法,难度比以往都大,台前的100多名演员都要经过专门培训,机器移动多且范围广。他和创作团队一边拍摄一边构思,这个镜头在实拍前整整排练了两个多月。
产业未来看内地 电影未来看特效
“北上”的香港电影人分为两种:对内地环境适应得好的和适应得不太好的。前者如徐克、陈可辛,他们已成为华语主流电影市场的金字招牌;后者如杜琪,进入的时日不短,却仍自认“不接地气”。一方面,他是影迷心中毫无争议的“大神”;另一面,他的电影票房成绩并不突出。2008年的《蝴蝶飞》《高海拔之恋》票房口碑皆“扑街”(粤语,意为“失利”),去年的《华丽上班族》大牌云集,却毁誉参半,票房也未能过亿。市场成绩最好的是他的《单身男女》系列,但这也是他口中“让老板赚钱的电影”,且是由韦家辉主导的项目。公认杜氏风格与内地结合得最好的一部是《毒战》。其他的作品——《黑社会》遭遇改名(《龙城岁月》)和删减,《神探》和《夺命金》都为了内地市场修改了结尾。
杜琪承认自己所有的创作源泉都来自香港,进入内地之后,他仍然无法完全讲述内地故事,而是试图嫁接内地资源,讲述香港故事。这样做的结果,是影片背景减少了真实感,故事更加舞台化。对比早期实景拍摄、港味十足的《枪火》《PTU》之类佳作,《华丽上班族》干脆采用了歌舞剧形式,《三人行》的医院环境人工感也很强。他说要拍《黑社会3》说了很多年,但又觉得在内地上映会有困难而迟迟未见行动。
这些事实或许让杜琪受挫,但却并未让他止步。他一直认真研究内地政策,试图在电影审查范围内表达他的观念。他不止一次地强调,华语电影产业的未来在内地,电影的未来是特效大片。他本人也与海润影视签约,计划执导《皇帝大战蚩尤》,挑战全新的类型题材。银河映像的最新拍摄基地也搬到了南京某小镇。杜琪和他的银河映像团队至今仍保持着一部大众商业片、一部作者电影穿插拍摄的节奏。在他眼中,“让老板挣到钱”是职业操守问题。对于现在业外资本大量涌入电影业的现象,他态度豁达:“现在电影投资分两种,聪明的钱跟愚笨的钱。浮躁的时代一过去,留下的全是聪明的钱。快了,5年以后吧。”
交过接力棒 大力培养新人
“银河映像,难以想象”,当年演员刘青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已成为银河映像的经典标语。这家小而美的“电影手工作坊”在3月份举行了20周年庆典晚宴。晚宴上,杜琪正式指定徒弟游乃海为接班人,表态以后要和韦家辉专心创作,不再打理公司行政事务。20周年纪念海报是杜琪、韦家辉和游乃海三人的头像,各自望向一边,这不就是现实版的“三人行”?
依靠集体创作走到今天的银河映像,如今也面临着后继力量的断层。游达志等人相继出走,郑保瑞自立门户去拍了魔幻大片《西游记》系列,旗下缺少可以独当一面的电影人。所以,这些年杜琪除了制作自己的电影,也在努力培养新人。他从2005年发起“鲜浪潮短片竞赛”,希望通过提供资金及香港资深电影人的亲自指导,发掘有潜质的年轻电影创作人。10年下来,参赛片由50几部增加到300多部。“我做‘鲜浪潮是想给香港年轻影人一个平台,让他们离自己的理想近一点。”今年4月,他带着由三位青年香港导演执导、他和游乃海监制的新片去了柏林影展。
李安在本届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上呼吁不要对青年影人揠苗助长,引起广泛反响。同是资深影人,杜琪的态度与李安很相似:“青年导演拍电影需要有耐心,不要总想办大事,我真正希望看到的影片是那些令人感动的小故事。”当被问及银河映像的未来20年将会如何发展,交出接力棒的杜琪轻松回答:“未来不是让我来展望下一代,而是下一代想有所作为的人自己来思考。”
杜琪的香港情怀始终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表示,再拍一两部与内地合作的电影之后,他想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电影。“我最喜欢的电影是一些很个人的电影,熟悉我的观众应该都会明白,比如《枪火》《PTU》《文雀》《夺命金》《放·逐》这类。我也想拍一些纯香港味、纯杜琪的电影。”对于他的影迷来说,这可是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