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鹏
(西南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成都 610041)
社会资本影响幸福感吗?
——基于农村微观数据的经验分析*
王鹏
(西南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成都 610041)
摘要:随着和谐社会建设步伐的加快,农村居民的幸福越来越受到关注。本文利用农村微观调查数据实证检验了社会资本与居民幸福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社会资本对我国农村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具有显著的正面影响。个体层面上的社会关系网络和组织信任都与幸福感正相关,关系和谐同样具有促进农民幸福的作用;社区层面的社会资本对农村居民主观福祉具有较强的外部性;社会关系网络主要对农村低收入群体幸福感有利。由此说明社会资本能够促进农村居民幸福,并且对社会经济状况较差的群体作用更强,这对促进民生幸福和建设农村和谐社会有着重要的启示。
关键词:农村;社会资本;幸福感
引言
随着社会的进步,把GDP作为衡量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因为GDP无法衡量那些不能用货币表示的“非市场”因素,而这些“非市场”因素对人们日常生活质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由此,以居民的幸福感作为衡量社会经济发展的指标得到了政府和学者的广泛关注。目前,居民幸福感成为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领域的热点问题。个人的追求各有千秋,人类的奋斗永不停息,但其终极目标都是幸福快乐。英国哲学家休谟说过:“一切人类努力的伟大目标在于获得幸福。”温家宝近年来也多次强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这是因为幸福是人类生活的终极目标之一(Ng, 1996)。幸福是一种主观感觉,是个体根据自定的标准对其生活质量的整体评价,是衡量个人和社会生活质量的重要综合性心理指标。影响人们幸福感的因素众多,正如汪金友在“两会热议‘幸福感’”一文中所说,一个人的幸福感,主要来自于其所处的生存状况、生活质量、价值观念、教育程度、民主权力、参与机会、个性特征、人际关系和未来预期等*人民网,http://opinion.people.com.cn/GB/1036/14078811.html.。国内学者较多地从收入状况、收入分配和社会人口特征等角度对我国居民幸福感问题展开了研究,而有关社会资本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的研究文献相对较少。社会资本在我国农村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李树、陈刚(2012)研究文献发现:社会资本不仅能够促进农村居民的非农就业,增加农村居民收入和降低农村贫困,还能够缓解农民信贷约束和促进农村个体工商户创业,并推动农村工业发展。[1]那么,发挥着如此作用的社会资本对于农村居民的生活终极目标有着怎样的影响?是否也能够提升农民的幸福感水平呢?准确全面回答这一问题,对我国当前的新农村建设、和谐社会构建以及促进民生幸福都有着重大意义。因此,本文利用全国性的微观调查数据,从实证的角度研究社会资本与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系。
一、文献综述
社会资本是社会组织的一系列特征,包括信任、规范和网络等,它们可以通过促进合作行动而提高社会效益(Putnam,Leonardi & Nanetti,1993),是一种对于提高人们的福利和增进经济增长都非常重要的非市场力量。因而,学者较多关注了社会资本对经济行为的影响,而相对忽视了其可能是人们幸福感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Diener & Oishi,2004;Helliwell,2006)。大量研究发现社会资本通过多种渠道和各种形式对个体幸福感产生影响。Helliwell & Putnam(2004)把社会资本作为主观幸福感最稳健相关的因素之一,[2]而且在解释主观幸福感差异进一步的研究时将社会资本视为比经济因素更为重要的因素(Helliwell & Barrington-Leigh, 2010)。也有学者指出社会资本通过健康、财富或者经济增长能间接地对幸福感产生影响(Helliwell & Putnam, 2004; Zak & Knack, 2001)。
在实证研究中由于社会资本代理变量的使用缺乏统一性,一些实证研究仅仅关注了社会资本的某一个或者两个维度,而不是整个社会资本,所以得到的结果也略有不同。信任是考察社会资本最常用的维度之一,关于信任与幸福的研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基本上得到了一致的结论:信任有利于提升民众的幸福感。例如:BjØrnskov(2008)发现个体之间、社区和地区层面的社会信任都对幸福感有显著的正面影响; Helliwell & Wang(2011)利用跨国数据也发现信任与更高的幸福感水平显著相关;组织信任也对个体幸福感有着正向影响(Frey & Stutzer, 2002; Hudson, 2006; Leung et.al., 2010)。社会关系网络是考察社会资本另一个重要的维度,强社会网络与主观幸福感高度正相关(Lelkes, 2006; Powdthavee, 2009)。而关于社会资本的第三个维度即社会规范方面的文献相对较少,Leung et. al.(2010)使用了如在黑夜独自行走是否感觉安全?黑夜独自一人在家是否感觉安全等四个代理变量,结果仅有在黑夜独自行走感觉安全一个变量显著,而且同幸福感是与直觉相反的负相关。Helliwell & Barrington-Leigh(2010)通过归属感以及丢失钱包返回实验发现,社会规范变量与个体生活满意度正相关。
也有少量的研究纳入社会资本的多个方面。Helliwell & Putnam(2004)利用世界价值观调查、美国社会资本基准调查(US Social Capital Benchmark Survey)和加拿大类似调查等多个数据库,通过诸如家庭、邻里、宗教和社区关系,公民参与和信任等多个社会资本指标,发现社会资本既直接又间接地影响人们的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Sarracino(2010)利用世界价值观调查前4轮中的11个欧洲国家数据,以个体信任、18个志愿组织参与数、18个组织中做义工和对10个机构的信任为社会资本测量指标,发现了社会资本与幸福感之间存在关系的证据。[3]Bartolini et. al.(2013)利用1972—2004年间美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研究发现,社会网络和机构信任等社会资本的多个指标都显著地与居民幸福感正相关,并将这一时期社会资本水平的降低视为美国居民幸福感下降的主要原因之一。[4]Rodríguez-Pose & von Berlepsch(2013)利用欧洲25国的微观数据研究发现社会资本的三个维度信任、社会关系和社会规范都与人们的幸福感有关,而且发现社会资本对于幸福感的影响主要来自于非正式的社会关系、一般信任和机构信任。[5]
总之,通过对国外文献的梳理发现:尽管在有些度量指标上存在不一致的情况,但基本上可以得出社会资本与更高水平的幸福感相联系的结论。同时我们也发现关于社会资本与幸福感关系的绝大多数研究都集中在美国、加拿大和欧洲等西方发达国家。那么,作为最大发展中国家和有着5 000年悠久历史的中国在这一关系上是否与西方发达国家一致呢?这有待实证研究的检验。
伴随着我国人民和政府对幸福的空前关注,国内外学者正尝试着对中国居民幸福感决定因素进行探讨,然而,社会资本的作用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通过检索,仅发现了以下几篇与此相关的文献。Yip et al(2007)利用2004年山东省的一项调查数据,并将社会资本区分为认知性社会资本(cognitive social capital)和结构性社会资本(structural social capital),发现认知性社会资本信任无论是在个人层面还是在村庄层面都与主观幸福感正相关,但结构性社会资本与其的相关性不具有统计显著性。[6]吴丽、杨保杰和吴次芳(2009)对社会资本采用了类似Yip et al(2007)的方法,考察社会资本对杭州失地农民幸福感的影响,并发现两种社会资本都有利于提高失地农民的幸福感水平。[7]裴志军(2010)对浙西344农村调查问卷数据构建结构方程模型考察家庭社会资本对幸福感的影响。其结果表明,人际信任、社会网络和共同愿景三个维度的社会资本都对幸福感有较显著的影响,而制度信任的影响不显著。[8]袁正和夏波(2012)利用世界价值观调查中的中国数据和计量模型发现人际信任对幸福感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即越信任他人,幸福感会越高。[9]李树和陈刚(2012)利用CGSS2006数据考察了社会关系对农村居民幸福感的影响,社会关系显著提高了中国农村居民的幸福感,而且这种促进效应随着居民家庭收入的增长而递减,经过进一步分解发现社会关系是扩大幸福感差距的重要因素。[1]此外,也有少量文献在研究影响幸福感的因素时,将社会资本或者社会资本的某一维度作为控制变量放入模型(袁浩和马丹,2011;温晓亮、米健和朱立志,2011;何凌云和鲁元平,2011;何立华和金江,2011)。
从以上文献回顾可以发现,同国外研究取得的丰硕成果相比,国内现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国内学者在此领域的研究由于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要么是针对社会资本的某一维度,要么是某一层次,或者是针对某一局部地区,缺乏全面系统的研究,而这与我国当前举国上下谈民生论幸福的社会环境极不相符。基于这样的思考,本文在已有文献研究的基础上,借助来自全国性微观调查数据,试图从多个层次多个维度探讨社会资本与我国农村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系,以弥补目前文献的不足。
二、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与国家统计局共同收集的中国家庭收入调查(Chinese Household Income Project Survey, CHIPS)的农村居民的相关数据,这是国家统计局的年度家庭调查的一个子样本。调查覆盖中国22个省份的122个县中961个行政村,9 200户,涉及37 969个农民样本。该调查的目的是衡量和估计我国农村居民收入分布状况。调查数据包含了详细的个人人口学特征,如性别、年龄、婚姻、教育和非农就业等,也包括了家庭信息,比如家庭结构,家庭经济状况,同时还包括了村的信息,如村的地理位置、人口与经济状况等。本文所需的变量在该调查中均有翔实的记录。问卷中关于社会资本和幸福感的调查题目仅对户主或家庭主要成员进行调查,因而研究是以家庭户主或主要成员为研究对象。
(二)变量选取及说明
幸福感:问卷中通过“现在幸福吗”这个问题,要求被访者在“非常幸福、比较幸福、不好也不坏、不太幸福、很不幸福及不知道”六种选择中作出判断,要求家庭户主或家庭中的一名主要成员回答。我们剔除了回答不知道的样本,并对非常幸福、比较幸福、不好也不坏、不太幸福和很不幸福的选项分别赋值为5、4、3、2、1。这种幸福感的测量尽管很简单,但研究表明这一指标具有心理测量学的充分性,有充分的效度和信度(Veenhoven,1996),国内外大量的研究都采用了这一指标。图1展示了调查样本中我国农村居民幸福感水平的分布状况。从中可以发现,我国农村居民总体而言是比较幸福的。其中,比较幸福的比例最高,占到了46.29%,而感觉到非常幸福的占到调查人群的15.66%,也就是说调查人群中觉得幸福的占到将近62%;而仅仅只有9%的人感到很不幸福或者不太幸福。
本文的模型中要考察的重点是社会资本,本文从两个维度、两个层面和一个质量视角度量了社会资本,两个维度分别是社会网络和信任,两个层面分别是家庭个人层面和社区层面,最后也基于社会资本质量的视角考察了社会资本。
首先,在中国,家庭拥有的社会网络通常是基于家庭的亲友关系(Knight & Yueh,2008),“礼尚往来”是中国农村居民维系各种亲友关系的一种普遍方式。[10]因此,本文将对问题“过去一年中,一共给多少熟人送过礼物(包括礼金)”的回答作为家庭社会关系网络的衡量指标。对于社区层面的社会关系网络的度量,采用了每个村庄在排除了本家庭之外的其他样本家庭的平均送礼熟人数量。这样做基于两点理由:一是由于社区层面的社会关系没有包括本家庭的关系网络,因而较少受到本家庭幸福状况的影响,减轻了社区层面的社会网络的联立性内生问题;二是社区层面的关系网络变量度量的是其对本家庭的外部性,体现出了社区内部其他家庭与本家庭之间的社会互动,在经济学上具有更为具体的含义。
图1 幸福感水平的总体分布
其次,对于信任的度量是困难的,这也是尽管信任很重要却很少进行经验研究的原因。本文利用对基层组织机构干部的公共信任作为信任的度量*在大多数研究信任的文献中,对于信任的度量是“是否认为绝大多数人是可信的”,但是,对于大部分中国的农村居民来说,如何定义“绝大多数人”是非常模糊的。。公共信任指标采用如下方法来构建:基于调查问卷中的三个题项“您认为本村干部会帮助老百姓发家致富吗?”“您认为本村干部会帮助老百姓说话吗?”和“您认为本村干部会协调村民之间的利益关系吗?”,要求受访者在“很会、会、一般、不太会、不会、说不清”中进行选择一项。村干部是老百姓面对的最直接的基层干部,他们的行为代表了国家行政机构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而上面三个题目恰能反映基层干部是否为人民服务,老百姓的认可就意味着老百姓对组织机构的信任,反之就是不信任。我们将“很会、会、一般、不太会、不会”分别定义为5、4、3、2、1,并剔除了“说不清”的样本,然后将三个题目的得分求和,数字越大代表老百姓对基层组织越信任。在社区层面,我们用每个村在排除了本家庭的公共信任之外的其他样本家庭的平均公共信任来度量社区层面的公共信任状况。我们这样度量的理由与度量社区层面的关系网络的理由相同。
第三种度量是关系和谐,关系和谐不仅会使人们的社会交往相对容易、行动效率更高,而且能使人们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身心愉悦,是社会资本质量高低的重要体现。本文使用调查问卷中“您觉得本村内不同村民小组之间的关系融洽吗?”和“您觉得本村内不同家族之间的关系融洽吗?”这两个题目来反映关系和谐,具体处理采取了类似于公共信任的方式。
控制变量:本文的控制变量涵盖了目前幸福感研究文献中常见的变量。包括个体特征,如性别、民族、婚姻状况、年龄和政治面貌;行为习惯,如吸烟和饮酒;人力资本特征,如健康状况和教育水平;家庭特征,如家庭人口负担水平、人口规模,家庭中身体欠佳成员的比例,饮用水、通电话情况;家庭社会经济状况,包括绝对收入指标。以去年居民家庭人均年收入衡量,居民不仅关注自己家的收入,同时也会受到他人收入的影响。本文根据调查问卷中“您家收入在村里处于什么水平?”这个题目来确定横向相对收入,这是因为在判断相对收入对幸福感的影响时,主观相对收入水平明显要比由任何除受访者外的第三人指定的客观参照系下的水平更具有说服力。根据“与五年前相比,您现在的生活如何?”定义了一个纵向相对水平。居民对家庭未来经济状况的预期能够反映出其信心等,会对其幸福感产生影响,根据问卷中“请问在未来5年中,您家的收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一问题定义了收入预期变量。此外,大量的实证研究发现,收入差距对于老百姓幸福感也有着重要的影响,本文也根据题目“请问您同意‘最近,收入差距太大了’这一说法吗?”来反映受访农民对收入差距的主观判断。在村庄层面上我们也控制了本村与最近县城的距离。当然文章也控制了代表不可观察的如宏观经济政策、文化底蕴、地理环境等因素的省份变量。
(三)模型与分析方法
大量文献从不同视角研究了幸福感决定的因素,尽管不同的研究所强调的重点不同,但是根据Dolan等(2008)的总结,这类经验文献的一般模式可以概括表述如式(1):
SWB=r(X)
(1)
SWB表示个体的幸福感水平,X是一系列影响个体幸福感水平的社会、经济和环境等因素[11]。因此,本文分析社会资本对幸福感影响的模型设定如式(2):
(2)
这里,SWB是居民的幸福感水平,SC是本文重点关注的社会资本向量,X为其他控制变量,ε是误差项。β和δ是待估参数,分别反映了社会资本和各因素对幸福感的影响。由于被解释变量幸福感水平是有序离散变量,在对上述模型进行估计时,文献中一般可以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和Ordered方法。对于这两种方法在幸福感研究中的孰优孰劣,Ferrer-i-Carbornell和Frijters(2004)研究指出,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与Ordered方法进行回归分析幸福感与相关影响因素之间的关系时所得到的估计结果和系数的显著性并没有明显的差异。[12]近年来,国内相关研究者根据各自的偏好分别采用这两种不同方法。由于OLS方法的结果非常直观和便于理解,本文主要体现普通最小二乘法估计结果,并以Ordered方法作为估计方法的稳健性检验。
三、实证分析
(一)回归结果
模型估计结果见表1。列(1)报告了基准模型即未加入社会资本因素的估计结果。列(2)和(3)在基准模型的基础上从个人层面考察了社会网络、信任和关系和谐变量与幸福感关系的估计结果。列(4)和(5)在基准模型的基础上从社区层面考察了社会网络、信任和关系和谐变量与幸福感关系的估计结果。将社会资本引入到模型中,模型的R2提高了0.9~1.5个百分点,这说明社会资本对于解释我国农村居民幸福感有一定作用。
具体地,在个人层面上的社会资本结果显示,第(2)列的社会网络和信任以及第(3)列中的关系和谐变量的估计系数均为正,且都通过了1%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这说明在个人层面上社会网络越宽和对基层干部越信任,都会显著提升我国农村居民的幸福感水平。作为衡量社会资本质量的关系和谐变量结果也表明农村居民感觉自身所处的环境中人际关系越和谐,其幸福感水平会更高。这可能是因为感受到关系和谐的个体,心态积极、心理健康,其对生活充满了积极的评价;而感受关系不和谐的个人,心态消极些,情绪也会低落,对生活充满消极评价。这同邢占军(2005)研究结论是不谋而合的,他的研究发现关系良好会增加主观幸福感指数,关系紧张则会降低主观幸福感的程度。社区层面社会资本的结果在系数方向和显著性水平上完全与个人层面一致,这个层面上的结果表明,社会资本对农村居民主观福祉具有较强的外部性,其他社区成员的平均社会关系网络以及平均信任水平也会对自己的幸福感水平有促进作用。其他社会成员的平均社会资本质量的高低也显著影响到自身的幸福感。我们认为这可能是因为社会网络能够提供共享信息,降低风险,减少机会主义,网络成员在遇到困难时,大家相互帮助和支持;而在遇到开心快乐的事,大家相互分享和交流,再加之人们之间的信任本身就能够带来心理上的愉悦,而且还能促进合作,减少交易成本等,从而提高了农村居民的幸福感水平。
表1 社会资本对农村居民幸福感的影响*限于篇幅,表中仅列示了回归结果显著的变量。
注:***p<0.01,**p<0.05,*p<0.1;括号内为稳健性标准差。
此外,其他解释变量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与已有文献基本上一致,同时也是情理之中的显著发现包括:在控制了其他因素之后,农村居民中的女性、中共党员、少数民族和已婚者似乎有更高的幸福感,但都不具有统计显著性。生命周期的幸福模式在本文也得到了很好的验证,年龄一次项系数显著为负,平方项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在整个生命周期中,居民的幸福感呈现U型关系,而这一转折点出现在30岁左右,这一点与我国的实际情况是非常吻合的。俗话说,三十而立,30岁左右的人是人生中最为艰难的阶段,各种压力(如工作、结婚、生养小孩、买房等)扑面而来,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相对较大,所以幸福感在这一年龄段处于低谷。个人的健康状况也显著影响了农村居民的幸福感,自评健康状况越好,其幸福感越高*反向因果关系可能存在,即良好的情绪能够提高身体免疫系统抵御疾病的能力。但是,更为可靠的因果关系可能还是来自正文中的分析,即良好的自我健康感受能够提升幸福感。。个人烟酒行为的结果表明农村居民中吸烟饮酒者的幸福感水平更低,饮酒行为结果不显著。这可能说明农村居民心情郁闷,借烟酒消愁。反映家庭特征方面的结果显示:家庭健康欠佳成员的比例越高,居民的幸福感水平显著降低,这说明农村家庭成员的健康状况对相互之间的影响是很大的,比如劳动供给(Berger & Fleisher, 1984; Siegel, 2006),收入(魏众,2004;高梦滔、姚洋,2005)等,进而对幸福感产生了影响。农村居民使用自来水、家中安装了电话、住房越宽敞、距离县城越近等因素,首先,给生活上带来极大的便利,其次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较高社会地位的体现,会有一种优越感,致使幸福感水平更高。
家庭经济状况预期能显著影响我国农村居民的幸福感,对家庭未来收入有积极预期的居民幸福感程度更高,这一点与李磊、刘斌(2012)研究城镇居民的结论一致,预期本身反映了居民的生活信心和态度,进而影响当下的情感状态,对幸福感产生了影响。家庭人均收入和相对收入对个体幸福感的影响具有正向显著性。农村居民家庭人均收入越高,其幸福感越强,这说明传统经济理论观点高收入会产生更高的效用和福祉符合我国农村居民,绝对收入是影响居民主观幸福感的重要因素*这与罗楚亮(2009)利用全国性的住户调查数据的研究发现较为一致;而与官皓(2010)的研究结论不同,他的研究发现绝对收入对幸福感不存在显著影响,主要原因在于他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于北京、上海和广东省的家庭调查数据,而这三个地方都是我国经济发展最好的地区,其研究的结论不适合全国范围。,因此,提高农民收入仍然是增强农民幸福感的重要手段。相对收入结果也符合我们的预期,无论是与村中其他居民相比,还是相比自己的过去,经济状况相比更好的居民幸福感水平更高。此外,收入差距的结果表明人们主观感觉到的收入差距对于其幸福感而言有着不利的影响,会显著降低幸福感水平。
社会资本常被称为“穷人的资本”,那么在生活终极目标——幸福面前是否也存在这一说法呢?为了对此进行分析,我们将样本按照收入大小划分成高、中、低三个收入群体,并分别就此进行了检验,估计结果见表2。
表2 社会资本对农村居民幸福感影响的群体差异
从表2中不难发现,社会资本与幸福感的关系在不同收入群体之间确实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主要表现在社会网络这一维度上,无论在个人层面还是社区层面,社会网络变量的系数在低收入群体中都是正的,且在1%的水平上统计显著,这说明农村居民中的低收入群体社会网络越大,其主观幸福感越强;然而在中收入群体,这一些均变得更小,而且显著性水平也明显下降,个人层面只在10%的水平上统计显著,社区层面也仅在5%的水平显著。在农村高收入群体中,社会网络系数的方向发生了质变,为负数,尽管在个人层面上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这说明社会网络对于农村中高收入居民群体而言,不仅不能提升其幸福感,反而可能降低其幸福感水平。这其中的原因是很直观的,一方面,农村富裕居民往往会成为社会关系网络中不富裕群体借贷的对象;另一方面,富裕群体是农村居民中的模范,其发家致富的方法往往会受到其他非富群体的垂询,社会关系网络中的那些非富裕居民可能恰好利用社会网络向富裕居民“取金”。从这两方面看,富裕居民是社会网络中的付出者,一般没有获得直接的回报,有时候还会在心理上带来一些不愉快。比如借贷纠纷、担心社区其他居民超过自己等。所以,对于富裕居民来说,其社会网络越宽,其幸福感水平越低。
信任对于高、中、低收入群体的幸福感而言,都具有显著的影响,且系数大小也几乎没有差别,这表明互相信任以及本文所定义的对基础干部的信任无论是富裕还是贫困的农村居民的幸福感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这充分体现了我国农村社会中信任所具有的主观福利效应不分贫贱。同样的,也发现社会资本质量的好坏对三类群体的幸福感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二)稳健性检验
为了检验社会资本变量参数的稳健性,本文采取了多种措施*限于篇幅,稳健性检验结果均未列出。。首先,选取了基于“2002年的最后三个月跟亲戚邻居一起吃饭,娱乐活动的次数”作为社会关系网络的代理变量。其次,人们对公共机构的信任评价会受到如教育、人生经历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使用一个地区平均信任水平可减少个体因素偏差,并能体现一个地区总体的公共信任情况,由此我们计算了村庄内所有样本的平均公共信任水平。类似地,对于一个地区的和谐程度,我们也计算了村庄内样本的平均和谐程度以反映关系和谐的相互性,以上处理后的估计结果在方向和显著性上基本上都没有差别。第三,参考Inglehart et al.(2008)的研究,利用生活满意度来替代幸福感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除社会网络变量变得不显著以外,其余的变量在系数方向和显著性上基本一致。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文中所有模型我们均分别采用多元有序Probit模型和多元有序Logit模型作了进一步估计,估计结果显示,社会资本和控制变量的相应系数和统计显著性均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说明在普通最小二乘法的估计结果具有稳健性,同时也说明Ferrer-i-Carbornell & Frijters(2004)研究结论也适用于我国的幸福感研究。
四、小结
本文利用农村微观调查数据,从个人层面和社区层面、多个维度对社会资本与农村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系进行计量分析。得出如下主要结论:社会资本对我国农村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具有显著的正面影响。具体地,在个体层面上的社会关系网络和组织信任都与幸福感正相关,反映社会资本质量的关系和谐变量同样具有促进农民幸福的作用,社区层面的社会资本在系数方向和显著性水平上完全与个人层面一致,其他社区成员的平均社会关系网络以及平均信任水平也会对自己的幸福感水平有促进作用,其他社会成员的平均社会资本质量的高低也显著影响到自身的幸福感。社区层面上的结果表明,社会资本对农村居民主观福祉具有较强的外部性。通过对不同收入群体的分析发现,社会关系网络主要有利于农村低收入群体的主观幸福感,而对高收入群体的影响反而是不利的。而且以上结果均通过了多种稳健性检验措施。
本文的政策涵义是显而易见的:政府应该广泛开设渠道和平台或直接提供资助补贴来促进农民社会关系网络的形成,例如鼓励农村各种组织建设,多举办文化社会活动,为农村社会交往和社会参与创造一个良好的氛围,进而培育出信任度强的社会关系网络。拓展人际信任,当前社会欺骗越来越多,人们之间不是不愿意信任而是不敢信任,害怕自己陷入陷阱,因此政府应该制定有效措施来治理诚信危机,通过社会舆论引导人们逐渐形成信任意识,养成信任人格;建构制度信任,政策制定及实施公正透明,提升政府公信力,从而提高社会的整体信任水平,进而促进农民幸福,社会和谐。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对社会资本与幸福感关系的探索仅仅是初步的尝试,研究中存在着诸多困难和不足。首先,本文所使用的研究数据相对陈旧,这主要是受限于研究主题所需数据指标在很多微观调查中不全面,而且是横截面数据,无法动态考察社会资本变化对于个体幸福感水平变化的影响趋势。其次,社会资本指标测度也存在一些问题,尽管考虑了两个层次和多个维度,但仍然不完全,比如人际信任、社会规范等没能纳入分析框架。第三,尽管我们认为幸福作为终极目标,社会资本作为影响人终极目标的因素是合理的,但不能排除社会资本与幸福感之间可能存在内生性,即存在反向关系,这可能是因为幸福的人更倾向于维护自己的社会资本。再者,本文未对社会资本影响幸福感的路径机制进行检验。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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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朱德东)
Does Social Capital Affect People’s Subjective Well-being?——An Empirical Study Based on Rural Micro Survey Data
WANG Peng
(EconomicsSchool,SouthwestUniversityforNationality,Chengdu610041,China)
Abstract:With the quickening pace of the construction of a harmonious society, the happiness of the rural residents is paid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Based on rural micro survey data, this paper empirically investig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capital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SWB) in rural areas. The research finds that social capital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effect on subjective well-being of rural residents. On the individual level, both social networks and organizational trust are positively related to SWB, social interaction harmony can also promote farmers’ SWB. On the community level, the impact of social capital on SWB has strong externality. Social networks are mainly helpful to the low-income peasants. Therefore, these illustrate that social capital can boost the rural residents' SWB, and benefit to the rural residents with poorer socioeconomic status. So the results of this paper have an important enlightenment to promote the people’s well-being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harmonious society.
Key words:rural area; social capital; subjective well-being
doi:10.3969/j.issn.1672- 0598.2016.04.006
[收稿日期]2016-03-14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西部和边疆地区青年项目(15XJC790012)“幸福经济学视角下政府财政支出行为研究”;西南民族大学政治经济学学位点建设项目(2014XWD-SO20101)
[作者简介]王鹏,男;西南民族大学经济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健康经济学、劳动经济学、幸福经济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B842.6,C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 0598(2016)04- 0035-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