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进展与挑战

刘宗义



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进展与挑战

刘宗义

〔提 要〕 中巴经济走廊是中巴两国发展计划对接的结果，是一个旨在实现双赢、多赢的国际合作项目。自2015年4月习近平主席访问巴基斯坦以来，中巴两国政府加大了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力度，走廊建设获得明显进展。但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仍面临一些挑战：巴国内政治掣肘致使项目执行效率较低；民众期待过高；精英阶层对华态度分化；沿线安全问题严重；外部势力干扰等。为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顺利进行，中国应加强与巴国内各政治力量的合作，提高项目建设效率和双方管理能力，加大媒体交流，促进民心相通，加强安全保护，扩大国际合作，有针对性地消除或减少有可能阻碍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不利因素。

〔关 键 词〕中国、巴基斯坦、中巴经济走廊、中巴关系

“一带一路”倡议是新时期中国对外开放和经济外交的顶层设计，是中国针对世界和平发展问题提出的解决方案。自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后不过一年半，“一带一路”就从理念、概念和初步设想，迅速转化为规划和项目。［1］2015年3月28日，国家发改委、外交部、商务部联合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白皮书，标志着“一带一路”建设正式迈入实施阶段。如果说2013年是“一带一路”倡议首次提出并初步推介之年，2014年是“一带一路”具体规划和初步落实之年，2015年则是“一带一路”进入全面推进之年，而2016年将是“一带一路”扎实推进和落地生根之年。［1］“中国经济新趋势：2016年‘一带一路’扎实推进”，中国网，2016年3月12日，http：//fnance.china.com.cn/news/tbch/20160312/3623679.shtml。（上网时间：2016年4月3日）但不可否认的是，迄今为止，“一带一路”建设在取得重大进展、实现许多早期收获的同时，也遇到不少问题。如何使“一带一路”在未来几年扎实推进和落地生根，对中国外交仍是一大挑战。

巴基斯坦是中国的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中巴经济走廊是“一带一路”的重要组成部分，被中方视为“一带一路”的旗舰项目，甚至希望将其建成“一带一路”共商、共建、共享的合作样板。［2］王玉、陈鹏：“中巴经济走廊，‘一带一路’的样板工程”，新华每日电讯，2015 年4月21日，http：//www.qstheory.cn/zhuanqu/bkjx/2015-04/21/c_1115038189.htm；孟祥麟、朱玥颖：“中巴经济走廊：打造‘一带一路’样板工程”，《人民日报》2015年6月4日，http：// intl.ce.cn/sjjj/qy/201506/04/t20150604_5549732.shtml。（上网时间：2016年3月3日）初步总结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获得的进展和经验，找出推进过程中暴露出的问题并寻求解决办法，不仅对于中巴经济走廊下一步推进至关重要，而且对于整个“一带一路”建设的扎实推进和落地生根也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一、中巴经济走廊概况

中巴经济走廊是2013年5月李克强总理上任之后第一次出访访问巴基斯坦时正式提出来的。这一建设项目是中巴两国发展计划对接的结果。1997年，巴军方曾研究过一个“全国道路连接计划”，强调发展连接瓜达尔、卡拉奇及巴基斯坦其他地区、兼顾和平与战时需要的各省间高效交通运输网络的必要性。［3］2015年11月19日笔者与巴基斯坦伊斯兰堡战略研究所（ISSI）高级研究员Ahmad Rashid Malik的访谈；Hassan Khan， “Is China 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 Really a Game Changer？” June 13， 2015， http：//www.pakistantoday.com.pk/2015/06/13/comment/is-china-pakistaneconomic-corridor-really-a-game-changer。（上网时间：2015年10月1日）2005年，穆沙拉夫政府又提出“国家贸易能源通道”（NTC）计划，希望成为中国与中亚国家及中东、非洲等能源产地之间的贸易与运输通道，将石油经由瓜达尔港通过陆路输送到中国新疆。［1］笔者与伊斯兰堡战略研究所（ISSI）高级研究员Ahmad Rashid Malik的访谈；Qin Jize， “Pakistan Mulls Building Trade， Energy Corridor for China，” China Daily， February 22， 2006，http：//www.chinadaily.com.cn/english/doc/2006-02/22/content_522558.htm。（上网时间：2015年10月1日）巴方这两个计划由于种种原因都未能付诸实施。中巴经济走廊可以看作这两个计划的延续、落实与扩展。

与巴方上述两个计划相比，中巴经济走廊规模更加宏伟，超出了巴基斯坦一国范围，具有地区和国际意义。如果建成，中巴经济走廊将形成一个北起中国新疆喀什，南到巴基斯坦瓜达尔港，全长3000公里，联接中国、中亚、南亚三大经济区域，并通过瓜达尔港直达中东的贸易、产业、能源、交通网络。这是一个旨在实现双赢、多赢的国际合作项目。在巴基斯坦2014年通过的中期国家总体发展目标——“巴基斯坦2025愿景”（Pakistan Vision 2025）中，交通运输基础设施的现代化和更广大地区内的互联互通是其七个支柱之一，而中巴经济走廊在其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巴基斯坦2025愿景”指出，中巴经济走廊将为巴基斯坦实现与南盟（SAARC）、东盟（ASEAN）、中亚地区经济合作组织（CAREC）及经济合作组织（ECO）等所在地区的互联互通和发展的一体化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瓜达尔港成为国际自由港，巴基斯坦将成为地区贸易和工业中心。［2］Ministry of Planning， Development & Reform， “Pakistan Vision 2025 approved by National Economic Council （NEC），” http：//www.pc.gov.pk/？p=2461.（上网时间：2016年4月3日）

当前，中巴经济走廊远景规划正在不断推进之中。在2013年5月两国总理发表的联合声明中，双方同意在充分论证的基础上，共同研究制订中巴经济走廊远景规划，推动中巴互联互通建设，促进中巴投资经贸合作取得更大发展。［3］《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关于深化两国全面战略合作的联合声明》，国际在线，2013年5月24日，http：//gb.cri.cn/42071/2013/05/24/2225s4125337.htm。（上网时间：2016年4月3日）同年7月，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访华，两国总理签署了“中巴经济走廊合作备忘录”，并一致同意成立联合合作委员会制定中巴经济走廊远景规划和短期行动计划，重点实施交通基础设施和沿线经济开发区等支点项目建设，发挥骨干支撑作用，扎实有效推进。［1］“加快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构建亚洲合作新纽带”，《人民日报》2013年7月6日，第1版。该年8月27日，中巴经济走廊联委会第一次会议在伊斯兰堡举行。到目前为止，中巴经济走廊联委会已经开过五次会议，每一次会议都旨在为下一步的工作进行探讨，确定新的合作重点领域，推动中巴经济走廊持续快速发展。

2015年4月习近平主席访巴期间，将中巴关系提升为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并建议“以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为中心，以瓜达尔港、交通基础设施、能源、产业合作为重点，形成‘1＋4’经济合作布局，实现合作共赢和共同发展。要推动瓜达尔港建设稳步进行，推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全面、平衡、稳步发展，惠及广大民众，成为对本地区互联互通建设具有示范意义的重大项目”。［2］“习近平同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举行会谈”，《人民日报》2015年4月21日，第1版。在中巴联合声明中，双方同意尽快完成《中巴经济走廊远景规划》，积极推进喀喇昆仑公路升级改造二期（塔科特至哈维连段）、瓜达尔港东湾快速路、新国际机场、卡拉奇至拉合尔高速公路（木尔坦至苏库尔段）、拉合尔轨道交通橙线、海尔-鲁巴经济区、中巴跨境光缆、在巴实行地面数字电视传输标准等重点合作项目及一批基础设施和能源电力项目。［3］《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关于建立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新华网，2015年4月20日，http：//news.xinhuanet.com/2015-04/21/c_127711924. htm。（上网时间：2016年4月3日）

中巴经济走廊是一项长期工程，巴方学者一般认为其建设过程将分为四个阶段：2014—2018年为早期收获阶段，2018—2020年为近期收获阶段，2020—2025年为中期收获阶段，2025—2030年为建成阶段。［4］笔者与伊斯兰堡政策研究所学者Asiya Mahar的访谈；Nasir Aijaz， “Revival of Ancient Silk Routes： China-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 Project Kicked off，” 23 June ， 2015， http：// www.theasian.asia/archives/91406。（上网时间：2016年3月3日）。也有的认为分为三个阶段，见Aarish U. Khan， Pak-China Economic Corridor： The Hopes and Reality， Institute of Regional Studies， Islamabad， January 2015。中巴经济走廊建成后，中巴两国将成为真正的命运共同体。由于建设周期较长、战略意义重大，双方都非常重视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对走廊的每一个项目选择都十分慎重，希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成为进一步深化中巴关系的纽带和契机，而不是成为两国关系的负担。万事开头难，现已确定的项目是中巴经济走廊的基础，中巴两国都希望抓紧时间实现早期收获，为中巴经济走廊后续建设奠定良好的基础。

二、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取得的进展

自习主席访巴以来，中巴两国政府明显加大了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力度。巴国内各方也迅速提出各自的建设意见。在双方共同推动下，两国领导人共同见证签署了51项合作协议，有力地推动了中巴经济走廊建设。［1］徐伟：“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硕果累累”，人民网，2016年2月19日，http：//world. people.com.cn/n1/2016/0219/c1002-28134840.html。（上网时间：2016年3月3日）目前，在习主席提出的“1＋4”经济合作布局中处于基础地位的能源、交通基础设施和瓜达尔港建设都获得了明显的进展。

中国一冶巴基斯坦50兆瓦光伏发电项目成功并网

首先，能源合作项目快速推进。能源供给紧张是巴基斯坦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上面临的突出问题。习主席访巴期间，谢里夫总理多次表达了能源合作的强烈意愿。在51项协议中，能源项目占据半壁江山。中方在巴能源项目建设，针对巴经济发展的“痛点”，实现了众多突破。2015年5月21日，东方电气集团东方汽轮机有限公司、东方电机有限公司与山东电建三公司在青岛签订巴基斯坦卡西姆港1320兆瓦火电项目设备合同，标志着中巴经济走廊的“优先实施项目”正式启动，建成后有望大幅缓解巴国电力短缺的局面。［1］“中巴经济走廊首个能源专案启动”，中时电子报，2015年6月19日，http：//www. chinatimes.com/cn/newspapers/20150619000950-260301。（上网时间：2015年7月1日）真纳太阳能工业园里的中兴能源900兆瓦光伏项目是中巴经济走廊优先实施项目，总投资额逾15亿美元，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体光伏发电项目之一，也是迄今为止中企最大规模海外光伏投资项目。习主席访巴期间，该项目正式开工建设。迄今，一期50兆瓦工程已并网发电，其余250兆瓦工程施工亦近尾声。2015年12月21日，中巴经济走廊首个煤电一体化项目——塔尔煤田二区煤矿和电站项目，在京签署融资协议，项目总投资超过20亿美元，是中巴经济走廊乃至巴基斯坦首个煤电一体化项目。［2］孟祥麟：“为共同发展的梦想插上翅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述评”，《人民日报》2016年2月2日，第03版。2016年1月，在距伊斯兰堡50多公里的吉拉姆河畔，中国长江三峡集团承建的卡洛特水电站主体工程开工，这是中巴经济走廊首个水电投资项目，也是丝路基金首单项目。该项目装机容量72万千瓦，总投资约16.5亿美元，建成后每年将为巴基斯坦提供31.74亿千瓦时的清洁能源，将有效缓解巴电力短缺问题。承建该项目的中国长江三峡集团2015年底还成功获得了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科哈拉水电站项目的开发权，该项目今年将进入全面推进阶段。［3］徐伟：“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硕果累累”；孟祥麟：“为共同发展的梦想插上翅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述评”。此外，还有很多引人注目的项目，如业已开工的卡西姆港燃煤电站、大沃5万千瓦风电、联合能源10万千瓦风电等项目，还有一大批项目将于2016年开工或继续推进。［4］徐伟：“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硕果累累”。

其次，中巴之间和巴国内互联互通全面展开。打造快捷、畅通的交通网络对经济发展至关重要。在中方一侧，从2013年8月起，新疆开始实施喀喇昆仑公路奥依塔克镇—布伦口段公路改造项目。布伦口—红其拉甫段公路建设项目已报有关部门审批。此外，中巴铁路的预可行性研究工作也已完成。［1］“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成为新疆发展强大引擎”，中国在线，2015年4月24日，http：//www.chinadaily.com.cn/dfpd/xj/2015-04/24/content_20535009.htm。（上网时间：2015年10月1日）2015年10月26日，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开通了北京—伊斯兰堡航线，这是国内航空公司开通的首条连接北京和伊斯兰堡的空中通道。在习主席访巴期间，中国国家铁路局与巴基斯坦铁道部签署了《关于开展1号铁路干线（ML1）升级和哈维连陆港建设联合可行性研究的框架协议》。［2］“中巴就联合开展中巴经济走廊铁路项目可研签署合作文件”，交通部网站，2015年4月23日，http：//www.moc.gov.cn/zhuzhan/jiaotongxinwen/xinwenredian/201504xinw en/201504/t20150423_1806187.html。（上网时间：2015年10月1日）2015 年7月，为了消除部分省份对走廊项目选址的忧虑，巴基斯坦召开全党派大会，联邦政府要求规划委员会研究出台中巴经济走廊东、中、西线配套公共发展项目（PSDP）四年规划。［3］“巴将制定中巴经济走廊配套项目四年规划”，商务部网站，2015年7月9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j/201507/20150701040163.shtml。（上网时间：2015年10月1日）目前，中巴经济走廊西线公路（M-8）在俾路支省境内的870公里已完成556公里，剩余部分将在2016年12月前完成。［4］Mir Sherbaz Khetran， CPEC： Benefts for Balochistan， Issue Brief， Institute of Strategic Studies， February 15， 2016.2015 年12月22日，中巴经济走廊两大公路项目——卡拉奇至拉合尔高速公路（苏库尔至木尔坦段）和喀喇昆仑公路升级改造二期（哈维连—塔科特段）商务合同正式签署，项目合同金额分别为28.9亿美元和13.15亿美元，分别由中建股份和中国交建承建，建成后将极大便利巴基斯坦的南北交通往来。［5］孟祥麟：“为共同发展的梦想插上翅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述评”。拉合尔轨道交通橙线项目由中国铁路总公司与中国北方工业公司组成的联营体承建，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贷款总额约16.1亿美元。该项目线路全长27公里，共设26座车站。截至2015年底，已完成约1500根桩基础施工。［6］徐伟：“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硕果累累”。

再次，瓜达尔自贸区土地开始移交，瓜达尔港及其配套工程立体推进。瓜达尔港是中巴经济走廊通向印度洋的门户，地位独特。2015年11月11日，巴基斯坦正式向中国海外港口控股有限公司（中海港控）移交瓜达尔港自贸区300公顷土地——这是瓜达尔自贸区目前规划面积923公顷中的三成，给予中国海外港口控股有限公司43年的开发使用权。瓜达尔自贸区土地方面障碍解除后，将正式进入规划建设期。为提升瓜达尔港运营能力，中国海外港口控股有限公司正加紧修复港口相关设施。中巴双方正积极推进瓜达尔港东湾快速公路、新国际机场等项目。为帮助当地民众改善生活水平，中国政府和企业积极援助建设瓜达尔港小学、瓜达尔医院、瓜达尔技术职业学院，在自贸区建立职业培训中心，开展太阳能发电项目，为贫困家庭提供太阳能发电系统和LED灯等。［1］“中国援助瓜达尔港建立职业培训中心”，商务部网站，2016年2月6日，http：// 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j/201602/20160201253619.shtml。（上网时间：2016年3月3日）

最后，中方对巴贷款根据项目进展逐步发放，并积极探索多种融资形式。中国国家开发银行与巴方在2015年4月签署了6份合作协议，涉及金额约35亿美元，为中巴经济走廊提供资金保障。截至2016年2月25日，已签订4个项目的贷款合同总计6.8亿美元，发放贷款1.23亿美元，［2］郑青亭：“中国领衔对巴基斯坦直接投资，中巴经济走廊初具规模”，21世纪经济报道，2016年3月7日，http：//fnance.jrj.com.cn/2016/03/07034920650746.shtml。（上网时间：2016年3月8日）用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工作。其中，东方集团UEP风电项目实现了中巴经济走廊能源项下14个优先实施项目和习主席访巴见签项目的首笔贷款发放。在巴基斯坦塔尔II区块煤电一体化项目中，中巴两国组成两大银团，中方银团包括中国国家开发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巴方银团包括哈比银行、巴基斯坦联合银行、阿尔法拉（Alfalah）银行、阿斯卡利银行、信德银行、旁遮普银行、NIB银行、哈比比都市（Habib Metropolitan）银行、费萨尔银行和米赞（Meezan）银行。整个融资由美元贷款、巴基斯坦卢比贷款以及符合伊斯兰教义的伊斯兰融资三部分组成，实现了巴基斯坦人民利用自有煤发电的夙愿。［3］“契合‘一带一路’深化银政企合作，共创走廊建设新成果”，中国日报中文网，2016 年2月26日，http：//www.chinadaily.com.cn/micro-reading/china/2016-02-26/content_14571987. html；“一带一路：年利达律师事务所为中巴经济走廊标志性项目提供法律服务”，光明网，2016年2月25日，http：//economy.gmw.cn/2016-02/25/content_19038641.htm。（上网时间：2016年3月3日）在卡洛特水电站项目中，丝路基金对三峡集团控股的三峡南亚公司进行了股权和债权投资：在股权投资方面，丝路基金认购了三峡南亚公司15%的股份；在债权投资方面，丝路基金与中国进出口银行、国家开发银行、国际金融公司组成银团，向卡洛特水电站项目提供2亿美元的贷款。［1］郑青亭：“中国领衔对巴基斯坦直接投资，中巴经济走廊初具规模”。

三、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面临的五大挑战

由于中巴经济走廊主体部分位于巴基斯坦境内，因此中方要推动经济走廊建设，必须获取巴方的积极配合。虽然中巴双方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都非常重视，走廊建设在习主席访巴之后获得明显进展，但中巴经济走廊在推进过程中仍暴露出一些问题。

（一）巴国内政治掣肘导致项目执行效率未达预期

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是项目执行和落实乏力，其深层原因是巴政府受国内政治斗争和体制牵制，执行能力较低。首先，反对党基于国内政治斗争所进行的阻挠。为了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问题上凝聚国内共识，谢里夫总理连续几次召集全巴各党派会议。虽然全巴各党派会议已经就中巴经济走廊达成一致，但反对派在实际执行中仍千方百计阻挠，几乎每个项目都面临反对派杯葛。在习主席结束访巴之后，巴国内爆发中巴经济走廊东西线之争。在全党派会议之后，反对派又提出所谓的西线与早期收获项目之争。［2］巴基斯坦国内对于中巴经济走廊有东、中、西三条线路的争论。参见驻卡拉奇总领馆经商室：“巴国内就中巴经济走廊线路问题达成一致”，2015年6月1日，http：// 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j/201506/20150600994225.shtml（上网时间：2015年10月1日）；Chief Minister’s Policy Reform Unit， Government of Balochistan， Pakistan， China-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 The Route Controversy， May 2015， Printed at The Times Press-Karachi.其次，中央与各省及地方部落利益之争激烈。巴基斯坦一些党派家族和地方色彩浓厚，［3］叶海林：“巴基斯坦政党背后的世家政治”，《文化纵横》2013年第1期，第54-59页。东西线之争也是旁遮普与俾路支和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利益之争。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最强烈反对者是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该省首席部长佩尔韦兹·哈塔克曾要求谢里夫总理在各党派会议上就其作出的“西线”承诺消除误解。［4］“印媒：中巴经济走廊或受阻”，参考消息网，2016年1月13日，http：//www. cankaoxiaoxi.com/fnance/20160113/1051426.shtml。（上网时间：2016年1月13日）而一些部落首领对于当地的发展没有强烈的意愿，尤其害怕本地人民在经济发展和思想开化后会威胁其统治。其三，巴政府和各界对中巴经济走廊只有宏大的概念和想法，但缺乏整体和具体计划。巴基斯坦缺乏计划制订人才，计划部门效率较低，也缺乏贯彻执行的管理人才，无法将想法具体化。其四，不同部门及其领导人权力和利益之争牵扯其中，协调成本较高。中巴经济走廊每一个项目在执行中要涉及二三十个部委，需要协调从中央到地方，从当地民众到国际组织的各方面利益。谢里夫曾为此专门成立总理绩效评估小组（PM Performance Delivery Unit）进行协调。［1］据笔者与巴基斯坦官员访谈。最后，官僚体系腐败和效率低下。巴基斯坦公务员体系积弊很深，缺乏激励和奖惩，腐败现象比较严重，索贿行为盛行，严重制约项目的进展。

为解决上述问题，2016年1月，巴政府成立以总理谢里夫为主席的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指导委员会，以更好地协调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该委员会成员包括巴基斯坦议会中巴经济走廊委员会主席、联邦计划和发展部长、水利部长、铁道部长、交通部长以及各省首席部长。委员会在巴计划和发展部下设立办事机构，负责协调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中各省工作和信息共享。中巴经济走廊沿线工业园区的选址由巴联邦政府与各省协商确定，联邦政府和各地方政府分别承担工业园配套设施和基础设施建设费用。［2］“巴基斯坦决定成立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指导委员会”，新华网，2016年1月16日，http：//news.xinhuanet.com/2016-01/16/c_128633981.htm。（上网时间：2016年1月16日）

（二）巴社会对中巴经济走廊及中方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首先，巴政府与社会各界将中巴经济走廊视为地区“格局改变者”或者巴“命运改变者”，［3］Mir Sherbaz Khetran， CPEC： Benefts for Balochistan， Issue Brief， Institute of Strategic Studies， February 15， 2016； Hussain Nadim， “Game Changer： China’s Massive Economic March into Pakistan，” April 23， 2015， http：//nationalinterest.org/blog/the-buzz/game-changer-chinas-massiveeconomic-march-pakistan-12711； Hafsa Khaled， “CPEC： a Game Changer for Pakistan，” June 9，2015， http：//www.dailytimes.com.pk/national/09-Jun-2015/cpec-a-game-changer-for-pakistan.（上网时间：2015年10月1日）极力炒作中巴经济走廊的概念。这一方面可突显中巴友谊、凝聚社会各方力量与人气投入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但另一方面，如过于拔高中巴经济走廊的作用，便会导致巴国内民众期待过高。加之巴国内非政府组织和私人媒体众多、背景复杂，中方媒体又缺乏存在感，民众极易被误导。一旦项目后续进展不顺，容易加剧民众失望情绪，损害中巴友谊。其次，巴国内从中央到地方有很多人都企图利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机会，攫取私利，这种现象在中方在巴建设现有项目中已经大量存在：一是通过向中方企业出让土地的机会尽量获取最大价值；二是在走廊建设过程中通过合法或非法手段赚钱；三是要求中企承担本应由当地政府承担的各种社会责任，包括为当地提供工作机会，提高当地民众的收入、健康、教育水平等。［1］据笔者与巴基斯坦官员的访谈。

（三）巴精英阶层对华态度呈现分化之势

民心相通是中巴经济走廊的基础，但随着巴基斯坦社会的多元化，巴精英阶层对华态度也分化严重，中巴友谊面临后继乏人的危险。首先，像巴穆斯林联盟（领袖派）秘书长、现任参议员穆沙希德·侯赛因·赛义德等在毛泽东时代成长起来的、致力于中巴友好、并善于宣讲的友华派人士本来就凤毛麟角，现在大都年事已高；其次，巴基斯坦一些政界和外交界人士，出于政治考虑，表面上对中国很友好，但伴随中印关系的发展和变化，其内心与中方渐生一些隔阂；再次，受过高等教育或者西方教育的中间阶层，以及军队和外交部门之外的其他政府部门，对华态度一般，有的根本谈不上友好。值得指出的是，巴精英阶层中不少人崇拜英美，认为中国产品和标准不如西方，还有许多人纯粹出于经济利益考虑，收取西方各国机构钱财而成为其代言人；最后，中国公司之间的恶性竞争，以及某些在巴中国人表现出的土豪做派和不文明行为令巴方反感。许多巴基斯坦人认为中国人太商业化、太功利，对中国形成一种负面印象。［2］据笔者与中资企业驻巴人员的访谈。

（四）沿线安全问题较为严重

近两年来，巴军方大力打击恐怖主义和反叛势力，取得了一些成效，2015年巴恐怖袭击事件数量明显下降。但在2016年的头3个月里，恐怖浪潮重新抬头。一些学者认为，恐怖主义在巴基斯坦无法根除的原因在于极端主义思潮渗透全社会。［3］毛四维：“必须重新评估巴基斯坦的安全形势”，凤凰国际智库网，2016年4月5日，http：//pit.ifeng.com/a/20160405/48359802_0.shtml。（上网时间：2016年4月6日）虽然巴政府为保障中国在巴工程人员安全而专门建立了一支10000人的安全部队，但中巴经济走廊沿线局部地区的安全形势仍不容乐观。首先，俾路支省的局势对于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至为关键。瓜达尔港位于俾路支省，且中巴经济走廊东、中、西线都各有很长一段必须经过俾路支省。中巴经济走廊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俾路支地方势力的态度，以及巴中央政府维持俾路支——尤其瓜达尔周边地区稳定的能力。现在俾路支省存在俾路支解放军、俾路支共和军、俾路支解放阵线等几股反叛势力，一些恐怖主义组织也在活动，背后还有外国势力的介入和支持。俾路支解放军等武装对中企和中方工程技术人员存在敌意，反对开发瓜达尔港。虽然和中国人接触过的当地人都对中国人印象很好，但当前很少有中国人常驻俾路支省，当地人对中国和中国人也不了解。其次，巴基斯坦塔利班问题牵扯印度、阿富汗等各方。这一问题的背后是巴基斯坦与阿富汗关系问题及印巴关系问题，巴方称有证据表明印度和阿富汗支持巴塔。中巴为处理巴塔及阿富汗问题建立了中巴阿、中巴美阿等多边对话机制。巴基斯坦需要得到安全保证，中巴应在此问题上进一步沟通、协调。最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势力可能会向本地区扩散。如果巴塔及俾路支反叛势力受到“伊斯兰国”及其思潮的影响，其对中巴经济走廊的安全威胁将会逐步扩大。

（五）外部势力的干扰

美日等一些国家秉持冷战思维，习惯从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竞争角度看待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而不是从地缘经济合作的视角来看待此问题。因此，这些国家可能会通过其在巴国内及本地区的代理人制造麻烦。巴境内国际组织众多，由于巴中央政府管理能力软弱，国际组织影响较大，美西方会凭借其在人权、环境、劳工等国际组织的影响干扰中巴经济走廊建设。［1］据笔者与巴基斯坦学者的访谈。虽然巴方认为中巴经济走廊并不穿过“查谟和克什米尔”，而是穿过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巴基斯坦的北方地区），［2］法扎尔·乌尔·拉赫曼（Fazal-ur-Rahman）：“中巴经济走廊关联‘一带一路’命运”，《南风窗》2015年12月8日，http：//www.nfcmag.com/article/6103.html。（上网时间：2016年4月20日）但该地区地位微妙，印度声称这一地区是克什米尔的一部分，属于印度领土。巴政府正在考虑提升该地区的宪法地位，从而为中国的投资计划提供法律保障。［1］“巴媒：巴基斯坦提新计划保障中巴经济走廊”，《环球时报》2016年1月8日，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6-01/8338951.html。（上网时间：2016年1月10日）瓜达尔港将对周围现有和在建港口造成潜在竞争，一些周边国家反应消极。瓜达尔港对阿巴斯港、迪拜港、恰巴哈尔港等都将形成冲击，因此周边一些国家对瓜达尔港的建设心态复杂。印度现正积极与伊朗合作建设恰巴哈尔港。伊朗总统鲁哈尼在访问巴基斯坦时表示，他支持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并希望将瓜达尔港与伊朗港口连接起来。［2］季伟、张琪：“伊朗总统：支持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经济参考报》2016年3月28日，http：//jjckb.xinhuanet.com/2016-03/28/c_135227947.htm。（上网时间：2016年3月30日）但阿联酋等一些国家对此可能另有看法，它们不仅资金雄厚，而且在巴基斯坦有一定的政治和宗教影响力，有可能会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产生不利影响。［3］据笔者与巴基斯坦学者的访谈。

四、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政策思考

虽然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面临一些挑战，但中巴两国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前景充满信心。中巴经济走廊被巴国内及国际投资者视为巴经济发展的催化剂，已成为巴吸引投资的主力。巴商业人士已认识到中巴经济走廊将推动

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将中亚、阿富汗、伊朗、印度和中国连接起来，将改变中亚和南亚不能互联互通的状况以及南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分裂的局面。巴繁荣发展，拉合尔和卡拉奇的商人已开始向银行寻求长期资金支持以参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中大型配套项目。［4］“中巴经济走廊带动巴国内及国际投资”，中国经济网，2016年2月25日，http：// intl.ce.cn/sjjj/qy/201602/25/t20160225_9090529.shtml。（上网时间：2016年3月3日）中巴经济走廊项目建设还将为巴基斯坦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从长远来看，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尤其是中、西线的公路、铁路和工业园区的建设，将改变巴基斯坦的经济地理结构，促进中西部和西北部落地区的发展，巩固国家的统一。因此，巴国内虽然存在关于中巴经济走廊的路线之争，但鲜有反对中巴经济走廊的声音。

中巴两国政府和人民对中巴经济走廊倾注的热情，充分体现了中巴友谊的深厚和巴方希望与中国合作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迫切心情。但中巴经济走廊能否建成，光靠一腔热情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两国政府和人民积极为走廊建设创造有利的内外环境，最终将主要取决于项目的具体落实和两国人民——尤其是巴基斯坦人民的团结和实干精神。当前，谢里夫总理及其政府对通过与中国合作加快经济发展寄予厚望，他们意识到要从根本上消除恐怖主义，还需发展经济，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谢里夫本人及其所在党派在国家治理和经济建设方面经验较为丰富，也愿意团结巴国内其他党派寻求共同利益。因此，2018年前谢里夫总理执政的这段时间可以看作是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战略机遇期。

为推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顺利进行，中巴双方应进一步加强合作，有针对性地消除或减少有可能阻碍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和中巴关系发展的不利因素。

（一）加强顶层设计和高层交流。首先，中巴两国政府应尽快完成《中巴经济走廊远景规划》及已定项目的详细规划。其次，中国必须着眼长远，与巴各主要党派增进友好关系，协调各方矛盾，兼顾各方利益，共同推动中巴经济走廊进展。最后，在尊重各自民主制度的前提下，中巴两国政府和各党派应加强相互间的学习交流，提高双方决策、行政效率和管理能力。

（二）夯实中巴友好的社会基础。首先，针对巴社会对中巴经济走廊及中国的过高期待，中方应加大宣介力度发出客观的声音：一是在中巴经济走廊媒体论坛基础上，建立中巴媒体和媒体人员常态交流机制，扩大中方媒体与巴中央及地方官方媒体及私营媒体的交流；二是中方应与更多巴方新闻机构合作，加大对巴媒体的新闻投放，推动中方媒体尽快落地，更多使用乌尔都语、俾路支语、普什图语等向巴方媒体和大众播报。

其次，应进一步扩大中巴经济走廊的社会支持基础。中方与俾路支人和普什图人沟通较少，今后应大力开拓与俾路支省和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的各种交流渠道，多派人员深入当地与俾路支人和普什图人接触。现阶段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没有照顾到巴基斯坦私有部门的利益，今后对中巴民间中小项目、中小企业合作应给予足够的重视。在规划的中巴经济走廊沿线经济园区先行建立教育培训机构和职业技术培训学院，为园区建设储备技术工程管理人才，同时加大相互吸引留学生的力度，并创造条件为对方学生就业提供便利。鼓励在巴中资企业积极资助建设中小学，为当地儿童提供现代教育。

最后，应高度重视巴军方在维护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安全和保护在巴中国人安全方面的关键作用及其高效的执行能力。俾路支地方利益错综复杂，安全形势不稳，没有巴军方参与很难推进瓜达尔港及周边自由贸易区建设。

（三）扩大国际合作，减少外部干扰。首先，中巴双方都应强调中巴经济走廊不仅是双边经济合作项目，更是旨在实现整个地区互联互通和多赢的国际和地区合作项目。其次，中巴双方应积极推动中巴经济走廊与其他地区发展计划或项目对接，如美国的“新丝绸之路计划”、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气管线（TAPI）、伊朗—巴基斯坦—印度（IPI）天然气管线等。再次，目前，伊朗已公开表示希望将瓜达尔港与伊朗港口连接起来，俄罗斯也已在巴基斯坦投资建设能源项目。中巴两国应积极推动中巴经济走廊与周边的伊朗、印度、阿富汗及俄罗斯和中亚等国的国内发展计划对接，并鼓励周边国家投资中巴经济走廊项目。最后，探索与西方公司在一些项目上开展合作，共同投标。

【完稿日期：2016-4-20】

【责任编辑：曹 群】

〔作者简介〕刘宗义，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D822.33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2016）3期012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