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粲明
许多人,特别是海员,都认识北极星。北极星距离地球 400光年。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的北极星的光线是在 1609年前后离开那里的。如果在那边也有一位天文学家装备着威力巨大的望远镜能看到地球,他会看到英国正处在莎士比亚的年代,而中国正是战乱频发青花瓷最美的明朝万历年间。《来自星星的你》说那一年的《朝鲜王朝实录》记载了一场不明飞行物的异景,那一年,伽利略制出可以放大30倍的望远镜,人类第一次用望远镜观察了月球。
我知道自己不再有机会成为天文学家,或者一名像《星际穿越》里女主一样的宇航员,更别提去火星种土豆了。但对宇宙的好奇,却也能无数次将我带到一切都在“大爆炸”之前的那个原点。
那个原点,是我的幼年时代。
长沙韶山北路的外婆家,夏日晚餐总是早早吃过,我牵着已可以走得飞快的妹妹,沿着房子旁的小道往缓坡上走。不过 200米处就是小姨家,我拉着妹妹牵着表弟上到楼顶露台,那里已经摆满了各家各户的竹床竹椅。
待大人小孩的欢闹过去,露台上一片沉静,而我的星辰时刻,要到这时才降临。
那个年代,楼矮车少城市灯火晦暗,晴朗的夜空,浅蓝变幻成深蓝黑蓝,满天星斗瞬间像点灯一样闪耀。远的只有针尖似的一点光影,近的好像就在头顶光芒万丈,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银河也还没有成为一个星系,在我无数次夏夜躺在竹床上看向星空的时刻,银河就是一条天边的由数不清的星星组成的会流动的星河。
想象它的流动,无边无际缓慢而巨大,如挤挤挨挨的碎钻也许更像体温计打碎后遗落的水银,而我,身在其中。楼顶露台上的梦里,我总是在飞翔,手指每触到一颗星子就惊喜大叫。然后,被小姨唤醒,迷糊中跟着她下楼。
不记得从哪一晚开始,晴朗的夜空开始模糊,小姨家住的楼房拆了盖起了不带露台的 10层高楼,路灯明亮,城市的灯火仿佛约好了似的通明透亮起来。从此,星子渐渐隐没,抬头只能看到最亮的几颗星挂在天边,那么孤单寂寞。
我开始读《时间简史》,看跟太空有关的书籍电影。虽然懵懂不懂,但是,相对论也好,弯曲空间也罢,或者虫洞和时间旅行的可能与奥秘,那些惊心动魄或茫然无望,都不过是为了回应我曾经迷恋过的星辰天际。等到改变人类对宇宙认识的哈勃望远镜发回图片时,我又被星际世界的美和无解击中,再也无法痊愈:如狒狒脸一样的星团 NGC2467、120亿光年外的星系、大麦哲伦云中爆出一颗超新星、尘雾般的漩涡星系,还有那帧最著名的“创世支柱”,你甚至能看到有些新近形成的恒星正从毛刺状的尖端部位显露出来。
是的,这世界不会令我更惊叹更讶异。
多年后,在凌晨的吴哥窟,再次见到钻石般闪烁在眼前的星子布满整个天幕,我除了默默落泪,面对星空,唯有沉默。这深远而茂盛的夜晚无意就成为一个人闪闪发光的星辰时刻,在你意料之外。
当然,我清醒地明白,就像生而为人,或者我们会遇到生命中的某个人一样,茫茫宇宙中,我们身处这颗蓝色的星球,只是一个巧合,而对这巧合的真心领受,除了抬头看天的习惯,更需要踏实吃好一日三餐的认真。天文学家预测10亿年后地球环境将变得不宜生存,50亿年后太阳会变成红巨星毁灭地球,此生拥有的时日如此短暂珍贵,为什么还要等待远方的田野与未来的诗意?
那天下班路上听节目,主持人问除了住房(估计是太贵)以外,你最想得到什么,听众留言里从豪车到爱疯到妹子,答案千奇百怪。红灯前我一边踩刹车一边自言自语:哈勃望远镜。
夏至将至,别拦着我,我要去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