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鹃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 570100)
舒婷《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与杨键的《祖国》之比较
崔鹃(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570100)
本文拟对当代诗人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与杨键的《祖国》这两首诗从叙述视角、意象运用和历史感的表达三个方面加以比较。笔者希望通过二者的比较来透视这同一题材的两首诗在风格上的一些异质因素以及这两位诗人在表达方式上的差异。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祖国》;叙述视角;意象运用;历史感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在题目中就已经出现两个呼应的主体:“我”、祖国(你)。通观全诗“我”字布满诗行。这样的叙述视角将“我”物化,将“我”纳入祖国的“十亿分之一”,是一个个“我”构成了“祖国”。诗人以“我是”展开与祖国的对话。她把祖国称作“你”而不是“您”,这是一种亲切、一种热爱。诗人以一个个“我”的意象构筑成祖国的形象。而这些意象大多为人们所亲切感知,这样祖国的形象就呼之欲出,这一切都是祖国的,而祖国又不单单是某一种意象能明确指代的。
相较于舒诗,杨键的《祖国》的叙述者“我”则是与叙述对象“祖国”保持着一种距离。题目虽为《祖国》,但诗行中“祖国”却一次也没有直接出现。作为叙述者的“我”也仅仅只出现了一次。杨键如此地克制、如此地保持一种冷静旁观的视角与舒婷截然不同。
这个中缘由,笔者尝试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解读。(1)舒诗写于1979年,这恰恰是一个人心澎湃思变的时刻。太久没有发声的诗人内心的激动是难以抑制的,然而这种动情在回顾以往、展望未来中也倾注了反思与同感,同时又回荡着冲决的激流:祖国从昨天走来,十年驻足不前,未来如何前行?在诗人眼里,祖国渴望舒醒。(2)除了时代背景,从诗人的个性特质上看,舒婷在《致橡树》等诗中也往往直抒胸臆。在这首诗里她也同样以女性的细腻与理智将对祖国的感情写得浓烈而厚重。舒婷在这首诗里像一个大型交响乐队指挥,让她的诗时而低徊、时而昂扬、时而崇高。在她的驾驭下,整首诗气势流畅而汹涌,如千军万马过险滩、踏天堑,声势是一直在蓄积的,到最后饱满得几乎要膨胀。
而杨键一向比较偏于非主流,他一直坚持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并观察这个世界。这首《祖国》写于1996年,它的时代背景相较于舒婷写《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时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个时候,改革开放已实行了十多年,市场经济、下岗、拆迁…这些词已经进入人们的生活,并成为日常体验。此时的中国正在进入一个看得见变化、看得见富饶,然而却又有诸多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流逝的时代,比如诗中提到的“古人残存的精神”。杨键对中国文化乃至整个华夏传统的日渐衰微是清醒与敏感的,在《祖国》里他自动将自我隐去,也不直言祖国,正是这种疏离,让他对于祖国有冷静的思考。
相较于舒婷这首诗的磅礴大气,杨键的《祖国》明显没有这种动态势能。他静静地勾勒了几幅图来表达他的“祖国”:绵羊是无言的,拴在石头上的牛却是眼泪一般的模样…最后,他又将人们的视角从“落日”引向“一件挂在桃树上的农民的蓝布褂”。诗中所有的意象都是淡淡的、带着乡愁的。读到的人不会血脉喷张,但是会有惆怅如涟漪般荡漾开来,而且是读的次数俞多、惆怅俞深,这惆怅引人凝眉深思。这也是杨键的厉害之处:看似平淡,却不是闲谈。
两位诗人都在诗里运用了诸多意象。舒诗以层层递进的方式展开,这些意象典型而精准。整首诗贯穿着作者蓄势待发的抒情逻辑。在这首诗的各节,选用的意象类别、诗行节奏都是有变化的,而每一节的意象又有内在的统一性。比如第一节的“老水车”“矿灯”“稻穗”“路基”,这一组意象都有一个修饰词与之对应。如果将这组意象变成电影里的镜头,应该是缓慢的、褪色的。
到了第二节,作者的意象又有了变化,这组意象在前一节形象的基础上,有一些抽象化,然而作者对抽象的意象的运用是节制的。在第二节表现希望与远景的愿望里,是充满着律动与萌动的清新。这些意象是优美的,比如“是‘飞天’袖间/千百年未落到地面的花朵”“我是你雪被下古莲的胚芽”。通过反复吟诵,这些意象渐渐在人心间渲染成悠远古典令人心生爱恋的唯美意境。
而到了最后一节,在“我”与“你”之间,是大与小的转换。这个“我”如此铿锵,是因为“我”代表“十亿分之一”。而“我”就是“你”却又不是“你”。一个个“我”“迷惘”“沉思”而又“沸腾”,而“你”是坚实的,能“喂养”“我”。整首诗“你”“我”交融重叠看似一体却又是交互发生关系的独立主体。在这种逐渐蓄势的旋律中,诗歌的高潮最终来到。
而杨诗却是通过并置矛盾意象来结构诗行的。这首诗十六行,共有七节。每节的意象似乎与其他节关联性不大,而每一节内部的意象之间有时甚至存在着不协和音,甚至我们可以这样说整首诗都存在着不协和音。比如第二节“一头眼泪般的牛拴在石头上/拖拉机来回运着稻草”,由此我们追问杨键为什么要制造不协和音以及他是如何制造的?
有人曾说过,诗歌是语言的自由。诗人的权力就是运用语言的权力。杨键或通过矛盾修辞或将两种不同性质的事物并置让事物自身存在的矛盾与不协和凸显。比如,姑溪河畔的塔尖是寺庙的塔尖,那里是灵魂摆渡修行的地方,而江边码头的塔尖指示的地点则是喧闹的贸易与码头工人辛勤劳作的场所。作者用一“刺”字,让人警觉、反思。
于坚在杨键诗歌研讨会上说:“诗人是为大地招魂的人”。诗人要招魂就必须先让我们警醒,杨键就是用这种矛盾并置与不协和音刺痛我们的视听,进而刺痛我们的心,让我们在这种不舒服感里醒脑。
在这两首诗里都体现了作者对于祖国历史的观点。《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里有一句“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此外“祖祖辈辈痛苦的希望”“飞天”“古莲”这些意象也昭示了作者的历史观:她站在此刻,回眸历史,却又把眼光投向未来。
而杨键的视角立足于现在,却始终是关照往昔的。他说“我不了解运送石棉瓦的船工的苦水/但是落在甲板,运河上的光,永存!他们乌黑的眼圈,永存!”在他眼中,这些劳动人民用血汗铸成的历史是永恒的当下,应该永远被铭记并将持续。杨键其实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因为“枯萎的荷枝犹如古人残存的精神!”所以当传承文明的载体“旧房子”轰然倒塌时,诗人的心是痛的。在这首诗里,依然可以感觉到杨键作为一位身体力行的佛教居士对于生命、对于传统文化乃至底层人民命运的关怀与思考。
综上,就是笔者对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与杨键的《祖国》两首诗的比较分析。舒婷以自己舒展大气的诗行抒发她对祖国的爱与誓言,杨键则以舒缓而又矛盾的语调表达他对于中国当下的思考。这两首诗给了我们理解祖国的不同视角。
林平著.现代诗歌创作研究[M].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2013.
崔鹃,硕士研究生在读,单位: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专业:文艺学,研究方向:文学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