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钱穆的治学方法

2016-07-12 08:37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00
名作欣赏 2016年6期
关键词:考据钱穆治学

⊙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浅论钱穆的治学方法

⊙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00]

摘要:钱穆是20世纪中西文化史上的巨擘,他学贯四部,精通史哲,不仅具有精审的治学态度,贯穿其文化思想及研究著作的更是其独特的研究方法。钱穆先生的治学方法总的来说有几个方面:一是主张博学反对专治;二是重视考据、善于考据又不拘泥于考据;三是重视比较法研究;四是反对分门别派。

关键词:通博考据比较

钱穆以史学成名,但其学问又不仅为史学所局限,而是出入经、史、子、集四部,可谓集传统国学于一身,是中国近代文化史上的少有的“通儒”。当今中国的学科分类越来越受西方的影响,趋向于专门化,像钱穆这样学贯四部的学者愈来愈少。钱穆不仅从事教育并成为一代成功的教育家,培育出多个文化名人,而且著作等身,用勤奋著述来表达自己对文化的热忱。这种人生经历和治学态度,使钱穆先生的治学方法具有独特的性质。

一、主张博学反对专治同时期的陈寅恪认为治学要打通文史,追求通解通识。与陈先生的看法相近,钱穆先生主张“通博”,反对“专精”,作为反对并不是不可如此,而是主张读书触类旁通,在“通博”的基础上“专精”,这样才可避免走入狭隘的视角,从而使研究的基底更浑厚且准确性更高。这主要体现在钱穆在通史方面的写作上。中国历史源远流长,史料汗牛充栋,史料的裁剪、安排、编辑方式与详略取舍对史学家来说亦非易事。钱穆先生仿照孔子作《春秋》的笔削方法,详人所略,异人所同,有其独特之处;又由于当时国内外人士对中国以往历史真相、文化价值希望有贯通了解的心情日益迫切,所以,钱先生对《国史大纲》的设计以及内容的涵盖范围,求尽其可能达成时代之需求,而其成就亦是同时代其他著作所无可替代的。顾颉刚曾对此书做了极高的评价,他说:“所有的通史,多属千篇一律,彼此抄袭。其中除吕思勉、周谷城、钱穆先生的书外,其余均属未定之作,钱穆先生的书最后出而创见最大。”①钱穆个人的研究可谓是厚积薄发,从文学始,继而发展到史学,更进一步上升到哲学层面,可以说,其治学具有极强的扩散性,这就是“通博”。《论衡·超奇》说“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钱穆先生不仅博览古今,且写作通史,正是一位以通识宏论显于世的“通人”。另外,其治学还具有很强的内敛性,指的是“专精”。他认为“书要一本一本地读”,要读精,要了解书的作者等相关信息。这种内敛性很大一方面又表现出钱穆早期偏重于考据的做法。

二、重视考据,善于考据且不拘泥于考据钱穆治史学可以说自考据始,开山著作《刘向歆父子年谱》反对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仿王国维《太史公行年考》的体例,以年谱的形式具体排列了刘向、刘歆父子生卒、任事年月及新莽朝政,用具体史实证明观点,考据详列,论证丰富。他引以为傲的著作《先秦诸子系年》也是一部考证诸子年代、行事的考据之作。考据本是乾嘉汉学的一大风尚,但在民国时期的史学界仍居于主流地位。胡适倡导“以科学方法整理国故”;以傅斯年为代表的史语所崇尚“史学即是史料学”,致使到20世纪30年代,北平学术界里仍充满着“非考据不足以言学术”的空气。钱穆早年亦是以考据成名的。后期,钱穆认为“学问的提高,乃在其根源处加高加深。今之学者,所患正不在于本源处登高入深,而只忙于方面之开扩,材料之累积,则尽日穷年,终无成就而已”。钱穆重视考据,却不死板地拘泥于考据,他认为考据仅仅是做学问的手段而非目的,考据之终极,“仍当以义理为归宿”。

三、重视比较法研究比较法作为一种研究方法和写作方法,在诸多著作中都有体现,但像钱穆这样,将这一方法贯穿于著作始终并运用得恰到好处,却是比较罕见的。钱穆运用的比较法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钱穆对清代学者进行了比较,比较形式多样,灵活自然,既有同时代学者的比较(如顾炎武与黄宗羲之比),又有清代不同时期学者的比较(如乾嘉学者与清初学者之比);既有清代学者与前代学者的比较(如章学诚与汉代王充、宋代叶适之比),也有中西学者的比较(如焦循与尼采比较)。钱穆了解清儒治学方法及其利弊,他说:“清儒治学,始终未脱一门户之见。其先则争朱、王,其后则争汉、宋。其于汉人,先则争郑玄、王肃,次复争西汉、东汉,而今古分疆,乃由此而起。”②这些都为钱穆进一步深入研究清代学术史奠定了良好的学术基础。一是对中西文化的比较,主要是在《中国历史研究法》和《中华文化十二讲》两本书中。从断代方面、精神方面对“中国史和西洋史”进行比较,并在政治、社会、经济、地理等方面都做了对比。他指出,中国文化是“人本位”的,讲求“性”“道”合一,而西方文化则偏向于“神本位”,这就造成了中西文化产生最初的差别;中国文化重在讲人文,西方文化重在讲自然。同时,钱穆也指出中西文化对比所带来的缺点:“如说中国人好静,西方人好动,中国是一个静的文化,西方是一个动的文化。但静不能不和动相配合。一动一静,一阴一阳,中国人从来不曾把来硬分作两面,亦从不主张这一面来排拒那一面。”拿中西对比,很容易陷入一个偏颇的怪圈,很难做到全面精准。20世纪是西学东渐的年代,西方现代科学逐渐传入中国并有取代中国传统文化形式的趋势,钱穆先生对中西各方面所做比较,主张以民族文化为本位调和中西文化,创造出一种既能维持民族独立,又能保持民族精粹,进而救济西方文化之弊的新文化。钱穆因此被当时的主流讥为文化保守主义者,而事实上钱穆并不排斥引进西方文化,更不拒绝对中国文化做适当调整,只是反对盲目的引进与破坏,钱穆自己亦反复提到,“余之所论每若守旧,而余持论之出发点,则实求维新”。另外,在《中国文化史导论》中,钱穆还提出了中西文化两类型说,认为“中西文化的差异即在于农耕文化和商业文化的不同,其他不同特点就是在这一根本差异基础上衍化和发展起来的”。美国学者狄百瑞在论及钱穆的学术贡献时说:“钱穆最大的贡献,就是维护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以对付西方的影响。”可见要想真正研究通透中西文化,必须站在本民族的立场上,进行全方面的比较。

四、反对分门别类钱穆一生坚持不占派别、不分门户的观点,这不仅表现在他的治学观点上,而且他亦亲身实践。1958年“新儒学”学者牟宗三、徐复观、张君励、唐君毅四人联合签署中国文化宣言,以长文《中国文化与世界——我们对中国学术研究及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前途之共同认识》,钱穆拒签此宣言,以致与几位好友的关系恶化。钱穆与四位虽有“十符其九”的相同,也有“十之其一”的相异,最重要的一点应该就是钱穆认为签发宣言的方式容易造成有形的学术壁垒,形成“门户”偏见,不利于学术的发展。并且,他认为“‘新旧’亦是一个观念上的两端对立。”所以他不承认所谓“新儒学”的称谓。在治学方面,钱穆也一贯坚持拒绝门户之分。钱穆在论述李绂的学术宗旨时,将顾炎武、颜元及乾嘉考证派之异同加以比较,从中表达了他一贯反对门户之争的观点:“亭林极斥心学,而穆堂乃谓——舍心学又乌有所谓圣学哉。与亭林——舍经学安所得理学。一语,正相照映。穆堂斥朱子以读书讲论为学,其论极似习斋。然穆堂固又是博闻强识,绝非束不观,游谈无根者流也。学者观于三氏立言之异同,知论学各有本末,可勿为古人争门户耳。而穆堂辨朱陆,尤每以言有依据,能抉本真自喜,颇有似于此后乾嘉考证派之所为者。”在这里,钱穆明确指出宋学和汉学并非根本对立,其共同点在于他们研究学术时都能言有依据、实事求是。钱穆重申反对门户之争:“学问本于性情,各有面貌,各有途辙,亦何必如黄茅白苇,一望皆是异同是非各有辨,朱陆互异,可以各有其是;朱陆相同,可以俱陷于非,意气门户,皆无所用。”钱穆此一观点,对我们现在的历史研究,亦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方法论启迪。钱穆与梁启超在很多方面都有论争,在吴派与皖派是否分野对立的评论上,梁启超把乾嘉考据分为以惠栋为代表的吴派和以戴震为代表的皖派,认为这两派主张不同,分野对立,而钱穆则看重皖学与吴学的联系,认为“盖乾、嘉以往抵宋之风,自东原起而愈甚,而东原论学之尊汉抑宋,则实有闻于苏州惠氏之风而起也”。所以吴学与皖学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惠、戴论学,求其归极,均之于六经,要非异趋矣”。因而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钱穆把惠栋和戴震同列于一章,并明确提出“不徒东原极推戴,而为惠学者亦尊戴,吴、皖非分帜也”的结论。

历来学者对钱穆先生的治学方法评价颇高。张自铭说:“先生治学,戛戛独造,一无依傍,遂成极诣,而融贯中外,直凑单微,又迥非抱残守缺者可比。”钱先生在《师友杂忆》中总结自己一生治学说:“要之,从文化大体系言,余则以和合与分别来作中西之比较。从学术思想方面言,余则以通与专两字来作衡论。”可谓是钱先生对自己一生治学方法最精准的概括。

①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②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丛论》,东大图书公司1976年版。

参考文献:

[1]陈勇.国学宗师钱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钱穆.中国文化十二讲[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

[3]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

作者:王萌芽,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方向。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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