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北宋儒释思想与僧人的儒化现象——读陈植锷《北宋文化史述论》有感

2016-07-12 08:37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00
名作欣赏 2016年6期
关键词:僧人儒家佛教

⊙邓 泰[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浅谈北宋儒释思想与僧人的儒化现象——读陈植锷《北宋文化史述论》有感

⊙邓泰[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00]

摘要:关于宋儒与佛学的关系,宋人自述与后人概括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陈植锷先生在其学术专著《北宋文化史述论》中进行了讨论,这种变化恰恰说明了北宋是一个特殊的时代,有宋之后的佛学,在传播过程中借助了儒家的传统思想,这在传播之初必然遭到传统文化的排斥,但在宋代之后,文化的融合开始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这个时代的僧人团体,除了规模扩大且文化素养空前提高之外,最大的一个特点即儒化。

关键词:北宋儒佛僧人儒化

佛教在宋代对当时各个领域的学术、文化思想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已成为学术界的共识。世界思想史发展的事实证明,一种宗教、哲学思想影响到其他领域,通常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甚至要经过数百年的时间。佛教作为一种外来文化,虽然在东汉时期即已传入中国,在隋唐时期,以宗派佛教为代表的中国化佛教理论的建构基本完成,但是,宋代之前,尚没有哪个朝代的文学理论如此广泛而深刻地受到佛教思想的影响,而且实现了融会贯通。关于宋学同佛教思想的冲突到融合过程,陈植锷先生在其学术专著《北宋文化史述论》中进行了讨论,下面本文就将以此书提出的论点为背景,探讨北宋时期僧人文学存在的原因和发展特点。

一、北宋时期儒佛思想的斗争与融合

关于宋儒与佛学的关系,宋人自述与后人概括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王安石曾在《礼乐论》中指出:“呜呼,礼乐之意不传久矣!天下之言养生修性者,归于浮屠、老子而已。浮屠、老子之说行,而天下为礼乐者,独以顺流俗而已。夫使天下之人驱礼乐之文以顺流俗为事,欲成治其国家者,此梁、晋之君所以取败之祸也。”

从上我们可以看出,王安石引出梁、晋佞佛亡国的历史教训,从这一点出发来攻斥佛教文化在政治上的危险性。与此相呼应的还有《皇朝文鉴》卷一百十九著录张载与吕大防云:“自古、淫、邪、遁之词,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自非独立不惧,精一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把佛教的兴盛作为孔、孟之道中衰的主要原因,将反对佛门思想同继往圣之绝学等同起来。

又如程颐《明道先生墓表》云:“道之不明也久矣。先生出,倡圣学以示人,辨异端,辟邪说,开历古之沉迷,圣人之道得先生而后明,为功大矣。”这其中的“异端”所表之意与《皇朝文鉴》大抵相同,指的均是佛家思想。可见,在宋学家们看来,儒家传统文化同佛老之说颇有势不两立的意味。而他们所坚持的正统,也是孔孟之道为基点的传统儒家文化。

从上述文献可以看到,宋儒的反佛运动,从根本上来说是同宋代的政治环境息息相关的,众所周知,宋王朝是一个深受外族势力威胁的王朝。自开朝以来,宋王朝先后受到了契丹、党项、女真、蒙古等外族的侵略。在这种情况下,宋儒强烈的民族荣誉感受到威胁,这也使得他们在对待外来文化时保持了相对激进乃至排外的倾向。这种所谓的“尊王攘夷”思想也从政治领域反映到了学术讨论领域当中。

同时,宋儒的反佛思想也受到了晚唐时期韩愈的反佛思想的影响。韩愈曾在《原道》中大肆批判佛教在创造社会价值与对伦理纲常的不作为:“子焉而不父其父,君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在韩愈看来,佛教的兴盛对于儒家所倡导的国家秩序是起副作用的,所以他将反佛与儒学复兴联系了起来。由于宋初宋学的形成深受韩柳的文学思想的影响,这种反佛的观点也被部分学者继承了下来。

然而,在后世学者的眼中,观点则完全反转,如明代黄绾《明道篇》:“宋儒之学,其入门皆由于禅。濂溪、明道、横渠、象山则由于上乘;伊川、晦庵则由于下乘。虽曰圣学至宋倡,然语焉而不精,择焉而不详者多矣。”又如清代颜元《上太仓陆桴亭先生书》:“故仆妄论宋儒,谓是集汉、晋、释、老之大成者则可,谓是尧、舜、周、孔之正派则不可。”

正如胡适先生所说:“理学挂着儒家的招牌,其实是禅家、道家、道教、儒教的混合产品。”可以说,宋代的儒学经过之前几代的洗涤冲刷,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生命特性——即包容与抗争的辩证统一。

而关于如上时人与后人矛盾的出现,陈植锷先生在书中也做出了分析。他指出,之所以有程、张之言,是源于宋人在创作初期关于以儒之文同样可以表达与佛老神似的内容的困惑。从这个角度来看,在二人驳斥佛家学说的同时,自身已经试图将“宗儒为本”变成“援佛入儒”了。同时,这种变化恰恰说明了北宋是一个特殊的时代,有宋之后的佛学,在传播过程中借助了儒家的传统思想,这在传播之初必然遭到了传统文化的排斥,但在宋代之后,文化的融合开始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二、北宋时僧人团体的儒化

宋代,“老观、佛寺遍满天下”“天下名山,惟华山、茅山、青城山无僧寺”,北宋时期寺观总量达到了四万两千余所;宋真宗时期,僧人数量达四十五万以上,为历史最高。可见宋代僧侣活动的所是极其广泛的。寺院不仅是宗教中心、经济中心、艺术中心、教育中心,也是一个重要的学术研究与交流中心。宋代商品经济的发达同样赋予当时僧侣修身养性、参禅论道的土壤。

在这个时代的僧人团体,除了规模扩大且文化素养空前提高之外,最大的一个特点即儒化。这种特点表现为习儒术、读儒书、习作古文。究其原因有三。

首先,由于北宋时文人的地位获得了显著提升,文人团体空前庞大,许多僧人在皈依佛门之前本就是儒士出身,这些人又被称作“学问僧”。如成都府昭觉寺禅师克勤,“彭州骆氏子,世宗儒。师儿时日记千言,偶游妙寂寺,见佛书三复。怅然,若获旧物。曰:‘予殆过去沙门也。’即去家”;慈明禅师,“少为书生,年二十二,依城南湘山隐静寺得度”;临安府径山别峰宝应禅师,“嘉州李氏子,自幼通六经,而厌俗务,乃从德山清素得度具戒,后听《华严》《起信》,既尽其说,弃依密印与中峰”;南宋著名僧人大慧宗杲,“宣州宁国奚氏子,幼警敏,有英气。年十三始入乡校,一日与同窃戏谑,以砚投之,误中先生帽,偿金而去。乃曰:‘读世书,曷若究出世法乎?’即诣东山惠云院出家”等等诸如此类。也就是说,宋代有一部分的僧人,其实本就是受正统儒家教育和拥有儒教世界观的儒士,这样“特殊”的僧人群体也在僧人儒化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次,宋儒在宋代文化体系中占有不可撼动的统治地位,佛教徒的传教遇到了极大的阻塞,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僧人不得不用儒学思想和儒家惯用的表达方式来解读佛门之学。陈植锷先生在《北宋文化史述论》中提到:“大凡引进一种新思想、新事物,在立名问题上大抵不离这样两种形式:一是根据旧思想去理解新名词,一是借用旧名词去附会新思想。”苏轼在《书柳子厚大鉴禅师碑后》中提到:“释迦以文教,其译于中国,必托于儒之能言者,然后传远。”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必须借助于中国传统文化,才能减少其传播的阻力和压力,尤其是孺学的抗拒力;同时,佛教自身也不得不与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比较和吸收,在可能的范围内,对自己的理论加以补充、修正、解说,逐渐与儒学合流。这种迫于儒家“压力”之下的妥协,也促进了北宋僧人的儒化。

值得一提的是,这时的僧人的儒化不仅仅局限于思想上被迫的接受,北宋时期一些僧人开始主动向儒家原典靠拢,积极地投入到儒家思想的解读。在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即为智圆与契嵩。智圆自幼喜好儒学,关于儒家中庸思想最重要的论著是《中庸子传》。在这篇著名的学术论文中,智圆受天台宗“三观”学说中“中道”思想的启发,提出了儒家中庸乃“龙树所谓中道义”的著名命题,因而轰动了北宋学术界。陈寅恪先生将其誉为宋代新儒学之先觉。同样,云门宗僧人契嵩先于司马光、二程之前作《中庸解》,站在佛教的立场上对儒家中庸思想给予了系统的探讨与回应,为宋学形成前后儒佛在“心性义理”之学方面的渗透与融通铺平了道路,从而使中庸在儒家哲学中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另外,从文学角度看,禅宗的文字化也推动了僧人的儒化。禅宗在北宋以前,一直以“直指心源,不立文字”为特征。而随着唐以后佛教文化的广泛传播,禅宗需要新的变化,由于北宋对文学的关注度极高,禅宗由原先的“不立文字”慢慢发展为“不离文字”。这种变化表现在文士同禅僧的交往。如苏轼晚年于《付僧惠诚吴中代书十二》:“吴越多名僧,与予善者常十九。”欧阳修晚年同沙门交往频繁,自号“六一居士”(“居士”为佛门对在家修行之信徒的统称)。黄庭坚因与禅宗黄龙一支交往密切,后列名灯录,定为传人。除此之外,诗僧的大量出现也是禅宗变化的另一标志。僧人涉足诗歌、文学艺术,以及与儒家士大夫的广泛交游,加深了他们儒学化的进程。

综上所述,北宋时期佛儒文化的相通与承载着不同传承使命的阶层之间的交流,促进了宋代僧人的儒化,这不仅为宋代术乃至中国文化带来了新的成分,并且直接推动了之后的中国佛教文化向着世俗化、政治化、多元化方向发展。

参考文献:

[1]陈植锷.北宋文化史述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2]普济.五灯会元[M].上海:中华书局,1984.

[3]韩毅.宋代僧人对儒家反佛思想的认识与回应[J].兰州学刊,2010.

[4]吕肖奂.宋代僧人之间诗歌唱和探析[J].四川大学学报,2014.

[5]赞宁.宋高僧传[M].上海:中华书局,1987.

作者:邓泰,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宋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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