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海霞 亢西民[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赵本山文化现象”与我国当代通俗文化建设
⊙ 孙海霞 亢西民[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本文从赵本山文化现象入手,探讨“雅俗之争”背景下通俗文化的社会价值;并把赵本山文化现象作为我国当代俗文化的一个典型样本,通过对赵本山小品成功得失的分析,对我国当代通俗文化建设提出建议。
赵本山文化现象 俗、雅文化 俗文化的建设
一直以来备受热议的赵本山文化现象,可以说是我国当代文(艺)坛的一道奇观。赵本山自从上世纪90年代第一次以小品《相亲》亮相“春晚”以来,在之后的二十余年间,他几乎成为“春晚”的常客,而且每年“春晚”关注的焦点也都集中在了他的小品上。他的小品之所以大受欢迎,除了其自身内容和形式的搞笑之外,更重要的是选材接近百姓生活,话语通俗易懂,老少皆宜,极大地满足大众的审美和娱乐的需要。可以说这位集知名度和认可度于一身的艺术家长时间以来都受到广泛的关注,其小品也受到普遍的认可和推崇。有人称其为“人民艺术大师”“东方卓别林”“小品王”,更有人认为赵本山的小品艺术架起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欢乐共鸣的桥梁。①然而,近几年,赵本山逐渐从“小品王”的神坛上被拉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质疑和批判。其中清华大学教授肖鹰曾多次批评赵本山的创作是低俗的艺术,他认为赵本山的成就并不是因为赵本山真正“艺盖天下”,而是由于赵本山拥享了中国主流媒体持续不断的追捧和神化。②赵本山近几年连续缺席“春晚”以及各种大型文艺座谈会的事实似乎也向世人印证着“赵本山时代”的结束。赵本山在演艺之路上不断地摸索前进,从表演二人转的“草根儿”艺人成功转型为家喻户晓的农民艺术家。“俗”始终是其作品的最大特色,是他在创作中无法回避的话题,而以赵本山文化为代表的俗文化也成为我国当代俗文化发展的一个典型案例。
要对赵本山小品做出客观全面的评价应从两个方面来探讨分析。
一方面,赵本山小品以“娱乐”大众的方式揭示出发人深思的社会问题,无疑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赵本山是地地道道的来自东北农村的农民艺术家,他的小品绝大多数都是以“农村日常生活”为大背景的。纵观赵本山在“春晚”上的一系列小品,塑造的人物形象也多是以衣着朴素的“普通农村人”为主,还有不少的小品是以农村人进城生活或打工为背景来展开故事情节的,如《城市打工妹》中农村大妈进城打工的形象,比如《钟点工》中闷在城市儿子家中无人陪伴的老人,都是来自于农村的人物。小品塑造了具有泥土气息的经典人物形象,反映了农村以及城市的生活百态,从而形成了赵本山小品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首先,赵本山的小品选材于乡土生活,多以展示小人物的生活为主,关注小人物的心理,演绎其日常生活,成为小人物的代言人。小品《相亲》是赵本山首次亮相“春晚”舞台上的作品,这部小品以相亲为切入点,将百姓生活中的“黄昏恋”现象搬上舞台,让观众在感叹人世艰辛的同时感受到对未来生活的渴望。小品《我想有个家》以电视征婚为背景,小品反复提到“想有个温暖的家”“想找个人心贴心说说话”,体现的是人们对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的憧憬与追求。在与宋丹丹合作的小品《昨天·今天·明天》中相互“揭短”却生活甜蜜的农村老头和老太太“白云黑土”,更是千千万万寻常夫妻的写照。不论是最开始和黄小娟搭档的小品还是到后来与宋丹丹搭档的“白云黑土”系列,抑或是赵本山其他的小品,从“小人物”的视角出发来演绎生活的故事始终是赵本山小品的一大特色,而其小品中的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来源于真实的社会原型,都是我们身边最平凡而普通的人。其次,赵本山的小品所要表达的主题都源于社会上的某些现象,其小品多以戏谑的手段来批判和讽刺那些群众普遍不满的社会现象并通过调侃的语言引出一系列的社会敏感话题,不仅表达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更加反映出时代的需求。在反映人际关系的小品《同学会》中,不论办同学会的目的是使“公司运转”,还是老疙瘩的感慨“只记住当今的吴德贵,却忘了过去的老疙瘩”,这都是对人与人之间注重利益关系而缺乏真实感情的批判与鞭挞。在反映吃喝成风的小品《牛大叔“提干”》中,公司大摆筵席铺张浪费而却以“经费紧张”为由迟迟批不下学校需要的玻璃来。在反映干群关系的小品《三鞭子》中,“老破路”严重影响了经济的发展却没有人铺从而反映了某些政府官员只顾吃喝而不为老百姓干实事的社会现象。而以农民模特为题材的《红高粱模特队》以“劳动者是最美的人”为主题,呼吁人们热爱劳动,尊重劳动者。其小品《卖拐》《卖车》《功夫》则以“忽悠”为主题揭示了社会上存在的逐利行为与欺骗行为。赵本山小品的价值及其成功之处就在于人们观看这些小品后并非“一笑而过”,而会有意识地对那些隐藏在逗乐背后的某些社会现象进行反思和回味。
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赵本山的某些小品无论是在内容方面抑或是形式方面都存在着一些低俗的成分,这不仅不利于对大众精神的陶冶,而且对我国当代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建设也产生了不良的影响。当今社会,由于文化产业日益世俗化和商业化,人们逐渐对文化艺术的追求和审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整个社会也由此形成了一种浮躁的“娱乐至上”的文化氛围。面对这种大的文化发展趋势,赵本山把握到大众追求娱乐的心理,继续以扮丑逗乐为原则。于是,为了适应消费市场的需要,他的艺术创作渐渐地倾向于低俗化。赵本山小品的流于低俗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赵本山小品的语言大都取材于东北二人转,而二人转中经常掺杂着一些“荤段子”,所以赵本山的小品中经常会有意无意出现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关于性的暧昧的“说口”。比如小品《相亲》中,老蔫儿对马丫说:“没事,就当姐夫和小姨子闹着玩的。”在小品《红高粱模特队》中,对“摸谁”“勾引”这样的具有一定“性”暗示的字眼的拿捏使用。特别是在《钟点工》中,“用我的身心换来你的笑容”以及“陪说话,陪聊天,陪唠嗑”中的“三陪”的说法让都容易让人有意无意地进行种种联想。在赵本山的众多小品中,都直接或隐晦地利用种种场景或言语来制造一种朦胧而模糊的性描写,这种靠着“性”来制造笑点和看点的方式毋庸置疑是低俗的,这种言语行为所传递的信息不仅会对社会整体的文化氛围造成不良的影响,同时一定程度上也不利于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发展。第二,利用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嘲弄来制造笑点是赵本山小品低俗的又一体现。在小品《卖拐》中,赵本山发挥其表演功底将一瘸一拐的残疾人模仿的惟妙惟肖,而范伟扮演的那个痴痴呆呆前言不搭后语的智障形象同样深入人心。但也正是对这两个特殊社会群体的模仿,让《卖拐》这部小品遭到了来自社会各界的一系列的道德和舆论的谴责。著名学者吴祚来指责其“以调笑残疾人为乐事”“对弱势群体的不尊重”。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虽然成功地娱乐了观众,但这种对残疾人和智障群体的特写镜头无疑触动了这些社会弱势群体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使得他们的生理缺陷被赤裸裸地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第三,除了对残疾人的模仿以外,赵本山的某些小品中还存在着一些给人起绰号的现象。尽管赵本山本人也曾解释说在东北农村给人取外号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而且东北农村人并不会对此耿耿于怀反而觉得是昵称。赵本山还解释说他只是想把最“原生态”的东西搬上荧屏。但他的这种不加以分辨和不进行取舍的行为无疑有“丑化农村,丑化农民,丑化老百姓”之嫌。“原
生态”不应该成为低俗文化传播和蔓延的保护伞,更何况所谓的“原生态”文化并非是不分是非对错,不论道德准线的“拿来主义”,它应当是经过一番判断和取舍之后的对艺术的加工与提纯。本质上说,无论是对残疾人的模仿还是利用他人的生理缺陷进行调侃都是对社会弱势群体不尊重的具体表现。而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在这种明知会给社会弱势群体带来心灵创伤的情况下依然利用其生理缺陷来大做文章的行为显然是一种缺乏人文关怀的表现。
对于赵本山的小品表演,由最初的赞扬、追捧,到备受争议,被贴上“俗”的标签,受到越来越多关于其小品俗而不雅、难登大雅之堂的批评,由此而引发文艺界和各界人士有关“俗雅之争”以及有关“雅”“俗”文化关系的种种讨论。
一部分代表精英文化的学者站在知识分子的角度和主流文化的立场上,认为文艺的发展应该以“雅”为指向标,应用高雅的文化形式去引导社会主义文化的建设发展;而一部分代表大众文化的艺术家则站在草根文化的立场上,认为俗文化应扎根群众,带有泥土气息,应该符合人民大众的审美要求。客观地讲,纯粹高雅的文化艺术其受众只能是一小部分的精英群体,很难在人民大众中广泛传播,而俗文化为大众所喜闻乐见却又往往容易流于低俗。要厘清这个问题,就需要我们首先对什么是“俗文化”什么是“雅文化”,以及二者之间的关系做一简单分析。人们通常把雅文化理解为一种文人文化、精英文化,如诗词歌赋,等等;而把俗文化理解为民间文化、大众文化,如民谣俚语等等。俗文化乃是一种从各个地域的民风民俗中逐渐形成发展而来、具有泥土气息的生命力极强的文化形态,一种从普通百姓的日常文化中提取出来的文化表现形式。俗文化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最平凡的大众生活有着深远的渊源,它深深地植根于人民大众生活的泥土之中,拥有最为广泛的受众群体。人食五谷杂粮而活于俗世,无论是谁都无法回避俗文化对我们生活的影响。
由此而知,首先,通俗文化是一种合理的社会存在。其本身具有一定的社会客观性,由于取材来源于老百姓日常的生活,宗旨也是为广大人民大众服务,所以自然决定了其存在的合理地位。其次,通俗文化有其自身独特的魅力,它是我国当代文化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社会主义文化体系中发挥着无可代替的作用。通俗文化不仅在我们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起着积极的作用,而且它所具有的植根群众、贴近生活、通俗易懂的特点使得其成了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有力的补充。再次,通俗文化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引发人民大众的情感共鸣,成为洞察社会现象的窗口。它通常以戏谑或调侃的方式来反映社会上所存在的各种现象,演绎平民化的生活,展现小人物的心理愿望和精神诉求,甚至有时可以假借娱乐之名在使观众捧腹大笑的同时揭示某些发人深思的社会问题。这些都使得通俗文化成为人民大众所喜闻乐见的文化形式。
其实,“雅文化”与“俗文化”也是相对而言,“雅”与“俗”彼此之间并非非黑即白、不能相容的对立关系,更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二者之间也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它们彼此之间可以相互转换。例如我们今天看起来很雅的昆曲,在此之前也曾是下里巴人流行的通俗艺术。雅文化作为与俗文化相对而存在的文化形态,则往往是以俗文化为母体孕育和发展而来,它是对俗文化的提炼与升华,是民族文化的营养和精华。俗文化和雅文化都在多元文化体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毛泽东所提出的“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统一的问题③,其根本目的也就是希望达到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的和谐统一。
总而言之,通俗文化作为与高雅文化相对的一种文化形态,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价值。我们不能一概贬抑和排斥通俗文化,因此也没有必要把赵本山的小品改造成“阳春白雪”那样的高雅文化。赵本山的小品本源于乡土文化,相比那些高雅的文艺作品其“接地气”的艺术风格更贴近寻常百姓的生活,有着广泛的受众群体。因而,赵本山小品雅俗争论的关键并不在于到底“雅”与“俗”孰是孰非的问题,而应该更多到去关注俗文化自身的健康发展,即应当在肯定通俗文化价值和地位的基础上,摒弃赵本山小品中那些“流于低俗”的文化元素,不断将其引导到“通俗而不低俗”的文化道路上来。
赵本山凭借着以“俗”为特色的小品表演成为“春晚”的常客,一路走来,由最初的扎根泥土为大众所喜闻乐见,再到备受争议、赵氏娱乐帝国风雨飘摇,到最后被批低俗而告消歇,标志着“赵本山时代”的结束。这一文化现象不仅反映了我国当代通俗文化的发展态势,同时也提示我们不得不关注当今文化发展、文艺建设所面临的日益低俗化问题,不能不引起我们对“赵本山文化现象”所反映的我国当代通俗文化建设问题的深层次思考。
第一,于文艺创作工作者而言。首先,要把不断挖掘优秀的民间艺术、文化遗产,作为当务之急,在保证文艺作品质量的前提下,不断进行创新,创作出新的更多的文化产品,以满足不断增长的人民群众精神消费的需要。这里的创新不仅仅意味着要不断探索新的题材、内容与表现形式,同时还要做到能够把握时代脉搏,创作出贴近现实,反映民族核心价值观、时代需求和时代精神的好作品。其次,作为我国社会主义文化建
设的一员,文艺工作者应始终以服务人民大众为根本原则,以推动通俗文化的健康发展为己任。在创作中不断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既要紧随时代的步伐又要确保作品的质量,不断剔除作品中的低俗成分,为我国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再次,作为一名文艺创作工作者,更需要树立以人为本的理念。毛泽东说:“任何一种东西,必须能使人民群众得到真实的利益,才是好的东西。”④这就要求文艺创作者必须深入人民群众,走进人民群众的生活,关注社会底层民众的心理愿望,特别是那些社会弱势群体的利益和精神需求;以创作贴近百姓生活,反映百姓需求,符合人民大众利益的作品。
第二,于广大人民群众而言。首先,提高自身文化素质与审美鉴赏水平是自觉辨别和抵制低俗文化的前提条件。低俗文化之所以能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广泛地传播和蔓延,这与它有着大量的受众是密不可分的。然而当前某些群众由于自身文化水平过低不仅不能够自觉做到抵制低俗文化,反而成为低俗文化产品的消费者、传播者,这对建设社会整体良好的文化氛围是十分不利的。因此,要努力提升自身文化素质,不断提高对文艺作品的审美能力和鉴赏能力,这将有利于我们自觉抵制低俗文化,从而对限制低俗文化的传播与蔓延起到重要作用。其次,群众对文艺创作者及其作品的理性判断是抵制低俗文化的重要途径。大众对文艺作品的鉴别既应当做到客观而全面的评价,同时还要具有一定批判性的思维和辨别取舍低俗文化的能力。要评判一个文艺工作者是否对社会文化建设具有贡献,不仅仅要看其创作的内容或形式是否符合人民大众审美的要求,更要从社会实践的角度出发评判它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和效果。
第三,于国家相关部门而言。首先,要从源头上限制和杜绝低俗文化的传播。以党和国家的文化方针为指导,高标准严要求,对艺术作品进行严格把关,负起监管和引导的责任;制定政策鼓励文艺创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注意不断提升文艺作品的质量,更好地促进通俗文化的健康发展。其次,应采用灵活多样的方式、通过举办各种系列活动来大力推动通俗文化的发展。比如通过举办与通俗文化相关的比赛等文化活动,选拔、储备更多的人才,培养大批优秀的青年文艺工作者,推动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健康持续的发展。
“赵本山文化”现象作为当代俗文化的一个典型样本,对于我们如何正确认识对待俗文化,促进我国当代通俗文化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我国当今文化产业高速发展而文化产品的质量堪忧,这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关注通俗文化的生态环境以及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探索如何进一步加强我国的通俗文化建设,将那些源之于民间的原生态文化、民间文化,引导到大众所喜闻乐见的“通俗而不低俗”的健康文化上来,使其能够更好地为我国社会主义精神文化建构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①平燕、鄢二星:《浅析赵本山小品语言艺术的“俗”与“雅”》,《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
②肖鹰:《大众品味为何低俗化》,《文学报》2013-03-07。
③参见1942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④参见1942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1]雷朝辉,杨季翰.赵本山春晚小品的俗与雅[J].当代电视,2009(4).
[2]平燕,鄢二星.浅析赵本山小品语言艺术的“俗”与“雅”[J].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4).
[3]胡璇.赵本山现象研究综述[J].怀化学院学报,2013(2).
[4]肖鹰.大众文化品位为何低俗化[N].文学报,2013-03-07.
[5]高传敏.新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视角下的赵本山小品[D].延边大学,2015.
[6]才凤伟.从赵本山小品的流行看我国当代大众文化的发展趋向[D].兰州大学,2008.
[7]田川流.论俗文化的当代意义[J].艺术百家,2012(3).
[8]卜凡.赵本山央视春晚小品的文化学和美学解读[D].四川师范大学,2012.
作者:孙海霞,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大四在读本科生;亢西民,文学博士,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本文系2015年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赵本山‘文化现象’批判”项目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510118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