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保罗
痛客,他们能够从各种社会现象和问题中找到普适性的、亟待解决的关键需求,形成并提出痛点。中国痛客大赛的对应的痛客,来自全国各地,而痛点则涉及了当下备受关注的P2P监管、食品安全、新能源汽车、网络信息安全等热点。这些痛点的汇聚,很可能形成一个扩张力强大的创业点子和商业方案。
但是,发现需求的痛客并不是“嗅觉敏锐”的商人,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对国家、社会和家庭有着担当的社会中坚人群,发现痛点并非基于逐利,初衷更多的是来自于推己及人的人文关怀。
籍中苏:为中药提炼“科学化”疾呼
61岁的籍中苏是国内顶尖的消化内科专家之一,也是贵州省消化内镜学会副主任委员。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健谈、风趣,逻辑清晰。
他提出的痛点是新药研发的“瓶颈”问题:—方面,在很多领域,新的致病因素不断引发新的疾病,或原有疾病的发病率大幅增加。更严重的是,原有疾病抗药性不断增强,使得“药效”不断降低。
但另一方面,在人类面对艾滋、寨卡、SARS、埃博拉等疾病的时候,由于资金、技术和药企的逐利倾向等因素,新药研发效果并不佳。因此,形成一个疾病“版图”不断扩张,药物研发却严重滞后的“反差”。
在中国,新药研发的“瓶颈”更明显。由于地区分割的问题,中国的制药企业呈现分散化和规模小的特点,多数药厂都没有足够资金、意愿去研发新药。现实情况是,仿制药成为了医药企业药品“研发”的主流模式。
籍中苏对《南风窗》记者分析,新药研发耗时长、花费大是一个客观事实,但不妨换个角度想问题——我们并没有充分利用中药的宝贵资源。目前,中药“研发”的方法存在两个缺陷:一是品种选择上相对盲目,范围太广、流程繁杂;二是流程传统,费时费力,投资巨大。
目前,中国中药的“提炼”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方剂照搬”,简而言之,就是中药大夫开出一副药的方剂,医药企业按照药方比例对中药材进行混合,制成成药。实际上,这种模式就是把“熬中药”机械化而已。比如,便捷药店到处有售的六味地黄丸,就是采取的这种模式。
另一种模式是“单药提炼”,即只对某一味药进行提炼,提炼其有用物质,进行大规模生产。“青蒿素”就属于这种模式。此外,患者耳熟能详的柴胡注射液、清开灵、炎琥灵、穿心莲都属于这种提炼类中药。
这两种模式中,真正的创新并不多,这些混合方剂和单药是现成的“研发成果”,也不需要进行知识产权保护,因此很多时候都是药企直接复制使用。这对药企来说,不需要研发投入,是最省钱的制药模式。
但这两种基本上不需要研发投入,只对现有方剂进行处理的模式之下,中药其他未被开发的宝贵资源却被白白浪费。对此,籍中苏深感痛心。
籍中苏认为,要全面从我国中药文化汲取资源——包括中草药、苗药、藏药、单方、验方等,必须彻底改善传统的制药方法。对此,籍中苏还设计了一个优化后的研发流程:先是初筛,从初步选定的方剂或药物中提取相关汁液,对特定的和相关的细菌、病毒、癌细胞等进行药敏试验。
第二次筛选:筛选掉无效或效果不好的,对有效的方剂或药物进一步精制纯化,进行动物模型试验,进一步了解效果和安全性。
第三次筛选:再纯化后,以医院制剂和协定处方形式,先口服,再肌注,再静注给药,观察疗效和安全性,积累病例。在保证效果和安全后,申报新药,批量生产。
籍中苏坦言,要解决这个痛点,需要药企、科研院所、政府的“合力”才可以完成,也需要一定的投入,因此需要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
籍中苏曾任六盘水市人民医院党委书记、院长,还担任过六盘水市卫生局党组书记、局长这样的行政工作。他认为,中国医疗和药品研发的创新,应该基于中国的国情而定。痛客大赛就是一个非常符合中国国情的平台。
籍中苏对《南风窗》记者讲了一个故事:在上个世纪,中国乡间的“赤脚医生”给患者治疗“拉肚子”时,会给患者吃“钡餐”。久而久之,很多患者反映,吃了“钡餐”之后,不光拉肚子好了,而且以前的胃疼也好了。
这是为什么?在当时的中国,没有人对此深究。因为当时没有胃镜,无法判断引发胃病的原因,所以中国的赤脚医生索性将“钡餐”作为了治疗胃疼的常用药物。但后来,澳大利亚人巴里·马歇尔发现,原来是“钡餐”可以杀灭消化系统的幽门螺杆菌。为此,他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奖。
籍中苏不无遗憾地说,中国当时有数以十万级的赤脚医生,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有过“深究”或者“较真”。如果当时有痛客平台这样鼓励“深究”社会痛点的机制,获得诺奖的可能会是中国人。
陈听:让农民工“血汗钱”拿得更踏实
陈听是贵州双龙航空港经济区政法与社会工作局行政执法处负责人,他提出的痛点可以说是“社会之痛”——农民工被欠薪如何高效、妥善解决的问题。
据陈听透露,根据贵阳市劳动监察部门近3年的统计数据,拖欠农民工工资占据全市所有欠薪事件的90%以上,每年涉及的金额在四五亿元左右。2015年的金额最高,达到了6亿多元,涉及的农民工多达4万人。
硕士毕业的陈听一直在政法系统工作,多年和这一类事件打交道的经验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为此,他一直在思考,是否可以给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
农民工欠薪的问题不光是贵州、贵阳的问题,而且是全国性的问题。目前,中国大约有2.5亿农民工在各地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他们是国家建设的重要力量,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这是政府部门的职能。与此同时,预防或者妥善解决这类事件能够降低社会成本,也是维护社会稳定,推动改革深化的前提之一。
陈听说,在讨薪事件中,一个常见的“疑难杂症”是薪资的数据不客观、不准确。他对《南风窗》记者举例说,一个建筑工程会层层转包,到最下面的,带着几十个农民工的最低层级“包工头”可能已经转包了近十次。
由于工作量直接和薪资挂钩,在每一个层级,都有人会虚报、瞒报,这样最后到了最上级的施工单位,往往会因为数据对不上而扯皮。实际上,除了施工单位发不出工资来,或者分包商“跑路”等原因,数据“扯皮”也可能是欠薪事件的导火索。
陈听还表示,在全国的一些讨薪事件中可以看出,劳动监察部门对于这一类事件几乎都是“事后解决”,而很少拿出“事前预防”的办法。“事件集中爆发,监察部门人手有限,这时常让监察部门很被动。”陈听说。
善于观察的陈听还发现一个问题,即农民工欠薪的群体性事件一般多发生在三个时点。一是开学前后,二是春节之前,这两个时点主要是因为农民工子女开学要缴纳相关费用,和春节返乡讨薪。第三个时点则是“两会”前后。某种意义上讲,农民工在讨薪问题上已经有了“经验”,即懂得选择“特殊时点”,从而吸引社会的关注。
因此,讨薪问题其实是一个具有社会普遍意义的重大痛点,事关社会稳定的大局。“痛”在急需一套完整的数据系统,既能有利于薪资数据的准确,维护农民工的利益,又能提前对监察部门予以有效的“预警”。
目前,陈听的这一痛点已有创客按手,一套基于虹膜识别技术的数据平台成为了解决方案。
石木旺:发展中国人的无线充电技术
石木旺是鼎木清源(北京)科技有限公司的负责人,他提出的痛点是,中国发展电动汽车必须首先解决电动汽车“无线充电”配套的问题。他告诉《南风窗》记者,之所以提出这个痛点,来自于他对行业的三个判断。
新能源汽车是一个世界性的潮流,主要分为纯电动和油电混合两个分支。在石木旺看来,中国未来的方向一定是纯电动汽车,而不是油电混合。
因为,在油电混合领域,日本、美国的技术较为成熟。但在纯电动领域,中国和发达国家几乎处于同一起点,甚至领先于后者。在国内,中国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纯电动汽车的产业链,从整车、零部件到充电配套装置,中国都有很多成熟的规模化企业和具有竞争力的技术。中国基于壮大和扶持国内产业的目的,也必然会选择走纯电动汽车这一条路。
实际上,石木旺的这种看法是完全有道理的。一个简单的例子是德国,该国之所以决定在未来全面废弃核电,而改用其他清洁能源,其中重要的原因在于,由于历史原因,德国在核电领域的技术水平远不如邻邦法国。因此,全面废核,另起炉灶,这是一种国家层面的产业竞争策略。
石木旺的另一个判断是,电动汽车领域民营资本的空间越来越大。2014年,国家电网向社会资本开放分布式电源并网工程和电动汽车充换电设施两个市场领域,这意味着在2020年将可能撬动2000亿元的一个市场规模,而分食蛋糕的主角是民营资本。
第三个判断则是无线充电技术和设备会有巨大的成长空间。“举个例子,在立体停车场内,树立一个有线充电桩会影响空间的使用,无线充电技术就显得很重要。”石木旺认为,某些特殊的“中国国情”也意味着无线充电的市场空间。
他对《南风窗》记者举了一个真实案例,在西部某省,一项几百个电动汽车无线充电桩的建设项目突然被领导否定。后来了解,被否定的重要原因之一,竟然是当地有人担心充电桩设备价值昂贵,容易被偷盗,从而引发安全隐患和社会问题。
石木旺表示,自己之所以提出这一痛点,在于看到这一痛点后面的产业机遇,希望更多“有办法”的技术人员、创业者—起解决这一电动汽车产业在“基础设施”方面的瓶颈。纯电动汽车,这是中国产业界难得的“弯道超车”机遇之一,需要痛客的“想法”,也需要创客的“办法”。张巨鹏:食品安全的源头之“痛”
今年3月,在收到“痛客大赛”即将举行的消息的时候,张巨鹏认为是将自己多年的想法进行梳理的时候了。
张巨鹏在工商系统工作了20多年,目前是甘肃白银市胜利路工商所的副所长。胜利路工商所的管辖区域属于当地的城乡结合部,“农耕文明”、“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在这里交汇,这里是一道中国食品安全监管最富有代表性的截面。
在各处市场,新鲜的蔬菜、牛羊肉,禽类,还有饮食小摊的鲜炸食品,散发着各式各样的味道,夹在空气之中,展示了西北饮食朴实、原生态的一面。但在食品安全的监管上,张巨鹏和他的同事们丝毫不敢松懈。
作为一名流通领域的一线监管人员,张巨鹏对食品安全有着相当的“发言权”。他不无感慨地对《南风窗》记者说,数千年以来,只有新中国真正解决了老百姓能够吃饱的问题,这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伟大成就。但我们的食品安全领域存在不少隐患,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现实。
在销售终端,比如超市食品专柜、路边小摊,工商部门的抽检,发现食品农药超标的情况并不少见。“一些问题让人揪心,光靠工商部门一家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需要形成社会的合力,最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张巨鹏从小在西北农村长大,言语中时常透露出了基层干部的责任心和西北汉子的豪爽以及质朴。他说,自己对食品的“源头”非常关注。小时候,老家种菜很少打农药,那个时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绿色食品”。但现在,全中国的农民超标、超剂量使用农药的情况并不是新鲜事。
除了农药使用之外,饲养行业还经常存在使用“催肥饲料”的情况。“只要鸡鸭长得肥、长得快,什么都可以喂。”张巨鹏说,业内人士把这一类食品称为“速成肉”,很让监管人员头疼。“一些物质在人体内无法分解,积累之后会引发病变。”张巨鹏说,工商部门对流通领域的食品只能是抽检,而且局限于人力、物力,抽检的面也有所局限。
食品问题无疑是真正的“时代痛点”。在最前端的生产环节,并不能完全苛责农民,害虫的抗药性越来越强,农民要维持自己基本的收入和生活,使用农药的确是个无奈的选择。张巨鹏认为,食品安全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生产者、流通环节以及终端消费者,监管者都需要作出各自的努力。一个真正的解决方案,既要从严治理,也要考虑相关方面,比如农民的利益。
对于自己提出的痛点,张巨鹏坦言,解决的难度很大,但并非完全不可能。从纵向看,这是一个涉及各个环节的问题。从横向看,也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因为食品、饲料的流通是全国性流通,需要在整个国家的范围内,形成社会的“合力”,共同找到这个痛点的解决方案,这也是他参加中国痛客大赛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