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宜芳 林荫庭
大一那年夏天,系里举行新生面试。有个从左营高中来的考生,他面容黝黑俊秀,几缕刘海率性地散落在额前。罗斯老师吩咐我:“跟他说把头发弄干净一点,把脸露出来!”这是我对布拉瑞扬说的第一句话。当时我怎么也想不到在之后的岁月里这个男孩几乎占据了我人生的一半。
舞蹈和爱情是我人生里的两个半圆,无论少了哪一半,我的生命都是不完整的。过去几十年来,我一直努力地同时拥有两者,但两者相容相斥,使我陷入无尽的拉扯与挣扎之中。
布拉瑞扬能编又能舞,在舞蹈界是颗早慧的星星。大学还没毕业,罗曼菲老师就帮他办了独舞首展,那时他已是报纸上的明星了。我们都很在意对方的舞台,付出的代价就是长期的聚少离多。
1998年,我参加了云门“水月”的演出,布拉瑞扬在台湾为云门二团创团编舞。那时我已经答应葛兰姆舞团新季的演出,但我不愿与布拉瑞扬分开,就立刻飞到纽约向舞团辞别。然而,艺术总监极力挽留,再三表示我若离去他们就无法演出了。
我陷入了痛苦之中。后来,我打电话给布拉瑞扬,他表示我应该留在纽约好好跳舞,不要为他放弃了这个大舞台。就这样,我们又一次分隔两岸了。这是最痛、最无奈的一次经历。
2001年底,我与布拉瑞扬共组“布拉宜芳舞团”,推出他编创的作品《单人房》。
我们跳的是双人舞。舞台上只有一张巨大的木桌,我们俩永远是一个在桌上一个在桌下,从不相会,那种“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情境就是我与布拉瑞扬许多时候的写照。当我们思念彼此时,对方永远是在一个相反的时空里。
我也曾经试图追着他跑。2003年,布拉瑞扬考上了维也纳的一个舞团,于是我婉拒葛兰姆舞团的邀约,拖着行李来到维也纳面试。舞团经理看到我“葛兰姆舞团首席舞者”的资历后非常讶异,当天就给了我合同,我和布拉瑞扬终于在同一个舞团了。遗憾的是,舞团的行事风格和我们的期待相去甚远,两个月后我们就离开了。
回到纽约,为了付房租与押金,我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积蓄,最后口袋里只剩下37美元。我不敢让爸爸知道这件事,只好向姐姐求救。布拉瑞扬见我如此紧张,就在一个舞团里找了份差事,一个小时10美元。我很心疼他,毕竟这是大材小用。
不久,罗曼菲老师向布拉瑞扬伸出了双手,邀请他回台湾担任云门二团的驻团编舞家。虽然留恋两人相守的日子,但我不希望他放弃可以发挥才能的机会,于是说道:“你回去吧,至少可以做你想做的梦。”于是我们又变成分隔东西的参星和商星了。
2005年我34歲,与布拉瑞扬的爱情马拉松已经跑了15年。很多人好奇我和布拉瑞扬之间有没有竞争关系,会不会有“同行嫉妒”之类的事情发生,我想套用一句他的话回应:“我们之间很难有竞争关系,因为我们都太希望对方好了。”我们俩既像一般的情侣也像工作伙伴,该有的争吵一点都不比别人少,该有的相知相惜也不比别人少。我们都肯定对方,也都在磨合对方的棱角。
(摘自《听从自己内心的安排》中国友谊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