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慈禧太后磕头请安后,她下了一道特殊的命令:“德龄,你用手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我有没有发烧。”我刚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她的额头上就感到不妥,我说:“是的,老佛爷,您的确发烧了。”
李莲英当时站在太后身后,但没有太后的圣谕,他只好一脸媚笑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大一会儿,太后下决心似的对李莲英说:“你快去太医院找几个当值的太医过来。”李莲英是何等聪明的人,早上看到太后不舒服,早就派人找好了御医,此刻他们正在偏殿候着呢。
不到三分钟,四位御医陆续走进来规规矩矩地磕头。太后吩咐两位女官把她的两只衣袖各卷起一半,将手臂缓缓放到御座两边的方几上,再在手臂上放两张很薄的手绢——为了不让御医直接接触太后的皮肤。
四位御医分作两拨,膝行到太后的左右两侧开始号脉。好长一段时间后,两边的御医对调了一下位置。这个过程中,谁也没有抬眼看一下太后的脸色。虽然他们都知道,查看一下舌苔或者面色对诊断有很大的帮助,但谁都没有胆量提出这个请求。国外两三分钟就可以断定的病,他们诊脉却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四个人一动不动,从远处看去,好像是靠着太后睡熟了一样。我瞧着当时的画面,简直有笑出来的冲动。
诊脉终于结束,四位御医几乎同时收手从地上爬起来,磕了几个头,什么话都没说就退了出去。太后对我说:“德龄,你跟着他们去瞧瞧。”我推测太后不信任这四位御医。
我们拐进了一座偏殿,那里提前预备好了四张桌子,四位御医进去后什么话都没说,每人占据一张桌子开始写自己的脉案。写脉案本来不需要多久,他们竟然写了半个多小时。写好以后,四个人的都不同,他们只好相互妥协,写出一套意思差不多的脉案,算是为太后确定了病症。病症确定以后,四个人重新坐回去各自写药方。他们每用一味药都要想好长一段时间,一个钟头后,他们都写好了药方,可想而知,四张药方各不相同。
四位御医的药方写好后,由我和李莲英转呈给太后。太后差人召来一个精通药理的老太监和一个管图书的太监,还命令女官取來了几册《本草纲目》之类的医书。她一边翻书,一边验看药方,还不时询问一下那个老太监。每个药方上大约有12味药材,四张药方里约有五六种药材是相同的,太后一边查看药方,一边由着自己的兴致撰写第五张药方。
第五张药方上采用了前面四张药方上的部分药材,至于这些药材混在一起是否合适,太后从来不管。写好新的药方后,太后并没有让御医研究一下,而是立即要抓药。虽说如此,如果太后吃了这些药出了什么事情,受责罚的还是那四位御医。四位御医虽然心里不太赞同太后的药方,可也只能奉命把药方上的药搭配起来。
煮药的时候,四位御医的表情非常严肃。煮好的药过滤到完全没了杂质,他们才把药倒进太后的玉碗和四个瓷杯中。
我心里纳闷,只见太后端着玉碗朝四人抛去一个眼神,他们一同把药汁一饮而尽。他们的这个举动让我吃惊不小,这是给太后看病,他们自身又没病,喝下这些药弄不好还要得一场病。这就是专制皇权,为了自身安全,竟然不惜损毁他人的健康。
(摘自《我和慈禧太后》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