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佳
摘 要:理查德.赖特的《土生子》是一部典型的迫害文本,包含了勒内.吉拉尔梳理的四种迫害范式。本文通过对四种迫害范式的分析,揭示白人对黑人的摧残导致黑人内心深处的二重性,主人公在与种族歧视抗争的过程中沦为了平复社会危机的替罪羊。
关键词:勒内.吉拉尔;替罪羊;迫害范式;种族歧视
理查德.赖特一改长久以来人们心目中“汤姆大叔”的温和黑人形象,创作了具有反叛精神,敢于挑战权威的“土生子”。作品一经问世便引发了巨大轰动。小说以主人公别格误杀白人女孩玛丽为主线,描绘了别格从杀人到审判《恐惧》、《逃跑》、《命运》中的身体行动及其心路历程。《土生子》是一部典型的迫害文本,取材1938年芝加哥黑人青年罗伯特·尼克拉谋杀一个白种女人的真实案件。主人公别格强烈的反叛精神及暴力倾向使他毫无疑问成了美国文化霸权及种族歧视思潮下的替罪羊。探究原因,黑人的野蛮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制度与环境所致,是美国文明的产物。
一、替罪羊机制及迫害文本
替罪羊一词为舶来品,取材于《圣经.旧约》中的一个宗教典故。上帝为了考验亚伯拉罕的忠诚,让其带着最钟爱的儿子以撒到一个指定地点,杀了以撒做燔祭。以示忠诚,亚伯拉罕照做了。就在亚伯拉罕挥刀的一刻,有个天使前来阻止,说:“现在我知道你是敬畏上帝的了,前面林子里有一只羊,你可以将它作为燔祭献给上帝。”正因如此,古犹太人便沿袭了一个传统。将每年的7月10日定为“赎罪日”。在这天,人们会举行献祭仪式。将一头公羊杀死献给上帝,另一只羊则会被放逐田野,称它带走了人类所犯的所有罪过。此后经过社会的发展,替罪羊机制逐渐发生了演变。从最开始的神秘仪式转化成一种社会行为。由人类代替他人或社会团体受过,以缓解社会团体中的危机,使社会秩序得以恢复,重现往日平静。
在吉拉尔看来,一个迫害文本中存在着好几种范式,但并不需要存在所有范式,其中三类就够了,甚至经常是两类。第一类范式,即一种社会和文化危机的描写,一种普遍的混乱;第二类范式,即“混乱者的罪行”;第三类范式,即这些被指控的嫌疑犯是否有被选定的特殊的标记和“混乱”的自相矛盾的标志;第四类范式,即暴力本身(勒内.吉拉尔,2002: 29)。它们的存在使我们确定:1.暴行是真实的;2.危机是真实的;3.挑选牺牲品不是根据人们给他们的罪名,而是根据他们具有的受害者的标记,根据所有可使人联想到他们和危机有罪恶的联系的标记;4.整个替罪羊机制运作的方向是将危机的责任推到受害者身上,并通过消灭他们,或至少把他们驱逐出受“污染”的团体来改变危机(勒内.吉拉尔,2002:29)。
二、《土生子》中的迫害范式
(一)社会和文化危机的描写
处于社会最底层,黑人一直都备受奴役与压迫,精神与肉体上饱受折磨。主人公别格就是生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一次,他失手杀害了他受雇的白人家庭的女儿玛丽,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当时社会深受吉姆克劳法影响,这一法案使种族隔离合法化,加之奴隶制以来对黑人的偏见,白人,尤其是白人女人对黑人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因而玛丽被杀害,凶手是黑人这件事在白人社会引发了各种猜想,黑人的境况每况愈下,白人对黑人的恐惧与憎恶与日俱增,在当时社会仿佛一场危机,其阴影久久不散。
(二)“混乱者的罪行”
这是指控受难者犯下的罪行。指控的罪状虽然多种多样,但仔细研究不难发现其统一性。首先是暴力侵犯他人,被侵犯者通常是最高权力机构的象征人,国王,统治者,或是手无寸铁的弱者,如妇女,儿童,这些人罪孽深重。其次是性犯罪,如强奸,乱伦。最后是宗教犯罪,如对圣物的亵渎。玛丽之死被查证,别格作为凶手被指控。人们对其作案动机和手段进行了各种猜测,冠之以莫须有的强奸罪名。别格的杀人行为挑衅了白人社会的道德底线,导致白人对以别格为代表的黑人恨之入骨,别格成了十恶不赦的罪犯。
(三)受难者的范式化特征
对受难者的选择是随机的,有时是基于他们的罪行,但也有些时候,受害者受到迫害,是因为受害者本身属于容易受迫害的种族。受害者的选择存在着这样一条标准。从文化和宗教的标准来看,少数民族和不合群的小团体首当其冲。如在印度,穆斯林教徒受迫害;在巴基斯坦,印度教徒受迫害。其次,身体上的缺陷,如“生病、精神错乱、遗传畸形、车祸伤残,甚至一般残废习惯上都成为迫害的对象”(勒内.吉拉尔,2002:21)。别格天生具有强烈的反叛精神,他痛恨白人世界的残酷与伪善,排斥与白人为伍,宁愿抢劫也不愿接受救济署提供的工作。他同样也为黑人的忍气吞声无力反抗愤慨不已。因而他诉诸暴力,渴望用暴力的方式宣泄对白人世界和黑人同胞的不满。他与格斯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与朋友蓄谋抢劫布鲁姆的铺子,将玛丽抛尸火炉中,以残忍的手段杀害女友贝西都是别格诉诸武力、宣泄自己、报复社会的反映。他性格中的反叛暴力无疑使他被推上了祭坛,成为了承担苦难平复危机的替罪羊。
(四)集体暴力
别格被捕后,在狱中不断反思,对于人们对于他的痛恨感到莫名。他感觉罪不至此,即便是杀人也是出于好的动机。但舆论却将所有矛头对准手无寸铁的别格,仿佛以别格为首的黑人是一切不稳定因素的源泉,并为当时社会上对黑人的压迫歧视找到了更为合理的理由。但其实,那些对别格恨之入骨的人内心也怀着同样的感觉,只是他们在篱笆的另一边。“别格是黑人,可是那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因为他的黑人身份,他更容易被挑出来。因为白人也是一样,需要生活里的东西,他们并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弄到它们”(赖特,1989:489)。白人借助媒体,将别格描述成魔鬼野兽,“他就像一只野兽,丝毫未受现代文明同化的影响......瞧他的行为,就像他是人类早期进化时所缺的一个环节。他似乎对白人文明格格不入”(赖特,1989:324)。在舆论的推波助澜下,黑人的悲惨境况被白人理所当然的忽视,人们更倾向于将黑人群体当作野兽,是白人社会安定稳固的威胁,因而对别格进行无情的鞭挞,还冠以莫须有的强奸罪名。别格最终被处以死刑,承载着黑人所有罪恶。白人社会“为煽动迫害者,使他们相信受害者身上有一种魔力,人们就必须将现实中所有使关系恶化的嫌疑、紧张和报复都集中到受害者身上,团体应该清除这些毒素,才能感到如释重负,重新得到和解”(勒内.吉拉尔,2002:53)。
三、别格成为“替罪羊”的原因
一直以来,黑人都作为受奴役与压迫的种族在美国的这片土地上艰难地生存着。“重建后美国黑人形象被‘妖魔化,这不仅是对黑人种族的诽谤,更是对美国白人自身人性的扭曲和玷污,对美国白人自身文化缺憾的暴露和对美国 《独立宣言》所标榜的自由和平等的莫大嘲讽”(张立新,2007:13)。重建后,白人社会担心获得自由的黑人重新展现出其野蛮性,即非洲野性,他们对黑人时刻贬低,处处压制,把黑人比作是危险的“骡子”、“野兽”。“恐黑症”盛极一时,黑人们仿佛四处飘荡的魔鬼,随时会对手无寸铁的白人进行打击报复,对白人社会构成了巨大的威胁。白人大肆宣扬黑人的劣根性,散布黑人是劣等民族的言论。认为他们是一切痛苦与不幸的源泉。他们拒绝给予黑人宪法所赋予的权利,企图使他们受制并且服务于白人,从而建立一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绝对权力控制体系。
这种被强加的“妖魔化”使黑人内心深处产生了二重性。这种二重性一方面使黑人渴求认同白人文化,又需要保持黑人文化的独立性。杜波依斯对黑人这一困惑进行了生动的描述:“我并不是一个美国人;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多年的教育和不间断的强制性措施,使我每天都感觉到是一个在白人世界中的黑人。这个白人世界时刻都在保持警惕以使我处于被控制中”(杜波依斯,1968:135)。这就是以别格为代表的美国黑人内心的真实写照,他们丝毫没有作为土生子应有的地位,如同外来的入侵者,忍受着现实无情的摧残。别格残忍的暴力行为,无疑为美国社会对黑人的压迫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他们将利用别格的死作为一种散布恐惧的血腥标记,他们要拿着它在那个黑人世界眼前挥舞。别格成了白人社会打击黑人的牺牲品,成了承载黑人全部罪恶与白人种族歧视的替罪羊。
四、结语
本文结合勒内.吉拉尔替罪羊机制的四种迫害范式以及主人公别格成为替罪羊的原因对文本进行了分析,旨在说明黑人的悲惨境况是白人文化霸权、种族歧视的结果。虽然别格最终还是沦为了美国文化霸权的牺牲品,但其不屈不挠的反叛精神,从某种意义上为黑人同胞带来了觉醒,作为黑人同胞应该团结一心,为自由而战。同时也揭露了白人社会的无情与伪善,对宣扬自由与民主的白人社会的种族歧视行为进行了辛辣嘲讽。虽然通往自由解放的道路崎岖坎坷,但黑人可以在民族文化认同中找到自我,黑人民族的悲剧将不再重演。
参考文献:
[1]勒内.吉拉尔.冯寿农译.替罪羊[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21,29,53.
[2]理查.赖特.施咸荣译.土生子[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324,489.
[3]张立新.文化的扭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13.
[4]杜波依斯.黎明的黄昏[M].纽约,1968: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