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龙
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乡干部聂文化在老家过年被打伤住院的消息,风一样刮进了黄乡长的耳朵里。黄乡长当即安排管政法的副书记调查一下情况。
原来,大年初一,聂文化家里来客,客人走后,他去了村棋牌室。当时村民聂老虎输得心急火燎,把牌摔得啪啪响,警告聂文化少插嘴。聂老虎平时搞一些小开发,光棍惯了。聂文化酒劲上来了,指手画脚,嘟噜个没完没了。老虎一激动,俩大眼一瞪,掀翻牌摊子,就跟文化干起了仗。好在是赤手空拳,没伤着人。
“哪……聂文化咋住院了?”
“要面子呗。聂老虎头也不露。”
“要面子,咋不要法律啊?”
“一个住了医院,一个耍赖不买账。事情就僵在了这儿。”
黄乡长皱了下眉头,说:“我正要会会他,看看是真老虎还是纸老虎。对这样的主儿,好比逮老鼠,多大的老鼠下多少药。”
第二天一早,村支书陪同,黄乡长在村室见到了聂老虎。大头,大眼,短脖子,黑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黄乡长觉得他长得有些幽默,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说:“老虎,坐吧。”
“惊动了乡长,我也没啥好说的。不就是踹两下子嘛,他就倒地了。你说这能算打架不?”聂老虎不打自招,面无表情,“我也没想到,一个乡干部,恁不经打,还装蒜住起了医院。”
就听村支书责怪道:“老虎,别恁放肆!”
黄乡长略一沉思,微笑着说:“老虎,今天给你个机会,咱俩掰掰手腕。你胜了,我二话不说,走人。”
聂老虎犹豫了一下,以为是黄乡长开玩笑。孰料黄乡长却认真地挽起了胳膊袖子。
村支书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黄乡长挥手制止了。
聂老虎就是聂老虎,一屁股坐在了黄乡长对面。
村支书跺跺脚,一脸着急无奈状。
于是,一只黑胖的手和一只白皙的手,慢慢握在了一起。村支书看到,两只手紧紧地咬着,青筋毕露,剑拔弩张。很快,村支书就听到两只手发出了清晰的“磕巴磕巴”的响声。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村支书一动不动,不敢喘气,不敢眨眼。村支书发现,聂老虎的身体渐渐倾斜颤抖,嘴巴有些夸张变形,大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黄乡长却眼盯对方,气沉丹田,稳如泰山。紧张的博弈中,就听“啪”一声脆响,见了分晓,那只倔强的胖手被稳固地扣压在了桌面上!
村支书觉得,他的眼都看花了,眼角还挂上了泪花。
黄乡长笑说:“老虎,让我的吧?”
“没有。”聂老虎揉着手。聂老虎真切地感到,黄乡长的手貌似柔弱,却有一股火山爆发的力量。
“老虎啊,山外有山。”村支书出一口气,说,“黄乡长让你俩手,恐怕你也不是对手。”
“老虎还是有一定劲道的。”黄乡长望着老虎,说,“乡干部不是不经打,就看你打的是谁,是正气,还是邪气。”
聂老虎有些心虚,一脸僵笑。
“老虎,村里那一排房子是你开发的?”黄乡长突然问道,“手续都有吧?”
“那是废田地,闲置了也可惜。”聂老虎一愣,没料到黄乡长心恁细,低声说,“手续……”
“有没有手续,你自己清楚。”黄乡长说,“希望你做个明白人。”
聂老虎的大脑袋忙点了点。
这时,村支书说,“手下败将,请不请黄乡长吃饭?”
“请,请!”聂老虎说,“就怕黄乡长不给面子。”
“面子我给,但不是现在。”说着,黄乡长站了起来,拍拍老虎的肩膀,“真老虎与纸老虎是不一样的。”
“真老虎要敢作敢当!”村支书兴奋地接道。
没料到黄乡长以这种方式挑明了主题。村支书望老虎一眼,说:“你呀,拳头没轻重,好在没伤着人。”
“请乡长放心,我这就去医院!”聂老虎举手表态。
走出村室,黄乡长告诉聂老虎,乡政府要建设特色商务区,要有兴趣,可报名竞标。
说罢,黄乡长转身告辞了。
聂老虎左手不停地揉着右手,目送黄乡长离去。突然,村支书发现,聂老虎的俩大眼里竟罕有地储满了明亮的泪水。
开阔的田野生机盎然,袭来的煦风清新无比。黄乡长不由张大嘴巴,贪婪地做起了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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