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搭车问题与诺斯制度变迁理论的转向

2016-06-25 23:20刘成群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诺斯变迁经济学

刘成群

摘要:诺斯早期的制度变迁理论建立在新古典经济学“价格理论”基础之上,这样的“价格理论”在解释荷兰、英国走向成功的案例时,却表现得有些失语,于是他不得不将产权变化归因于超经济的国家力量。诺斯的国家理论也存在一个缺陷,即无法解释低效率产权的存在。为此,他又引入奥尔森的白搭车理论试图完善自己的国家理论。这种完善虽没起到多少效果,但却使诺斯经由白搭车理论的引领,切入到了意识形态的范畴,由此开启了他后期制度变迁理论注重研究心智、认知及信念的闸门。

关键词:道格拉斯·C.诺斯;价格理论;国家理论;白搭车理论;意识形态理论;制度变迁理论;新古典经济学

中图分类号:F09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2101(2016)03-0036-06

道格拉斯·C.诺斯(Douglass C. North,1920—)是199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系新制度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诺斯在新经济史层面贡献极大,他不仅使新古典经济学模型与历史计量学的统一得以实现,而且还建立起了统摄产权理论、国家理论、意识形态理论的制度变迁理论。诺斯的制度变迁理论目前已在世界经济学范围内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其论文和著作可以用卷帙浩繁来形容。有一些学者通过仔细考察后指出,诺斯的制度变迁理论是存在前后变化的。如Ankarloo就曾指出诺斯的制度变迁理论在后期明显背离了新古典模型,而加入了过多的非经济约束。[1]Fine B.和D.Milonakis也指出诺斯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作品中,神话、偏见以及宗教禁忌等非正式约束较以往更加突出。[2]中国学者韦森认为,从诺斯2000年后的一些论著中可以发现,他越来越注重研究人们的信念、认知、心智和意向性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3]晏鹰和朱宪辰则认为诺斯的制度生发观经历了从理性建构到认知演化的发展过程。[4]虽然不少学者都勾勒出了诺斯制度变迁理论变化的轨迹,但却普遍忽略了这种变化发生的深层机制。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诺斯制度变迁理论发生了如此显著的变化?我们的研究就试图回答这一问题。

一、诺斯解释“西方世界兴起”的逻辑线索

尽管新制度经济学学者普遍对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忽略“制度”这一因素表达过不满,但无可怀疑的是,新制度经济学是在新古典经济学基础之上成长起来的,所以从不同的角度对其进行修正也就成了新制度经济学学者们惯用的策略。诺斯也是如此,他虽声称新古典经济学理论有必要增加与经济社会变迁相关的制度维度和时间维度,[5]但他并不谋求颠覆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因为“新古典理论在分析发达国家的市场时做出了重大贡献”[6](P14),这种贡献主要来自于新古典经济学理论中那套作为“强有力分析工具的价格理论”[7]。所以诺斯在进行经济史研究时,首先会运用新古典经济学方法集中去考察经济绩效。如《庄园制度的兴起和衰落:一个理论模型》一文采用的就是“标准的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研究范式”[8]。1973年出版的《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更是运用新古典经济学方法“描述制度变革的参数转换”[9](P5-6)的典范之作。

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中,诺斯首先确立了一个有关“人口增长”的逻辑基点,然后依据此基点运用新古典模型进行推演。诺斯首先分析的是公元10世纪左右的西欧庄园制度。他指出:当封建主义能为当时四分五裂的社会提供稳定保障时,人口便会开始增长。“一旦人口增长使庄园人满之患,总有新的土地开垦出来,并在新领主的保护下耕作。”[9](P17)人口增长会导致土地边际收益递减出现,要想克服上述问题,只能期待技术的飞速提升,倘若短时期内无法实现技术的飞速提升,则只能寄希望于移民了。土地边际收益递减的出现,使得欧洲的荒野逐渐被移民开发的浪潮席卷,商业和作为商业中心的市镇也逐渐发展了起来。到了13世纪,欧洲的荒野基本上开发完毕,于是更严重的边际收益递减出现了。土地彻底成为了稀缺资源,劳动力则变得十分充裕,相对价格在这个时代出现了重大变化:“农业价格相对于大多数非农业价格上升,也相对于货币工资上升,但也许不像租金上升得那么多。”[9](P64)这样就有两个难题摆在庄园领主面前了,一是物价水平上升引起了货币收入实际价值的下降,而土地价值上升致使承租人的收益降低。解决的办法经常是领主将领地发还给直接耕作者,以避免出现过多的交易成本。

由于产量的增长一直跟不上人口的增长,饥荒的出现遂不可避免。接下来便是人口数量的大幅度下降,这种下降的态势大概持续了一个世纪。于是土地又一次变得相对充沛,而劳动力却变得短缺不足,相对价格在这个时代又一次出现了重大变化,主要是地租相对于劳动价值下降,政府支出的最低必需水平相对提高,市场中的交易费用上升。这样的变化使降低地租和放宽依附关系成为了可能。诺斯认为,是相对价格的变化导致了某些产权的固定,制度变迁由此发生。如其指出:“劳动力短缺则改善了工人的谈判实力。在这一影响下,庄园制的主仆关系逐渐消失了。租约延长,农奴开始获得对其土地的专有权。”当14世纪人口又重新开始增长时,“地区和区际的商业恢复了,新技术得到了开发,庄园制和封建制的一些典型制度已经变得认不出来了。”[9](P46)到了16世纪,价格水平持续上升,劳役遂不可逆转地由货币地租取代了,自由承租人和领取货币工资的工人成为了时代的主角,庄园经济也就走向了死亡。[9](P102)

16世纪,欧洲各地的人口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增长。人口的增长导致新增劳动的收益递减出现。相对价格的变化也随之出现:土地价格日益昂贵,农产品价格相对于工业品价格上升,而劳动工资相对于土地价格下降了。这一趋势在16世纪并没有打住,收益递减进一步发展,最后西欧迈进了受累于马尔萨斯抑制的17世纪,饥荒、瘟疫再次席卷欧洲各国。[9](P144)但是在17世纪,欧洲历史上首次有地区和国家逃脱了马尔萨斯陷阱,如荷兰和英国;而有些国家却失败了,如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和德国。[9](P130)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异呢?

诺斯通过考察指出,法国和西班牙失败的原因就在于:“这两个专制君主国家在被卷入的争夺政治统治的斗争中不能创建一套提高经济效率的所有权”[9](P150),而荷兰与英国在人口增长刺激创新的基础上,创造出了能降低交易成本的制度,从而提高了经济组织的效率,这使得私人收益率接近了社会收益率。如此便克服了马尔萨斯危机,实现了经济的持久增长。[9](P191)

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中,诺斯的逻辑显然是建立在新古典经济学模型基础之上的。在研究西方世界几个世纪以来的经济演变过程中,“价格理论”始终是他用以解析问题的锋利武器。通过这一锋利武器,他基本上勾勒了“人口增长——土地边际递减——相对价格变化——调整所有权形式——制度变迁”这样一条逻辑线索。

二、诺斯解释“西方世界兴起”的理论缺陷

如上所述,诺斯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中勾勒出了“人口增长——土地边际递减——相对价格变化——调整所有权形式——制度变迁”这样一条逻辑线索,这条线索在解释中世纪庄园领主经济衰败乃至于消亡时环环相扣,逻辑颇为清晰,体现出了令人折服的解释力。

在解释荷兰、英国如何走向成功的时候,诺斯也采用上述的逻辑线索。逻辑的起点无外乎人口增长动力论,即在16世纪欧洲人口迅速增长,人口增长致使农业报酬递减,所有商品价格都在上涨,实际工资下降。土地价格相对于工资大幅度上涨,同时农产品价格相对于工业品价格大幅上涨。诺斯认为:“这些新的相对价值一并造成强大动力促使重新调整资源配置。”[9](P185)相对价格的变化具体是怎样导致所有权形式的调整的?又是怎样促使有效率的经济组织形成的?在这一环节上,诺斯多少表现得有些失语,环环相扣的逻辑在这里出现了一定缺环,于是他不得不将变化归因于神秘的超经济的国家力量。如在论及16世纪的荷兰时,他就指出:“国家总是想方设法降低交易费用来刺激商业。”[9](P168)在解释英国时也是一样,如其云:“随着市场的发展,英国采用了为荷兰所熟知的那些商业创新”[9](P186),即降低交易费用的那些制度。把制度创新的施动者归因为神秘的超经济的国家力量,则意味着建立在新古典模型上的“价格理论”线索的逻辑力度大打折扣。

国家理论是诺斯制度变迁理论的第二支柱,这一理论在其于1981年出版的《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一书中得到了集中阐释。诺斯对国家的看法集中体现在下列悖论中:“国家的存在对于经济增长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国家又是人为的经济衰退的根源”[10](P25)。他认为,国家统治者“将不断使制度变革创新以适应相对价格变动”,“土地和劳动相对短缺的变化使劳动变得匮乏,从而导致统治者创新制度变革以适应劳动力租金上升。”[10](P38)。当然,国家统治者的专制意志必须被理解为一种不可控的、超经济的力量。国家理论虽在《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中得到了集中阐释,但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的后半部分却已露端倪。国家这种超经济力量的引入,也意味着诺斯对新古典经济“价格理论”的一定背离。

按照诺斯的说法,有效率的经济组织是近代荷兰、英国兴起的关键因素,有效率的经济组织在荷兰、英国形成又得益于一系列的制度设计。在诺斯的叙述中,我们能够看到他关于国家统治阶层进行制度安排的举例,譬如16世纪安特卫普在贸易和金融方面取得空前地位,就得益于勃艮第公爵推动的减少行会排外垄断的那些制度。[9](P191)而1543年尼德兰君主查理五世批准了为教皇所禁止的有息放款,这也使得有效率的资本市场在低地地区发展了起来。[9](P174)在17世纪的英国,国家颁布的《垄断法》“不仅禁止王室垄断,而且在法律中还包含了一个鼓励任何真正创新的专利制度”[9](P184),此外,土地使用法令、股份公司和存款银行等制度安排也纷纷出现。[9](P192)总之,诺斯认为国家统治阶层会因相对价格变化而进行制度安排,在这一过程中,自愿团体或个人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如其云:“在地方市场和专有特权并存的社会,自愿团体或个人能为创新或改进所受的影响,即使不是完全没有也是有限的。只有个人与王权通力合谋才能达到在这种产品市场上进行变革的强制权力。”[9](P189)那么,自愿团体或个人缘何对创造和实施所有权起不了什么作用?就此诺斯解释说:“对于任何团体和个人来说,创造和实施所有权的费用可能超过收益。”这种状况会使得自愿团体或个人基于个人计算而选择白搭车。

《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中引入了国家力量,诺斯的主要观点是:国家统治阶层会因相对价格变化而进行制度安排。但这一结论却很难解释为什么有的国家取得了成功,实现了长期的经济增长;为什么有的国家却走向了失败?可能诺斯也意识到了其结论的局限性,正如他后来反省说,国家理论“要为产生低效率产权的政治经济单位的固有的趋势提供解释”。当“国家统治阶层会因相对价格变化而进行制度安排”这一结论无法解释低效率产权的产生这一事实时,诺斯就不得不继续反思自己,谋求新的变更了。

三、白搭车问题与诺斯的国家理论

按照诺斯的学说,政府创造和实施产权的费用是比较低的,所以统治阶层会因相对价格变化而进行制度安排,于是荷兰和英国都走向了成功。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会有国家长期存在低效率产权而不予以变更呢?这种国家顽强的稳定性如何解释?这恐怕是诺斯国家理论的一大困局。

1981年,诺斯出版《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一书。在此书中,诺斯把他之前的国家理论大致分为了两种类型,一是契约理论,另一种为掠夺理论。诺斯认为上述两种国家理论虽都有可取之处,但却也存在着一定的缺陷。为此,诺斯把两种理论整合了起来,用“暴力潜能”论来解释国家的存在。诺斯指出,国家所提供的基本服务具有两个目标:一是规定竞争和合作的基本规则(即规定要素和产品市场的所有制结构),以便使统治者所得的租金达到最大化。二是在第一目标的框架内减少交易费用以促进社会产出最大化,从而增加国家税收。[10](P29)但这两个目标并不完全一致,一般来说,统治者为使“垄断租金”最大化,并不关心减少交易费用和创制有效率产权,从而会阻碍经济的增长。基于上述认识,诺斯认为国家在“交易约束”与“竞争约束”下往往会界定一套有利于统治者租金垄断但却低效率的产权结构,从而阻碍经济的增长。诺斯认为产生低效率是国家的普遍趋势。[10](P28)

在“交易约束”与“竞争约束”下产生低效率是国家的普遍趋势,以此结论来解释西班牙和法国的失败的确合情合理。但一个新问题又出现了:既然统治者为使“垄断租金”最大化,并不关心减少交易费用和创制有效率产权,那么荷兰与英国的制度创新又何以走向成功呢?这恐怕是诺斯国家理论新的困局。为了解决这一新的理论困局,诺斯的目光开始转向自愿团体和个人:提升自愿团体和个人在制度变迁中所起的作用。

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中,诺斯把产权变革的任务赋予了国家统治阶层,对于自愿团体和个人所起的作用并没太看重,因为他认为自愿团体或个人会基于个人计算而选择白搭车。但当他的国家理论无法自洽时,他就开始发表文章审视个人选择和个人意志自由了,同时也由个人上升到了研究家庭决策、公司和利益集团。[11]《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一书更是详细讨论了个人选择和利益集团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以弥补自己国家模型的不足,并使之成为了国家理论的一部分。

诺斯曾经非常重视布坎南、塔洛克、唐斯、奥尔森等人的公共选择理论,尤其对奥尔森的一些观点曾一度拳拳服膺。奥尔森在1965年出版了《集体行动的逻辑》一书,此书提出了集体行动中的白搭车问题——不付成本而坐享他人之利,从而对利益集团政治学进行了破解。[12](P2)受其影响,诺斯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中采用了奥尔森的说法,即自愿团体或个人基于个人计算会选择白搭车。在《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一书中,诺斯也重申过此观点,如其指出,产权的变更应该发生在个人收益超过个人成本的场合,否则的话,白搭车问题将会阻止制度变更的发生。[10](P37),虽然诺斯在《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中又一次强调了白搭车理论,但与以往拳拳服膺这一理论不同,诺斯在此书中已对白搭车理论产生了疑问,他觉得白搭车理论“显然不足以说明当个人收益微不足道或者为负数时,大集团改变产权结构的行为。”[10](P37)

在《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中,诺斯在重视国家统治阶层的基础上,同时把目光也集中到了选民群体身上。他宣称自己要考察“统治者和选民之间的紧张关系”,并认为“这种关系导致统治者控制的削弱和政治上多元化的出现”[10](P28)。因为“国家是受其选民的机会成本所制约的”,“统治者垄断权力的大小是不同选民团体替代密度的函数”[10](P29)。基于上述认识,诺斯进一步指出:“相对价格变化,增强选民群体的谈判能力,从而可能导致变更规则,使该群体收入增加,或者选民可能迫使统治者放弃他们制定规则的某些权力。”[10](P36)

为了印证自己的设想,诺斯和温格斯特对17世纪英国进行了详细研究,以考察劳工协会、政党等选民群体对制度变迁的互动式影响。[13]随后,他又伙同米尔格罗姆、温格斯特对荷兰基尔特商人行会对早期商业法规与司法程序的形成做出了初步的解释。[14]在上述两项研究中,诺斯等人运用了博弈论的思路对选民群体与统治者之间的紧张关系进行了考察。在考察中,他们还是坚持了制度变迁的唯一维度系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观点。这恐怕是诺斯对个人计算的最后尝试,还是无助于解决白搭车问题。仅凭新古典经济学模型,“荷兰和英国早期商法体系和司法机构的历史型构过程的内在动力机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解释,而现代市场经济秩序的生发与扩展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明。[15]

1981—1990年,为了维持其制度变迁理论的新古典经济学根基,诺斯也曾近乎执拗地坚持着个人利益计算,一次又一次地捧出奥尔森的白搭车理论以之为后盾。但白搭车问题总得要破解,否则,制度变迁便不能进一步向前推进。说到破解白搭车问题,奥尔森也提出过“相容性利益集团”和“选择性激励”等几种可能。[12](P31-42)但这些仅仅是可能,并不一定就能破解白搭车问题。正是因为白搭车问题难以破解,也恰恰说明了“集体行动的逻辑”实质上乃是“集体行动的困境”。

为了破解白搭车问题,诺斯也显示出了质疑个人利益最大化计算的苗头。在《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一书中,诺斯就质疑说:“白搭车问题确实可以说明,凡是不存在特定一方利益的地方大团体便不稳定。人民厌恶投票选举、匿名的自由献血不能为医院提供充足的血浆。但是迄今为止,新古典模型还不能充分说明正面的现象。大团体在没有明显收益补偿个人参与付出的大笔费用时确实在行动;人民确实去投了票,他们确实参加了匿名献血。”[10](P54)基于此,诺斯指出,新古典模型所用的成本收益计算过于有限,现实中的个人效用函数要复杂得多。因此,有必要引入“意识形态”理论才能破解白搭车问题。于是,诺斯的制度变迁理论在一定程度上转向了关于信念、认知、心智和意向性的研究。

四、“意识形态”转向

在《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一书中,诺斯已经认识到:“只用一种分析来说明行动者只认同个人纯收益(狭义的经济学术语),那会给国家结构变革的研究造成重大障碍。为了解决白搭车问题,必需构建一种意识形态理论。”[10](P39)为此,诺斯专门在书中开辟了第五章讨论意识形态和白搭车问题。诺斯认为如果没有意识形态理论的话,解释现行资源配置或历史变革的能力便会有很大的缺口。那么什么是“意识形态”呢?诺斯将其界定为“使个人和集团行为范式合乎理性的智力成果”[10](P57)。长期的经济变革之所以发生,除了相对价格的变化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意识形态观点的演进,有了意识形态理论,就可以实现对白搭车问题的破解。

1990年,诺斯出版《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一书。在此书当中,诺斯首先将制度定义为社会游戏规则,接着他又将规则区分为正规制约和非正规制约两种。其中非正规制约包括有名誉、文化和传统习俗等。[16](P50-73)诺斯认为,新古典经济学模型总是主张个人效用最大化,但实际上,人类的行为要复杂得多,像利他主义行为就很难用新古典模型来计算,而放置在非正规制约的范畴则相对容易理解。

如上所述,诺斯在20世纪80年代十分强调自愿团体和个人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在《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一书中,诺斯进一步对组织和企业家做出了重要论述。作为制度变迁的主角,组织与企业家对于知识、技能、学习机制掌握将对制度变迁影响深远。[16](P101)

无论是名誉、文化和传统习俗等非正式制约,还是组织与企业家对知识、技能、学习机制的掌握,这些内容的形成大抵与人们的心智能力息息相关。人们的认知能力在辨识外部环境和处理外部信息时,便会演化出一定的规则和程序,所以制度变迁应该被理解成个人心智能力与外部环境互动、与外部信息交换的过程。如从这一角度来理解,那么人的主观认知便具备双重功能,即既是推动制度变迁的动力,又是维持制度均衡的力量。[16](P23-36)

尽管诺斯在后来越来越注重心智能力的作用,但他却也没有放弃相对价格变化是制度变迁的原动力这样一个基本认识。诺斯曾经解释说,相对价格的变化,会相应地改变人们的偏好和嗜好,从而改变人们心智构造,继而影响人们的行为模式,最终会引发制度的变迁。[16](P113)当然,由于人们在与外部进行信息交换时存在着一定的心智能力局限,这也会起到限制行为人进行选择的作用,因而会形成所谓的“路径依赖”,使制度的变化进入到长期的锁定状态。[16](P128)通过剖析人的心智能力,便可以解释人们为什么会愿意白搭车,同时也可以解释克服白搭车、推动产权调整和促进制度变迁是怎么发生的。

1998年,诺斯在第二届新制度经济学国际年会上演讲时曾提出“信仰转变为制度,制度转变为经济的演进方式”[17]这一论题。2002年,他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演讲时又提出过“规范是信仰和认知的函数”[18](P19)。2005年,诺斯出版了《理解经济变迁的过程》一书。在此书中,诺斯进一步论述了人类的心智能力和认知模式对于制度变迁的影响。诺斯认为,在稀缺性的经济学框架中会出现竞争,竞争是制度变迁的关键,因为竞争会迫使组织不断地对技能和知识进行投资,这会塑造人们关于机会和选择不断演化的感知。而感知是从参与者的心智模型中得来的。[19](P55)对技能和知识进行投资就是学习的过程,诺斯指出:“学习的过程对于每个个体来说都是不同的,但是一个共同的制度 / 教育机构将会导致共同的信念和感知。因此,一个共同的文化遗产提供了一种减少人们在社会拥有的不同的心智模型的方式,构建了一种代际之间传递共同感知的途径。”[19](P26)

感知、文化背景和信念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又当如何呢?诺斯认为文化背景是一种支撑框架,它塑造了人类的交互作用。而处于文化背景中的感知则决定了人类的信念。[19](P46)我们面对的世界是一个由信念和制度构成的复杂混合体,它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化,从而决定着人类的生存条件。[19](P42)至于信念和制度的关系,诺斯则作如下解释:“信念体系和制度框架有着密切联系。信念体系是人类行为的内在具体体现,制度是人们施加给人类行为的结构,以达到人们希望的结果。也就是说,信念体系是内在表现,制度是这种内在表现的外在显示。”[19](P47)诺斯坚信,人们的信念决定其选择,这些选择会建构人类所处的环境,因此,信念不但建构着经济变迁的过程,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人类社会的演化。因此可以说,信念体系无疑是克服白搭车问题的一剂良药。

在信念和价值观塑造经济变迁这一问题上,诺斯坦言自己曾受到过马克斯·韦伯和速水佑次郎的启发。[19](P53)但对他影响最大的经济学家当属哈耶克无疑。他曾谈道:“除了极少数重要的经济学家如弗里德里希·哈耶克外,大多数经济学家都忽视了思想观念在决策中的重要作用。”[19](P5)诺斯对哈耶克的《感觉的秩序》一书评价极高,认为是“理解学习过程和信念形成等方面的开创性著作”[19](P30)。诺斯晚年益发成为哈耶克的信徒不言而喻,但一个问题是:哈耶克《感觉的秩序》出版于1952年,涉及一般演化思想的《自由宪章》《法律、立法与自由》《致命的自负》也均是出版多年,为什么这些著作直到很晚才激发了诺斯呢?对此,我们的回答是:诺斯最早试图在新古典经济学的框架里解释制度的变迁,当这一尝试无法自洽时,他才不得不引入了国家理论。但当“价格”理论和国家理论都无法解决白搭车问题时,他才不得不转向了信念、认知、心智和意向性,从而走近了注重意识形态决策的哈耶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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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道格拉斯·C.诺斯.理解经济变迁的过程[M].钟正生,邢华,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校对:武玲玲

Abstract: North's early Institution Change Theory was based on the "Price Theory" of New Classical Economics. While explaining the success of cases in Netherland and UK, "Price Theory" however, appeared to become a "alalia". Therefore, North had to put property changes as a result of the national power, which went beyond economy. There is also a gap in North's Theory of the State, which failed in explaining the existence of low efficiency property rights. So, he also introduced Olsen's Free Rider Theory, trying to perfect his own Theory of the State. It did not help much, but it did help North enter the ideological category. North's later stage of Institution Change Theory was focusing on psyche, cognition and belief, which actually started from the guidance of the Free Rider Theory.

Key words: Douglass C. North; Price Theory; Theory of the State; Free Rider Theory; Institution Change Theory; New Classical Econom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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