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需要什么样的时尚毒舌

李孟苏

可惜，理查德·布莱克威尔（Richard Blackwell）在2008年就死了。如果他生活在今天，开个微信公众号，估计篇篇都是爆款文，广告收入远超那些单纯吐槽的毒舌公号。“明星名人最差穿着Top 10”这种排行榜就是他发明的。

美国老大爷布莱克威尔的毒舌在全球时尚圈出名，他专职挑剔名流的雷人装扮，坦率到惊人。自1960年以来，每年一月的第二个星期二，他就要发布一个黑名单《布莱克威尔先生的年度排行榜》，列出上一年穿着最恶俗、最恶劣的10位名人，作为新年礼物献给各界名流和喜闻乐见名人八卦的人民大 众。

在布莱克威尔开始制作排行榜的1960年，名人文化渐渐兴起，市面上除了有阿谀奉承名流的VOGUE杂志，还多了嘲讽挖苦名人的小报和八卦周刊。布莱克威尔正好为后一类媒体提供了薄荷糖似的零食，味道清新，又有点刺激。况且，他名单上的对象时常变化，就更热闹了，以至于每到年底，媒体就迫不及待猜测又有哪位名人将黑榜题名。

有人认为布莱克威尔犯不着如此残忍。他这样回应：衣衫褴褛、邋里邋遢固然不讨人喜欢，但那可能出自贫困或懒散的个性，占有世上最美丽的衣服却品位恶俗，则是决不能被原谅的。“我只不过是大声说出了别人小声说的话。我的初衷不是要伤害他们。”

的确，布莱克威尔从不指点明星的品行和私生活，时时表现出温情的一面，很有老派绅士的风度。2008年他故意让小甜甜落榜：“我觉得在她个人生活发生巨变的时候还对她的穿着发表评论，是不合时宜的。”就连每年初发布黑名单，他也那么注重细节，把一场娱乐活动做得体体面面。那天早晨，他会将自家大宅子的门口布置得好像片场，架上摄像机，邀请记者前来共进豪华早餐，然后发布他的名单。这顿早餐就成了媒体年度大事件。

在布莱克威尔的榜单上，名人是这个样子的。

碧姬·芭铎：她就是个骄纵蛮横的孩子，总在浴室门还没关上的时候就脱下睡衣，坏毛病就这么养成了。

英王伊丽莎白二世：她是棵圣诞树，还是个宫廷小丑？所有落伍的东西到了女王这儿都是时髦——万岁，维多利亚女王！

梅丽尔·斯特里普：她就像是被大篷车队甩下的吉普赛人。

卡米拉：她照着镜子，看到镜子碎了。

比约克：她是黑暗中的舞者，衣服也是摸着黑穿的。

布莱克威尔的排行榜嘲讽了这个时代鼓吹的“名人文化”。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世上多了一种宗教：拜物教。名人则是教民朝拜的偶像。讽刺的是，好品位因为是正确的，居然没什么说头;相反，坏品位则为名人增加了传奇色彩。穿着品位恶俗的服装倒成了名人占据媒体头条、保持偶像地位的手段。荒谬的现实，令布莱克威尔感到悲哀。他只想坚持传统的观念：人，要体面地生活，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仪表。

如果布莱克威尔果真活到今天，我其实并不看好。跟无底线扒黑料，炒作隐私的八卦自媒体比起来，他实在过于谦谦君子。在去世之前的几年，他就不再举办媒体新年早餐会，改用电子邮件发送名单。他已经预感到重视体面和尊严的时代将要结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