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高官角色，他们这样演绎

闫坤沐+张鑫明

经济发达的沿海某市，一场突发的恶性事件引发社会动荡。主人公从底层自告奋勇亦或从外地临危受命空降查案，犯罪嫌疑人直指市里某主要领导。随着案件进展深入，涉案领导逐渐败露，伙同上层靠山和奸商集团疯狂反扑，斗争一度白热化。最终主人公凭借自己对正义的坚持和上级力量的后盾赢得胜 利。

喜欢看反腐剧的观众，对这个“套路”恐怕早已谙熟于心。从1995年《苍天在上》首播斩获39%的超高收视率，到2004年一纸禁令反腐剧退出黄金档，10年间反腐剧辉煌一时又在高潮戛然而止，不算长的发展历程里，已经出现陆天明、周梅森为代表的专职反腐编剧，生产出一批标签鲜明的优秀作品，完成类型化之路。

猫鼠游戏

从剧作层面来说，反腐剧是再简单不过的二元对立模式：正义和腐败的PK。曾经写出过《纪委书记》的编剧王兴东这样形容：“腐败和反腐，只要围绕着权力的争夺、围绕着金钱、围绕着社会权益的交易，就最能上演精彩的戏剧。”要“斗”得好看，正反双方需要在力量上达成微妙的对峙。

2001年大热的反腐剧《大雪无痕》里，主人公方雨林是一个普通刑警，一次出警奉命勘查市委秘书在宾馆阁楼被枪杀的案发现场，不想一起命案，受害人是东钢30万股票贪污案的重要知情人，顺藤摸瓜牵连出背后的省、市重要领导。

方雨林的底层出身，在反腐剧浪潮里算不得特例。《黑洞》里陶泽如饰演的刑警队长刘振汉同样以一己之力对抗地方富豪和市级领导，《高纬度战栗》里的“卧底二人组”一个是刑警队里的老人劳叔，一个是刚从基层调任到省厅甚至没能被安排到具体工作的生瓜蛋子邵长水。再往前追溯，开反腐剧先河的《苍天在上》，男主角黄江北也只是年仅四十二岁的工程副总指挥，临危受命被调任代理市长一职，在官场属于无经验无背景无资历的“三无”弱势群体。

“猫”们老实巴交，但需要捉出来的“鼠”可个个都是狠角色。这些反派大多从半推半就的受贿开始，逐渐走上主动贪污、徇私杀人的道路一去不返。《绝对权力》里斯琴高娃饰演的女市长赵芬芳，不仅利用职权让国营蓝天集团亏损六亿巨资肥了自己口袋，还在被审查之后伙同黑帮污蔑上级，对关键证人杀人灭口、绑架官员亲属相威胁等等，坏到十恶不赦。

面对身居高位又穷凶极恶的反派，正义的力量起初在声势上总是处于下风。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面：低微的职位和最终必然胜利的结局，恰恰为了显示他们身上的坚持正义、不畏强权的品质。

更何况，冲锋陷阵的主人公背后，总会得到比涉案官员级别更高的力量的支持。这个大BOSS是“组织”的具象化，永远主持着公平的大局，起到“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作用。

平衡的艺术

随着类型化的深入，孤胆英雄和奸恶小人的猫鼠斗很快陷入乏力，编剧求变，给对立的双方在力量上不断加码，不仅体现在涉案官员官阶一步步升高，从市级到省级再到如今出现副国级，更体现在贪腐力量牵连之广。

当《国家公诉》里一身正气的官员代表变成检察长、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组成的三人联盟，他们需要面对的对手就成了副省长、市城管委主任、市公安局长等等组成的反面利益集团。官场的广泛勾连同时伴随着来自商界、黑社会、新闻界的支持，彼此盘根错节的利益输送链条交织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这样的加码通过一部部作品的深化，把对腐败的探讨推向了新的层面。

什么是贪腐？《至高利益》里的副省长赵达功没拿一分钱，但是好大喜功贪恋权力，把一省之疆土视作自己的私人领地，大搞不切实际的政绩工程，一样是催生腐败的温床。

比大奸大恶的官员本人更可怕的是什么？《大雪无痕》里的周密，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经历了贫寒艰难的少年生活，才得以依靠自己的奋斗成为高校教师。之后经历公派出国、回国担任研究生导师、调任市政府秘书长一路升迁。原本是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却在即将被提拔为副市长的当口，听取张秘书“不送礼就轮不到你”的建议，犹豫中向可能决定自己前途的顾副省长送出了30万元股票，由张秘书转交，因此走上杀人逃亡的不归路。腐化的环境，吸引着意志不坚定的好人走向自我毁灭。

类型挖掘得越深入，越需要把反面人物写得有血有肉，但这很容易让观众失去立场，反而对他们产生同情。

1990年代初期，由王兴东参与编剧的《纪委书记》上映，当时给观众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这个“青天”书记。“演员杜雨露演的纪委书记出名以后，很多老百姓纷纷给他写信，以为找他就能办案了”，王兴东向本刊回忆道。

但过了十年，反腐剧《黑洞》火爆荧屏，无数观众皆为陈道明饰演的反派角色聂明宇的个人魅力折服，“怎么都不觉得陈道明是坏人啊”，有网友回忆道。相反，正面人物越来越趋向脸谱化。《国家干部》里的夏中民，起早贪黑拼命工作，自己和家人受到威胁依然坚守正义，完美到几乎无可挑剔的地步。他们的极端牺牲也在动摇观众同理心的天平。

于是，这就涉及到另一个层面的平衡——主流意识形态的宣传诉求和角色创作张力之间的平衡。

反腐剧本就是应时代潮流而生的，又受到时代的制约。就像医生主动展示病灶，为的是凸显自己治病的决心。一来不能让反派的力量壮大到让观众觉得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二来不能让反派变得值得同情。

大叔的战场

反腐剧因为题材的特殊性，囊括了社会横截面形形色色的人——底层公务员、从市级到省级的官员、社会上的商人、他们的手下……诠释不同角色的演员各有特点，只有一点始终不变——这里是十足的“大叔的战场”。

这与剧中角色有关。反腐剧的角色级别越来越高，而现实中，官员的级别通常和年龄成正比。这就使得中年大叔成为反腐剧的主力。

另一个原因是，偶像派演员一般不愿意接这类剧。“不愿意演主旋律，本能地排斥你。”王兴东说，“你是政治剧，又不上路，他们演男情女爱，很轻松赚到钱，为什么演你这个呢？”

一些主要演员在揣摩角色上也需要投入更大精力。《人民的名义》主演之一陆毅——1976年出生的他，也步入大叔行列了——为了更好地揣摩检察官的形象，曾专门到最高检的办公厅、政治部、反贪污贿赂总局、控告检察厅等部门体验生活。

超高的要求，让演员的可选择范围非常小，导致出现很多“反腐专业户”。高明凭借年龄和不疾不徐的气质，几乎承包了同类型剧里所有的“高级领导”大boss角色。李强总是以道貌岸然工于心计的商人形象出现，何政军和陈逸恒时而正派时而反派，一双深邃的眼睛是演官员的标配。张先衡、巫刚、冯恩鹤、施京明、王奎荣……这一长串名字观众可能并不熟悉，但是放出照片就能给他们各自擅长的角色对号入座。

相反，反面角色由于限制少，可选的余地更大，因而演员也更为丰富。很多剧里，都起用了大帅哥。

反派能够混迹官场或商界又不露形迹，常常被塑造得城府极深、精于斡旋、手段高超、能量通天。每次出场，与之相伴的也少不了象征纸醉金迷的美女、香车、洋酒。《黑洞》里陈道明演的聂明宇就是其中典型。他身为当地最大的商贸集团董事长，又是副市长的儿子，常常一身黑色风衣、黑墨镜、黑色皮手套，冷峻的外表，犀利的眼神，紧锁的双眉，让人感到敬畏。

一般而言，女性角色以主角们的社会关系出现，符号意味更浓。《大雪无痕》里曹颖饰演的丁洁先是方雨林的初恋情人，因为门第差距分开后，又和反派人物周密渐生情愫。虽然有记者的职业身份，在剧中却几乎没有职业行为，性格单纯，更多的是以让深沉的周密放下戒备表露真心的对象而存在。

比较少见的是斯琴高娃，贪婪恶毒的女市长和兢兢业业凛然正气的女检察长角色都胜任，是国内少有的气质凌厉的女演员。

如此种种，都和现实里的官场商场一样，反腐戏码里，大部分都是男性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