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童年，记忆不老

张兴武

【主题导语】

我们常常用“金色”来修饰童年。在人的一生之中，童年是最快乐无忧的，童年是最单纯美好的。一枝嫩笋的生长，也许会吸引一段童年的目光；一次对雨的追逐，可能会芬芳四季的怀想；一次无意中被逼的醉酒，可能会升腾起永远的崇敬。纵然时光消逝，但童年金色的记忆永远都不会苍老。

【选文一】

种 绿

段乐山

我的老家竹林堂，是昔日渺渺八百里洞庭湖水淤起来的一块绿洲。

这绿洲，一马平川，绿得流油。百多年前，绿洲上人烟稀少，湖泊星罗，港汊错落，鸟兽群居；五里外有一座小小的寄山，远看像个绿色帐蓬，绿得很可爱。

我家是外来户，1948年来这里。土改后，家里分了一个像样的菜园。放晚学回家，我总要先到菜园里去看篱笆边的竹子和小树。春夏看竹枝与树叶长大了多少，秋冬看竹与树的杆子被什么伤着没有。这是我每天必修的功课。尤其那细长的竹子，我看得十分珍贵。那时我不会种竹，是隔壁人家菜园的竹根从土里爬过来，才长出嫩嫩的竹笋的。初见竹笋破土，我简直忘了魂，找空守护它。母亲的饭不想吃，老师的作业不想做，一心一意做着的，是我心中竹林小园美丽景色甜甜梦。

竹林堂，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翠竹园。园里除了竹子，还有各式各样的树木和蔬菜，草本、藤本、灌木，鹅黄、浅绿、深绿，一年四季，郁郁葱葱，更替不息。此外，园边一圈野刺藤组成的篱笆，足够防卫鸡鸭和撒野的孩子捣乱。有时，我带着小黄狗在篱笆边拣蝉壳，在猫抓刺上摘蓝色的果子，查看西、北篱笆丛里丝麻雀和斑鸠等鸟窝中的小鸟蛋有没有母鸟坐窝。如果窝中的小蛋有失，我会知道是谁干的，一定能追回放入鸟窝内。童年时代，我就生活在这绿色文明的人鸟兽相安之中。

青年时代，我加入了围湖造田的队伍。港塘填了，湖汊堵了，树木砍了，竹根刨了。以后，我进了城。人们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疯狂地向大自然要这攫那，为了造田，湖港中的水不断逼入洞庭；为了给儿孙盖新居，树木不成气候就伐下来做材料；为了贪吃图小利，青蛙、小鸟、猫、狗等飞禽走兽被捕杀得无踪无影。竹林堂这个我儿时的老地名，早已名不副实，换了新称呼，在儿孙辈分的人中陌生起来。老家仅有的一个大莲湖，也围湖造田种了经济作物。

人类的劣根就是永不满足。人类称霸，就会与大自然隔绝。

人们终于惹怒了洪水，临近洞庭湖边的新垦地——新洲乡和团洲乡纷纷溃堤，洪水一路滔滔，来势汹汹，像是非要寻找到它的港朋湖友一样，把我老家全部收入了洞庭湖。乡亲的房屋，失去了前后左右林木的护掩，几乎全部无存。人们失去了家园，在江堤上，接受自然的惩罚！

寒假到了，城里读书的侄儿回老家去。一时，我的心像被洪水压迫着似的，沉闷疼痛，不知对他说什么好，重重复复说了一句话：屋前崖后，多栽些树木，多种些竹子，多添些绿色。

（选自《散文》）

[解 读]如果有一片绿色永远珍藏在童年的记忆中，那么，我们可以说童年时光是美丽快乐的。每天记挂竹枝与树叶长大了多少，秋冬惦记竹与树的杆子被什么伤着没有，静静守护着才长出的嫩嫩的竹笋，带着小狗快乐游走在篱笆边拣蝉壳，在猫抓刺上摘蓝色的果子，查看西、北篱笆丛里丝麻雀和斑鸠等鸟窝中的小鸟蛋有没有母鸟坐窝，这种人鸟兽平安相处的绿色文明是童年时光金灿灿的珍藏。不过，当童年的“绿”遭到破坏的时候，自然便会予以自然的惩罚，这也是童年记忆给我们的真切警示。

【选文二】

看 雨

廖无益

那雨来自另一个天空，肯定的。在雨来临之前，孩子的心事会让大人看见，孩子的心事挺傻。地里正干着活呢，有黑云从东南角起来，一阵凉风从脚下擦过。孩子就直起身，拄着锄头翘望那雨。大人就说，没事，再干一会儿。孩子不说话，把锄头慢腾腾地拉过苗隙，仍歪着头，斜眼翘望那雨。有时雨虚张声势，不到半边天就退回去了，孩子很失望。大人却说，幸亏没下雨，地还没锄完呢。但这回是真的，已经有雨点了。不用孩子说，也不用大人说，远处的人开始吆喝了。雨要下了，走吧！“这老天爷！”大人嘟嚷一句，紧锄两下，抬头瞧，孩子早已在堰上等他们了。

大人收锄，孩子的心才真正放下来。他是孝顺孩子，要等大人一起走。雨点大起来，落在地里看不见，砸在锄把上就清晰地暴露自己。孩子仰着脸，心里乐开了花，盼这雨能下两天，不紧不慢地下，他有许多事要做。

麦秸铺的屋顶渐渐湿起来。有刚补过的地方，露着新茬，远远望去深浅不一。雨水开始顺着屋檐往下滴。虽然屋檐是薄板做的，还算整齐，但每次下雨，总有固定落水的地方。那不是故意留的，是雨自己找的。开始是一滴一滴，慢慢又连成线。檐下的地上一溜小窝窝，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在靠门边的地方有块方石，平时坐坐什么的，那上面的窝更小些，但分外圆滑可爱。雨水准准地落在里面，不知它已接了多少滴。但只在雨小的时候才准。雨大了，水就冲出去，砸不到窝里了。

这时，孩子正跪在炕上，靠着窗台出神。他刚换了衣服，那一身淋得有些湿，换了就暖和熨帖了。雨大了些，开始刮起雨幕，远处的树有些模糊，一两只家雀儿湿湿地扑在门框上，翅膀不住地颤抖。院子里漫起了水，雨砸上去，就冒起一片水铃铛。孩子暗自高兴，因为听大人说，起了铃铛就下大雨。他看着那些铃铛顺着水往外漂，经过一个小阳沟，就到大街上去了。

孩子也想往外跑。于是下了炕，趿拖着凉鞋，从桌底下拿一个草帽，帽沿有几处破了，顶还好，没漏。“别凉着！”大人说。孩子嗯了一声，一气跑到大门道里。街上的水已经很大，中间冲出一道深沟，向东一拐就是村外了。几个大娘在她们的门道里纳鞋底，说说笑笑的。孩子戴着草帽跑到雨里，又赶紧缩着膀子折回来，伸着脑袋向东望。远处的树只剩轮廓了，场院屋子也只剩轮廓了，小道上好像还有人跑动，也只剩轮廓了。

孩子像家雀儿一样在门道里藏着。孩子想他的心事。要是雨停了，水还会在街上淌很长时间，不过会逐渐地清浅，不像现在这么浑，在下坡的地方，石头都露出来。最好玩的是蜻蜓，成群结队地顺街飞，要是雨歇在黄昏，它们就栖在矮小的灌木枝上，静静地享受清新的空气，那里面有泥土的香味。

孩子想他的心事。他有足够的时间。因为等太阳出来，还要两天才能把地晒干。

（选自《散文》）

[解 读]细细读来，文章的一个“看”字，极为传神。“黑云从东南角起来，一阵凉风从脚下擦过。孩子就直起身，拄着锄头翘望那雨”，“翘望”是远观，是看的一种方式。“雨点大起来，落在地里看不见，砸在锄把上就清晰地暴露自己。孩子仰着脸，心里乐开了花”，“仰着脸”是仰视，在看时还与雨亲密接触。当然，“跪在炕上，靠着窗台出神”是“凝视”，“戴着草帽跑到雨里，又赶紧缩着膀子折回来，伸着脑袋向东望”是目光的游动，在看雨的过程中，孩子的视线里是快乐和幸福的时光。

【选文三】

喂 牛 酒

乡 淙

山里地气冷，都市里的人，可能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意。有句古诗可作诠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清明时节，山外已是春暖花开，山里仍是春寒料峭，且常常是阴雨连绵，这样的日子叫做“湿冷”，比冬季天寒地冻更显得刺寒。这时节，农人和耕牛必须要下田了，否则要误了农时。对耕牛来说这是面临着一场考险，因为它们刚度过冬季，体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如果在“湿冷”的日子照顾不好，就会出现冻死的情况。矮子叔公养牛护牛真有一套，在要下田的前晚给耕牛喂牛酒，这样既补充耕牛的营养，又增强御寒能力。记得那日，矮子叔公把我叫到牛栏，他正忙着在牛栏里砌一个大灶，我不解地问他：“叔公，你要在牛栏里办食堂么？”矮子叔公笑道：“傻小子，食堂怎能办在牛栏里呢？”接着他从衣袋里摸了一张十元钞票说：“你到镇上的中药铺买几斤当归回来，今晚我们一起煮牛酒吧。”

晚饭后，我提着一大包当归直奔牛栏，一到牛栏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糯米酒香，只见刚砌好的灶上一口大锅洗得乌亮乌亮，灶台旁一个大酒坛已开封，不断地飘出酒香，灶口下堆放着许多干柴。矮子叔公坐在一只木墩上“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样子显得十分惬意，一看见我就大声道：“我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傻小子，快点火。”说着，他从我手里接过当归，利索地放入锅中，接着我又帮他一起将酒坛里的酒倒入锅中，满满的一锅酒。随着灶口的火越烧越旺，牛栏里的当归酒香越来越浓，弥漫着整个牛栏；酒香飘出牛栏，又弥漫了村巷……

我听到牛栏外有人大声喊道：“矮子叔公煮牛酒喽！”接着村巷就有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接着牛栏门口就出现十几个青年小伙的脑袋和十几张傻笑的脸庞。矮子叔公大声道：“去去去，等牛喝剩了你们再来！”他们不仅没有去，反而一窝蜂地拥进牛栏，接下来他们在矮子叔公的指挥下，每人用一个削好的竹筒装酒喂牛喝，九头耕牛喝下大半锅的当归酒，剩的当归酒就被大伙喝个精光。我也被灌下大半碗的牛酒，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那年我12岁，后来怎么回家的，至今也想不起来……

那年闽北山区“倒春寒”时间长，不少地方的耕牛被冻死，我们村的耕牛没有冻死一头。县上还在我们村里开“保护耕牛”现场会，据说矮子叔公还上台介绍经验，这是他一生最风光的日子……

三十多年过去了，矮子叔公早已不在人世了，也不知现在村里有谁来喂牛酒？

（选自《散文》）

[解 读]本文的主人公为了帮矮子叔公养牛护牛，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外出帮忙买当归，并且帮助煮牛酒，孩子的淳朴与勤劳一下子便跃然纸上了。我们可以设想，当十几个青年小伙子喝牛酒的时候，12岁的“我”一定是好奇且有些兴奋地观看着。不曾想到的是，“我”竟然被灌下了大半碗牛酒。文章通过写自己喝牛酒，洋溢的是对矮子叔公的赞美，意味隽永。

[作者单位：湖北省松滋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