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

侯发山

康百万养了不少鸽子，不知内情的人只说他闲得蛋疼，没事干，有点涵养的说他这是闲情逸致，玩高雅哩。殊不知，持这两种观点的人都有点小瞧康百万了，只有他的几个心腹，大相公，包括他的儿子，以及康家在全国各地的货栈相公心里清楚，他养的鸽子当中有数只信鸽。信鸽用于联络各地货栈的情况，外出送货时也带上信鸽，顺利到达后就会放飞回来报平安；一旦在路上出了意外，也会放出信鸽进行联络请求救援。若有人认真问起养鸽子的用途，康百万则打着哈哈，说是为了学习鸽子不畏艰险、顽强拼搏的精神，鸽子那么小，一个巴掌就能团住，不管路途多么遥远，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就是拼了命，也要回家。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瞅不出半点毛病。

康百万在鸽子身上下了不少工夫，每天早上起来先去鸽棚，小鸽子蹲房（就是让小鸽子认识自己的家，熟悉周围的环境），打扫卫生，喂鸽，观察鸽子的健康状况……有的人是因为鸽子找到了朋友，有的人是因为鸽子找到恋人，有的人是因为鸽子获取了荣誉，康百万则是借助鸽子一步步走向了成功，所以他对鸽子特别钟爱。

这一年，康百万来到了陕西。西安有康家的货栈，是康家在西部地区的货物集散地，兼有办事处的功能。他了解到当地棉花的收成情况后，扑捉到了商机，忙写了封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了信鸽。信鸽扑棱着翅膀围着康百万转了两圈，然后箭一般射向蔚蓝的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信鸽的影子完全消失，康百万才收回目光，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只信鸽即将飞到庄园的时候，高度降低了，速度也慢了。这时候，被人一箭射了下来。信鸽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了两下，之后便没了气息。

同行是冤家，这话不错。周财主一直眼红康百万生意做得大，他无意中得知康百万养有信鸽，羡慕嫉妒恨，全都有了。当他知道康百万去了陕西后，就让人埋伏在邙山岭上，因为邙山岭横卧在康家庄园后面，是信鸽从陕西回来的必经之路，瞎猫撞到死老鼠，居然得手了。

信上只有一句话：陕西棉花大丰收！周财主琢磨再三，终于明白康百万的用意，于是，手忙脚乱，急着要把自家当年产的棉花以及收购来的棉花全部抛出去。因为陕西是产棉大省，左右着全国的棉花市场行情，那里的棉花丰收，必定导致当年的棉花价格往下跌，所以他忙着出售。可是，周财主的棉花多，当地没有人能消化得了。一时间，周财主急了。他甚至让自家相公去康家的货栈打听，看康家收不收棉花，价格低一些也可以。因为数额巨大，康家货栈的相公没有得到康百万的指示，也不敢贸然行动。而且，康百万此番西行，就是去打探棉花行情的。

过了一天，康家大相公收到一只西安回来的信鸽，是康家的信鸽，信上还是那句话：陕西棉花大丰收！

原来，康百万担心信鸽途中出意外，又放回来一只。这就是康百万，什么事都考虑得特别周到，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再说康家大相公得到信息，明白老掌柜的意思，急忙放出风声，大肆收购棉花。

周财主很是高兴，正瞌睡哩给个枕头，能不美？趁机把棉花都卖给了康家。心说康家大相公真是脑子进水了。呵呵，等着康百万回来熊你吧。

等到康百万从陕西回来，康家的货栈堆满了棉花，康百万高兴得走路都像是喝醉了酒，一摇三晃。

从货栈相公那里，康百万已经猜测到是周财主截获了信鸽，本来想着去讨要，如果鸽子受伤了，要赶快尽力医治；如果是信鸽死了，要好好埋葬一下，但没有十足的证据，想了想，只得作罢。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那只信鸽能够飞回来。

到了这年冬天，棉花价格大涨，几乎比秋天翻了一番。不用说，康家狠狠赚了一笔。

怎么回事啊？周财主傻眼了。

原来，这一年陕西遭遇干旱和害虫，棉花绝收，导致了棉花价格上涨。在放飞信鸽的时候，康百万担心信鸽被人截获，正话反说，没想到让周财主栽了个大跟头。

选自《当代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