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东
一
王美丽很美。
她多年来在县城跑运输,风生水起。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王美丽长得漂亮,婀娜多姿。正是大多男人所喜欢的那种。漂亮的脸蛋虽说也是一种资本,但她是靠服装批发市场发家的。市场里客商云集,他们采购各种各样的男装、女装、童装,打成一个个货包,运往全国各地的商场里销售,生意红火。
王美丽把这些林林总总的货包收集在一起,搞托运。她的托运部很简单,租一间房屋,当做仓库,存放货物。摆两张桌椅,开票结账,安装一部电话,联系客商和车主。还有一只磅秤,用来称重。只要有了货源,外埠的回程大货车会慕名而来装运货物。这些外埠车辆长途跋涉在本地卸了货,本来要放空回去的,现在托运部有货带回去,赚了运费,省了时间。一举两得。
天蒙蒙亮,托运部已经开门开灯,迎接各类送货车辆的到来。那些踏人力车的送货人真是厉害,两百多公斤重的货包踏起来快如飞,就在你和他人说话间,突然“咔嚓”一声,一辆人力车已经停在你的身边。车夫用力把货包掀下车来:司磅、开票、结账、承运。一转眼又回到市场里拉货,一天也数不清跑多少来回。场地上大大小小的货包堆积如山,全国各地的大货车汇集在这里等待拼车装货。傍晚,是装运货物的又一个高峰期。一辆又一辆叉车开过来了,把货包装到大货车上,一层层,高高的、满满的。服装市场的繁荣也离不开托运部的货畅其流。
货装满车,王美丽就可以数钱了。金秋是运输旺季,她的托运部里每天要装好几车满满的货,马不停蹄。她心里乐开了花。让人看了眼馋,有许多人学着她的样子,做起了托运生意。想方设法赚钱。
在服装批发市场附近,除了王美丽,还有许多托运部。在公路两侧一家挨着一家,明码标价,一条龙服务。胡老板的托运部与王美丽隔河相望。他从小家境贫穷,上不起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后来做托运生意赚了钱,十个手指戴上了八个大金戒,脖子上的金项链很粗。一看,就是有钱人。胡老板粗中有细,鬼点子多,善于交际,请客送礼,抽烟喝酒,泡澡堂。慢慢地拉拢了不少客商,客商手里有货源,货源是托运部生钱的资本。他底气足了,说话也硬了。
胡老板托运部五周年庆典。场面大,人如蚁集。题字送匾送花篮的人很多,热烈祝贺。晚上,胡老板在“喜来乐”大酒店宴请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和朋友,扩大影响力。没请王美丽,同行必妒。为此,王美丽一定很不快的。
连日来,王美丽托运部的货源一下子少了,往常一天要装满三车货发运,现在三天也装不满一车货。王美丽很着急,这是不正常的现象。她叫助理小夏去摸情况,小夏回来报告,附近货源已被分流到河对岸胡老板的托运部里去了。胡老板天天喝酒,洋洋得意。
有些踏人力车的车夫把货送到王美丽托运部门口了,想了想,竟然还要掉头往胡老板那里去,胡老板不仅公开拉客,还暗地里给送货人回扣,每送货包一只,给5元。记账,月底一起拿,数目很可观。那些车夫受了胡老板的小恩小惠,像喝了蜜糖似的,一车又一车往胡老板那里送货。
王美丽花一点血本,每只货包给送货人的回扣是8元。比胡老板多一点,还当场兑现:“给,拿着,买烟抽,下次再来哟。”
“哎,哎。”车夫拿了小费当然高兴,跑得比以前勤快。
王美丽托运部门口送货的人力车明显多了,生意也好起来了。可每承运一车货,要多支付好几千元小费,开支很大,长期下去,难以支撑。倒是肥了那些车夫,白天骑人力车送货,汗流浃背。到了晚上,换了行头,穿上名牌服装判若两人,三五成群聚在高档酒店就餐,到夜总会搂着漂亮的小姐跳舞唱歌。他们把白天得来的小费,毫不在乎地装到小姐们的口袋里去了。
胡老板拉拢人力车的头目朱老三,结拜兄弟。朱老三光头,好赌好色。打麻将输了钱,就跑到胡老板那里去借。胡老板有求必应。在洗头房鬼混,出了事。胡老板出面为他买单。朱老三有奶便是娘,感恩不尽,愿为胡老板效劳。朱老三手下有许多车夫,是他的酒肉朋友,一呼百应,那些车夫就踏着人力车把货送到胡老板的托运部。有个车夫相信王美丽,悄悄地把货物让她托运。朱老三扬言,要打断他一条腿。吓得他以后再也不敢找王美丽了。
胡老板声名鹊起,成为运输线路上垄断货源的“黑老大”。他广邀宾朋,参加一些公益活动,还要向慈善总会捐一点款,谁还会说他的钱来路不正呢?有人请他出任县运输协会副会长,经常出席各类上档次的会议,参加开业庆典活动等等,早已飘飘然了。在他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银行客户经理专门拜访他,请他把大量的钱存在本银行。他要办理贷款等业务,只需一个电话,银行客户经理就会立即上门服务,随叫随到。税务所来人了,请他把税缴纳在本地区,肥水不外流。学校里请他赞助贫困学生。胡老板来者不拒,笑脸相迎:“啊,有事好说,好说嘛。”
胡老板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财大气粗。胆子越来越大。赚钱的门道也多。其他托运部办不到的事,他千方百计要办到。他的货物超载运输,冒着风险发明“专利”。一辆载重二十吨的货车,在汽修厂改装后,可以载重四十吨货物,毛利翻了一番,还节省不少过桥过路费。
做服装生意关键是挑选流行的款式上市,追求批量,薄利多销。客商们天蒙蒙亮就到市场进货,赶早市,品种多。然后把货物打包托运。越快越好。王美丽向客商承诺:货车马不停蹄,以每天行程八百公里的速度抵达对方城市。胡老板拍着胸部向客商保证:我的货车每天行程九百公里。说是要比王美丽快一些。对于新疆等地的远方城市,王美丽的货车把货物运到火车站,实行公路与铁路联运。提高运输速度。胡老板不甘心落后,不惜一切代价,把货送到机场,开展航空运输。无论如何要赶在王美丽的前面。
王美丽的客商流失不少。虽然油料等运输成本不断上涨,但她不得不考虑降运价。利润少一些。她想把客商拉回来。
胡老板针锋相对,也降运价。他在广告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本地最低的“跳水价”。亏了本也要降价。他分明是与王美丽拼实力。谁受得了啊。
更糟糕的是,王美丽手下的几个业务经理陆续投奔胡老板。他们带走了托运部的商业机密,王美丽很伤心。平时待他们不薄,怎么能说变就变呢。他们把王美丽的“联络图”卷跑了,献给了胡老板,作为见面礼。这张“联络图”是王美丽的命根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托运业务的网点、发送城市、主要客商联系电话和地址、电子邮件等信息。胡老板如获至宝。胡老板是用重金来收买他们的。
王美丽的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胡老板约王美丽在山湖酒楼吃饭,还点了两瓶红酒。是出于关心她的生意,还是向她摊牌?一杯酒下肚,她眼圈红了:“这生意怎么做下去。”她希望和胡老板合作经营,不要互相竞争了。她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恳求。
“我做我的生意,你做你的,凭什么要和你合作呢?”胡老板今非昔比,已经不是从前的小老板了。
此时的她在生意场上焦头烂额,底气明显不足:“我愿意出资百分之四十,你出资百分之六十,由你控股行吗?”
“好啊,但我有个条件,不知你愿意不愿意?”胡老板盛气凌人。
“什么条件?你说吧,我尽量满足你。”她很无奈,但有底线。
“我要什么,你心里明白。”他的话里并没有真心要帮她的意思,倒是有相关的暗示。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她知道他不怀好意,便装聋作哑。
“今后你的托运部更名,过户给我,跟着我,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用做了,你拿一些干股,年底分红,怎么样?”胡老板色眯眯地盯着她,呵呵笑了。
她花容失色,愣了一下:“不,这个不可能,其他的事好商量。”
“其他的事不用商量,你不想想,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呀!我才不在乎呢!”
她感到羞耻,就像嘴里吃了一只苍蝇,很恶心。
她和胡老板不欢而散。临走时,胡老板扔下一句话:“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吧。”
王美丽回到托运部,无精打采,闷闷不乐。
胡老板一不做二不休。派了人手专门跟踪客商,把货尽量揽到自己的托运部里来,所谓“揽”,带有强制性的。后来胡老板干脆派人到市场商铺里,盯着那些正在进货的客商,不让他们的货送到王美丽的托运部。派去的人剃着光头,五大三粗,动不动就发脾气。有时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警察来了,逃之夭夭。晚上这些人埋伏在公路两侧或主要交通要道,一旦发现王美丽的货车,他们就拦下,截货。耽搁了运输时间就会影响服装的销售,一整车冬天的羽绒服应该是雪里送炭才好,可是到了春天才运到目的地。早已错过了季节。商家只能把羽绒服打折甩卖。为此,王美丽要赔偿客商的违约金。损失惨重。
这几天,王美丽心里很烦恼,运输线路上连续发生离奇的事。她发运的毛裤货包装在大型货车上,盖上篷布用绳子扎紧扎牢。可是夜晚货车在途经山区一片树林时,被人用刀割断了车上的绳子,掀开篷布,一只只货包从车上滚下来,地上有人埋伏,接应货包。神不知,鬼不觉。直到货车到达目的地后,王美丽才发现车上的货包偷走了不少。按理说,这货车由两个驾驶员轮流开车,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日夜兼程,途中不停车。作案人是无法爬上货车的。她感到纳闷:难道这些人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个个飞檐走壁?
她亲自跟车,货车行驶时,她坐在驾驶室里盯着反光镜,并用手机拍摄录像,看看车上的货物是怎样被偷走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非亲眼所见,她万万没想到,这些作案人,个个蒙面,手持匕首,身手不凡。有组织有计划,竟然是事先踩点,爬到大树上藏起来,不易被人发觉。他们守株待兔,对她装运的物资、发车的时间、行车线路等信息了如指掌,等她货车经过时就从树上跳下来了……简直令她咂舌,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必须改道。
夜已深,一缕缕薄雾,似少女脖子上的纱巾,飘忽在街道两旁的梧桐上。邓丽君演唱的《小城故事》的旋律,幽灵般地从“南东闽都KTV”歌厅的包厢里透窗而出……王美丽和胡老板斜靠在沙发上,聆听着这靡靡之音。玻璃桌上,一排啤酒瓶围在水果拼盘周围。
胳膊拧不过大腿,王美丽托运部的货源已被胡老板控制,就像人没有饭吃,体重急剧下降,奄奄一息。她已走投无路。几乎看不到起死回生的希望。
胡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总算想明白了,想明白就好啊!你让我朝思暮想,呵呵。”
“今晚就是来陪你喝喝酒,唱唱歌,只要你满意,我就翻篇。”王美丽含情脉脉。
他有信心吃掉王美丽的托运部,合二为一,做强做大,按照他的设想发展下去。在他看来,王美丽做他的情人,本来就是大势所趋,水到渠成,尽在掌控之中。只是需要假以时日。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何况这次是她主动邀约,看来她想得到实惠的东西。这不难,可以答应她。表示他们经过前阶段的冷战后,关系逐渐回暖。此刻,两人名义上喝酒唱歌,其实是调情,投怀送抱。
王美丽喝了不少酒,脸色白里透红。胡老板觉得她今晚被酒精和夜色浸泡得特别漂亮。她为他连续斟酒,他开心、爽快,一杯连一杯,喝高了,已处于酒精亢奋状态。他的手已经从她的肩上滑落到她雪白的大腿上,拍呀摸呀,就拿不开了。她故意把身子凑过去,用三只手指捏住酒杯的细腰处,在胡老板面前晃来晃去。胡老板趁机对她展开了猛烈攻势,抱起她就吻,她愈反抗,他愈猛烈。
她要放弃反抗吗?她终究没搞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趁他没注意,转身偷偷地把一包药倒在他的酒杯里,摇了摇说:“哎呀,今天高兴嘛,来,再干一杯!”
胡老板醉醺醺地举起酒杯顺手一碰:“你要成为我的女人,懂吗?想反悔,还来得及。”说完,头一仰,一杯酒一干而尽。他抚着欲裂的脑袋想站起来,可身不由己,很快就倒下了。王美丽从沙发上拿起拎包,急匆匆地离开了包厢……
默默无语的小河,不知疲倦地日夜流淌着。为她打工的人一个个来了,又一个个走了。河对岸的胡老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人们猜测,他去哪儿度假了呢?有人说他带着情人去了新疆,有的说他私下和别人的老婆去深圳。后来有消息传来,王美丽也跑了。她为什么跑呢?胡老板和王美丽之间或深或浅地有着某种关联吗?
“她会不会与胡老板有一腿?”人们背后议论着。
“不可能吧,他俩是牛头不对马嘴。”
“怎么不可能呢?她生意做不下去了,只有卖这个啦。”
“那么她变野鸡了。”
“你要试试吗?我有她的电话号码。”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服装市场的小商小贩大呼小喝,招揽生意。热闹非凡。人流拉动物流,物流推动人流。各个托运部门口停着一辆辆货车,等待装货发运。以前胡老板和王美丽的托运部已经易主,分别更名为:大地物流、神州物流。招牌白底红字,十分醒目。吸引着许多老客户和新货主,进进出出,说说笑笑。再也看不到胡老板、王美丽的身影,好像已经从人间蒸发。
二
万喜影楼刚开业不久,来了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人叫阿强,大学毕业后,在环球广告公司搞设计策划。这次跳槽,应该是带有情感色彩的,他的专业并不对口,摄影只不过是他的业余爱好。他是因为女老板李静燕的魅力才来影楼应聘摄影师的。
和阿强一起来影楼应聘还有许多年轻的化妆师和服务员,充满青春活力。可李静燕唯独欣赏阿强的才华,出乎意料地让他担任影楼的副总,主持日常的业务工作。让大家羡慕或嫉妒。虽然李静燕比阿强大十岁,可在阿强看来,她身材高挑,体态丰腴,举手投足间更有成熟妩媚的少妇美,他觉得命里注定,对她一见倾心。
由于信任,李静燕和阿强有了某种互相配合的默契。她喜欢把他约到房间聊天,一直到深夜。他们喝各式各样的酒,五粮液、葡萄酒、啤酒。每次喝得醉醺醺的。对于年轻精力旺盛的阿强来说,算不了什么。然而,她给他致命的一击,当然是在床上。阿强心甘情愿地成了李静燕的情人,两人开始同居。时间久了,在人们的眼里阿强成了影楼的老板,忙里忙外。李静燕倒像是老板娘,无所事事。
一晃五年过去了。阿强和李静燕在当地站稳了脚跟,口碑也不错。他俩都不是本地人,但一口方言说得十分流利,谁也不信他们不是土生土长。她的微笑也是淡淡的,轻云一样,揉在惆怅里。阿强也不知李静燕以前是干什么活儿的,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不可能没有丈夫或情人。但他又不好意思问她。感觉酸溜溜的。说不定哪一天会冒出一些让他吃醋和烦恼的事情来,令他难受。不过,只要见到她,他的内心就心神不宁。他唯一的目标仿佛就是如何延长眼前的幸福时光。
影楼地处很偏僻,店面不大,不太引人注目,生意清淡。阿强觉得影楼太小与李静燕的老板身份有些不匹配。曾经建议她来一个华丽的转身,扩大影楼经营范围,搬到市中心繁华地段。凭影楼的整体实力以及他高超摄影技术和创意,可以干得轰轰烈烈,生意会好起来。可她显得很低调,不想树大招风。不仅没有搬迁的意愿,反而做好了长期扎根的准备。其实这是她特地选中的“风水宝地”。因为她喜欢安静,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她安静的生活。她白天几乎不出门,最讨厌那些热心人招来是非,嚼舌头,烦心。影楼能正常运行就可以了,生意好不好,顺其自然吧。反正她也不缺钱,在生活上高消费,出手阔绰,日子照样过得甜甜蜜蜜。
倒是阿强感到有些奇怪,她哪来那么多的钱?她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模糊,难以琢磨。她会突然消失几个小时,脱离阿强的视线,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痛哭一场。深更半夜回家,她红肿的眼睛迎着阿强满是疑问的目光,似笑非笑,若无其事。
李静燕怀孕了,这是阿强和她的结晶。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内心的喜悦不言而喻。可她轻描淡写对他说:“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好,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只是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因为他想和她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可她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和感受,不同意结婚,坚持流产。他只能听她的话。别无选择。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怀孕了。阿强喜忧参半。他力争说服她,再次表示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可以维系他俩之间情感的东西。阿强是体贴王美丽的,他经常陪她,形影不离。哄她高兴,还要装出喜欢她作出的任何决定。可她冷若冰霜,仍然坚持流产,态度之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令他吃惊。然而,今后他俩的生活模式可能还会出现怀孕、流产,再怀孕,再流产的现象。他百思不解。因为她时时刻刻想怀孕,奇怪的是,这个小生命总不能出世。难道她有什么苦衷,一点也不喜欢孩子吗?
其实李静燕与前夫有个儿子,相隔千里,在老家上幼儿园。她的前夫在安徽开采石矿,与她失联。她把儿子寄在老家河南,由七十岁的老奶奶抚养着。至今信息全无,也不知儿子怎么样了?她想儿子,却不敢打电话回家问问儿子的情况。有几次,她想打电话,但忍住了。是的,她没有勇气面对儿子。晚上经常失眠,有时在梦中惊醒。
又过了三年,影楼仍维持经营。生意大不如以前。在难熬的岁月中,李静燕有独特的方式打发她的绝望和落寞,听音乐。有时她喜欢独自一人为自己点一首歌曲:“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天上的星星哟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千山万水怎么能隔阻我对你的爱……”使她对儿子的思念之情更加强烈。她屈指一算,儿子已经十三岁了。要不要给儿子打个电话呢?她心里就像有小虫在咬。儿子是她生命的全部,见不到儿子,她简直不知怎样活下去。
离开老家整整八年了。李静燕感觉一切风平浪静,太平静了。一瞬间,我的手指禁不住地拨了老家的电话……她屛了一口气等待。啊!通了。是老奶奶接的电话,老奶奶也听出她来了。刚说了两句话,她就像触了电,头脑里“嗡嗡”地响,立马挂断。她十分后悔,不应该打这个电话,心里如一团乱麻。她怀疑自己会招来麻烦,想想后怕。她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要把影楼交给阿强经营,自己转移到别处谋生。
李静燕的儿子听说母亲从老远的地方来电话后,喜出望外。这个从小失去母爱的孩子,多么希望身边有一个母亲呀!他悄悄地告诉邻居和同学:“我妈妈昨夜来电话了。”“我妈妈真的来电话了!”“我也有妈妈了!”消息一下子传开了。
在影楼里阿强最后抱着李静燕说:“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呢?你到哪里去?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找回来。” 阿强感到突然,似乎她酝酿着什么阴谋。他担心她有什么风流韵事瞒着他,抛弃他,跟着别人跑了。
李静燕的表情似有难言之隐,她的生活并非看上去光鲜,表里不一,内心有创伤。
阿强看出来了,继续追问:“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这次要不要生下来?”他记不清她第几次怀孕了,怒不可遏地抓住她不放,连他的声音也变了调。
“你就别问了,不要逼我,我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吧。”她被戳到了痛处,用力地推开他,转身就走。
“你到底要去哪里呀!”阿强开着一辆宝马车连忙追上去。他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放进车厢,把她送到车站。
李静燕离开他走了。阿强从车站回来的路上,恍惚觉得开倒车,好像时光在倒流。十分苦恼,原来自己后悔了,当初选择李静燕是他最大的错误。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谁能预料到她会出什么事情呢?
回到了影楼,一辆警车已经停在门口,两个警察向阿强走过来。警察拿着李静燕的照片问,“这个女人你认识吗?她在哪里?”
阿强一头雾水,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她怀有身孕,刚去汽车站。” 阿强立即拨了她的手机号码,不通,已关机。
警察说:“她涉及八年前的一件谋杀案。”
“啊!怎么会呢?我,我,我不知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阿强语无伦次,呆若木鸡。
警察说:“我们已经在车站、码头等地布控,她跑不了。”
阿强缓过神来,心里明白了。若不是警察亲口说出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李静燕的身上。她莫名其妙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他担心:她会被判死刑吗?不会,不会。听人说,怀孕的女犯人是不会判死刑的。因为肚子里的小孩连着她的生命。也许会酝酿着命运的转机。他不敢往下想。
在长途汽车站,一个衣衫破烂的讨饭小女孩向李静燕走过来,伸出双手:“阿姨,行行好。”李静燕掏出口袋给了她十块钱。没有妈妈的讨饭女真可怜,和她儿子年龄相仿。她又想儿子了。
“谢谢好阿姨。”女孩在阿姨前面加了一个“好”字。
“我是好人吗?”爱与恐怖,只相隔一张薄薄的纸。当年李静燕出了事,转让托运部,赚了一笔钱,隐姓埋名改行开影楼,心存侥幸,在自责和悔恨之间徘徊不前。她想哭。长期背着心里包袱。优渥的生活远比想象的要悲凄。尽管,她害怕坐牢,杀头。但她再也不愿意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想失去儿子。
来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她如惊弓之鸟,吓了一跳。司机长得像她的一个熟人。满脸横肉,脖子上的金项链很粗,真的很像。她思忖:到底是见到人还是鬼?司机打开车窗探出头问:“美女,要去哪里?”她马上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露怯。“走吗?”他看她犹豫不决。她对司机说:“去火车站。”她上了车,忽然改变了主意说:“有点事,请你掉头,先送我回一趟万喜影楼吧。”
没想到警察来得这么快。她发现了影楼前的警车,倒吸了一口冷气。已无退路。警察走过来了。她低着头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对警察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李静燕。”
警察拿着照片盯着她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哦,李静燕是化名,我的名字叫王美丽。”
警察说:“那好吧,跟我们走一趟。”
她走到警车边,回头看了阿强一眼,却像是形同陌路。她默默地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