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 堂（组诗）

祠堂已经落败，象一颗大树腐烂的根

黄叶在秋风里如碎朽的族谱

大多四处飘散

其实，已经很多年了

心就系在这陈旧的祠堂

和祠堂供案上那本泛黄的族谱

大段的空白处，其实没有我的名字

因为很多族人都握不住毛笔的重量

砚台龟裂，眼泪都去了远方

真正的祖坟山早已荒芜

像土地里刨出的可供燃柴的老树根

时光仓促，记忆翻找不出可以诠释的文字

祭祀的仪式就越发显得虚浮和单薄

他们或许都去了远方，如秋叶

很多故事来不及握手，便走出了边界

秋色很单调，不安的不只是村庄

祠堂凋敝，作为一个意象，还守候在村口

守着不太成熟的庄稼和一只没有本色的老酒壶

秋风就坐在田埂，牵夕阳下山

而我却清楚地知道

祠堂的轮廓正在余辉中慢慢消失

乡村记事

青草的疼痛是与姐姐长高有关

红扑扑的脸蛋，绣满了三月的花朵

放学后的书包、课本，就和青草

打成了一片，背上的大竹篼

象一张饥饿的大嘴

这时，可以装进山里的山山水水和山外

一些憧憬

风翻乱的书页里，有像风

一样成长的我们，

乡下的泥巴，时常有汗水声吹来

蝴蝶，紧靠着弥漫的花香

一块田接着一块田，将春天涌来的信息

轻轻摇动

挂在墙角的镰刀应该是最忙的

跟着歌声一路小跑，从家里到学校

平日里是小姐姐们的日常功课

农忙时又成了爸爸妈妈的帮手

好多小女孩的记忆里，都有一把

快乐的镰刀

从三月杏树下，与阳光的约定

到九月山坡上的秋风将尽，绿

一直就是心上最温馨的歌，始终

无法临摹

回乡

我其实不懂故乡

在父亲的手指下，山

成了路，鲜花成了路

蜿蜒的山道，是父亲的兴奋

长江在左边，流走的故事

被父亲一一捡回

那些飞过的鸟群，像往事

往来于宜昌至万县间

走累的老木船，始终

停放在父亲第一次走出夔门的地方

我其实不懂故乡

我怎么也不明白，在坡度很陡的

山道，父亲的节奏会突然变快

那些依稀清晰的旧景色

可曾有过秋天的迹象

父亲的步伐很快

八十多岁的老人，仿佛

如冲出教室的蒙童

一路翻找记忆的

残枝败叶和远去的亲人

我不懂故乡，但我懂父亲

懂从小就能随口咏出的古诗

几十年的情怀不断

发黄的枯叶下，忽然长满了

雀跃的童心

今夜，我会坐在梦的边缘

读一些故乡的文字，读一马路、二马路

环城路这些不熟悉的名称

读父亲口里的杨森、钟楼、辅成学院

读带他真正走出夔门四野的124师

我其实不懂故乡 无法去告别九宫十八庙

秋风在故乡心中走过，寒露

不是唯一的理由，可以让你在故乡的某棵树上

独坐

故乡

清明，是一把留给故乡的泪

那些远去的记忆

一转身

全部开放在故乡的山头

都说，没有亲人安息的地方

算不得故乡

黄表纸燃成的晨昏

足以搅动

血脉中那一堆蛰伏的情感

山头的老柏树

结满了祖先的牌位

每一年攒积的思念

都会折叠成关于故乡，关于清明的话题

添一抔新土，插一支柳条

故乡的老柏树

就会站成一种声音

将思念掰碎

放进每一只远行的口袋

其然，本名陈红兵。八十年代习诗并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绿风》、《诗选刊》、《星星》、《诗歌月刊》等报刊。有作品收入《今生我在·现代爱情诗歌精选集》、《中国当代红色诗歌选编》《百名诗人作品集》等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