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雪英
父亲右手执泥刀,左手握紧一块石头
他七十二岁的腰,弯成了一张弓
在家门前右侧的水塘边,砌塘基
我提来两桶水泥沙浆,递给他
工地上(如果塘基也叫工地的话)
堆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以及卵石
父亲拿起一块石头左右上下的比正
之后,他用泥刀挑起些许沙浆
抹在了石头宽大的一面
安放在墙里
嘿,恰到好处,纹丝合缝
这些大小不一的,这些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间
也被卵石,以及湿湿的水泥沙浆填满
每块石头,父亲都要不停地比对
找寻适合安放墙基对缝的石头
我在一旁帮工,父亲要哪一块石头
我就给他找
若是他感到不合适的,就扔一旁,我再找
半天工夫下来
一层石头砌成的新墙基,就立在那里了
立成了一道石墙
这石头砌成的墙基,坚固无比
这石头砌成的墙基,建造出城乡的广厦千万间
这时,我欣喜地发现
这些形状怪异的石头
这些大小不一的石头
经过父亲一把泥刀的重新排列组合
居然有如神来之笔
它们,天衣无缝地砌在了墙基里
我满腹狐疑地追问父亲
“老爸,这些乱七八糟的怪石头
到您老人家手里,咋就这么听话呢?
您是木匠,咋就知道哪个石头向上,
哪个向下,堆在一起更适合呢?”
父亲,这个在乡村一辈子的老农民
左手握石头,右手执泥刀
抬起头,他缺牙的嘴抿着笑了
他高高地举起了石头
丫头,看着,这是石头的尖角
向上。啊,原来
石头无象,尖角向上
东里村纪事
千年的村落,徽式的旧居与现代新楼
参差有致,坐落在村里
它们,谁也不侵犯谁,谁也不碍着谁
后山上的油茶树、毛草,青葱郁馥,山肥水美
雨水丰沛
村前是田野,一条延伸的铁路,一湾河流
青黄不接的季节,稻田里灌满了浆
小溪流,旧日的清澈叮咚已然不再,浑浊地
从村前绕过,溪里的可乐瓶、阻水的污物、垃圾、旧衣物
肆无忌惮地在水里招摇
塑料袋,在风里飞舞,布满天空
村里安放的垃圾池,形同摆设
缺氧的生命
总有一方青翠,可以埋人
火马冲、牛坪里、窑岭、大坪里
这些墓地上长出的离离青草
蛙鸣,稻谷,大豆,桑麻,虫子,蝶儿,鸟雀
喂养着一个村庄世代繁衍生息
村庄的根就这样深深地扎进了心脏
车前草,杜鹃花,艾草,菖蒲,蒲公英,垂柳
当你从他们身旁路过
依旧清明下种,谷雨秧瓜埯豆
清晨出门,日暮时归
老人,熟悉的老面孔,一年少似一年
要出门谋生活的男人
依旧相信年初二早起启芽利财的习俗
依然会心怀美好,带着梦想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