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大(十)/熄歌

2016-06-15 14:59
飞魔幻A 2016年6期
关键词:上官女皇陛下

上期回顾:舒城为娶沈夜不惜以身试法,被女皇下令杖责,谁知沈夜忽然说出他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苏容卿!万念俱灰之下舒城再次提出和苏容卿退婚,但是退婚的理由从沈夜换成了白少棠!

烛火烧了我半边袖子,但是比这烛火烧得更旺的,却是宫中的流言蜚语。我来不及换衣服,便甩着烧焦的半截袖子急急忙忙进了宫。

到宫内时天还未亮,雨大得让人看不清周遭事物,我让侍卫给我放行之后,便赶忙到了沈夜跪的地方。

雨太大了,佣人给我撑着伞让我从马车里出来,那么宽大的雨伞,却仍旧挡不住雨往我身上飘落。我站在台阶上,看见宽阔的广场中央,沈夜端正地跪在那里,一袭白衣在夜色里格外明显,哪怕是这样的大雨,也掩盖不了他的身影。

我从佣人手中夺过雨伞,慌慌张张地赶了过去,踩在雨水里时,我能感受到水浸透脚的湿意。我喘着粗气停到沈夜边上,为他遮住了风雨,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他淡声道:“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我喘着气,有些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以为我们说得很清楚了。”

“我也以为我们说得很清楚了。”沈夜跪得端端正正,语调波澜不惊,“你知道动物在捕猎的时候,如果咬到了猎物,就绝对不会松口吗?”

“可是你我不是禽兽。”我叹息一声,“沈夜,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走吧。”

说着,我就去拉他,他却反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然后就没放开。

我保持着微微佝偻的姿势,静静等待着他的言语。他慢慢抬起头来,端望着我。

他已经跪了一夜,浑身湿了个通透,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衣衫之中,看上去竟有那么几分可怜。他握着我的手,我尚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不由得有那么些心神动摇,似乎觉得面前这人,也并非这样面目可憎。

“你穿得少了,”许久后,他竟是说了这么一句,“湿的鞋容易着凉,现在还早,你去换一双吧。”

“你呢?”我看着他拉着我的手,问,“还跪着吗?”

“当然是要跪着的。”他苦笑了笑,“你不该知道吗?”

“沈夜,”我直起身来,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不由得笑出声来,“你到底图什么呢?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哪怕你嫁给了我,圣上要的东西,我也决计不会给你。”

“没关系。”他垂下眼帘,“我不在意。”

“你喜欢我吗?”我问得有些忐忑,然而不等他回答,我又笑了,“喜欢的,如阿猫阿狗,你也是喜欢的。

“沈夜,你要跪,便跪着吧。”我觉着我不能再说下去了,若再说下去,其实难过的也该是我自己。

我忽地就有那么些懊恼,为什么要过来呢,其实我早就知道,沈夜的性格哪里又是别人的言语能左右的?他想跪,别说我来,便就是舒家、云家上上下下全来跪在他面前,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然而我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伞给你。”我将伞递给他,他没接,我便将伞放到了边上。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我感觉有些疼了,我想我得赶紧回马车上去,便慌忙转了身,疾步往马车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便听他突然叫住我:“舒城,”他珍重地举起伞来,大声质问,“你是怕了这君王,还是怕了你的心?!”

我没回答,在雨里闭上眼睛。

雨太大了,我睁不开。

他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恨的是我的身份,还是因为我骗了你?”

“沈夜,”我思索了许久,终于发声, “我不喜的是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与我,不能在一起。

“我并没有多喜欢你,而你也并没有多喜欢我。”我提醒他,抬起头来,感受着雨打在脸上的痛楚,“你看,你没有喜欢我到不在意我受伤,所以你才能这样肆意妄为地戏耍我;而我也没有喜欢你喜欢到放弃一切,所以我才会在意你的身份和过去。

“我大约是有那么一些喜欢你的,当你是苏容卿的时候,我给了你一个模子,然后我爱上了那个模子;当你是沈夜的时候,你给了我爱情,我爱上了这份爱情。

“你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吗?”我回过身来,有些茫然地笑出声来,正要说下去,然而方才开口,便被他打断:“不要说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你喜不喜欢我,不是你说的,而是我看的。

“你喜欢我。”他言语间毫不犹豫。我不由得笑了,慢慢接下了话:“我对你的喜欢,并不比对阿猫阿狗更深。”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难道不就是专程为我送这把伞吗?”

我一时语噎,竟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内心深处被什么东西一针见血点破开去,冒出呛人的毒血,让我一瞬间忍不住咳嗽出声来。

我慌忙转过身去,急忙赶回马车里。而后我便听到沈夜的笑声,那么张狂,那么放肆,映照着我的不堪。

马车里充满了我急促的咳嗽声,下人将备好的干燥的朝服展开替我换上,然后我倚靠在马车壁上,静静地听着雨声。我时不时又掀起车帘,看他倔强、认真地跪在那里。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雨也小了,我终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回到了大殿门口。大殿门口已经三三两两地聚了些大臣,正窃窃私语着。我一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我便很容易猜测到他们议论之事了。我面带微笑地扫视过去,所有人都露出了些尴尬的神色,冲我点了点头,又慌忙转了头过去。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了一会儿,议论之声又“嗡嗡”地响了起来。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执着玉板没说话。片刻后,议论之声又安静了,随后我转过头去,便瞧见老师拄着拐杖,慢慢朝我走了过来。

其实老师也不老,算起来不过五十出头,然而约是他太累了,以至于这个年纪,便已白了头发。她如我所料,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而后盯着我,在我猝不及防之间,猛地一巴掌扇了过来。

我知道老师是要做些什么的,我只是没想到,一向文雅的老师,教了我十几年书,从未对我恶言相向过的人,居然当庭抽了我一巴掌!

我被抽得心梗,捂着脸愣怔在原地,老师则在我不言不语的时候,大喝出声来:“舒城,你个畜生!!”

“老师……”

“我就一个孩子!!”她猛地抓紧了我的衣领,死死盯住我,“我养了他这么多年,把他放在心尖尖上。我这辈子没什么愿望,我就希望他能好好地过下去,能抛掉过往,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嫁一个好人家,有一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过这一辈子!

“可你这畜生!你这畜生!!”

说着,老师忽地脸色变得青白,呼吸急促起来。她抓着我的手也开始颤抖,然后整个人蜷缩着,便往后倒去。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赶忙叫:“太医!快召太医!”

“娶他!”老师在我怀里,胡乱抓着我,“你既然玷污了他……便一定要娶他……”

“我真的没对他做什么……”

我安抚着老师,我觉得我都快哭了。

我这么纯良的姑娘,长这么大,连男人手都没怎么碰过的姑娘,突然就玷污了一个男人,这也太悬乎了。

而且,沈夜那种男人,是会为了所谓的清白嫁给我的人吗?!老师,你确定你真的了解你儿子?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平时每天夜里,你儿子都在哪里,都在做什么勾当?你确定你儿子真的是被我睡了就毁掉一生的男人?!

要是沈夜真的是这种被我一睡就要自杀的男人,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碰他。

可沈夜是什么人?

他是凤楼的楼主,是一个用一把小扇子就能切了一只火麒麟、打倒年轻一辈少将翘楚白少棠的男人,是一个换脸换得怡然自得,一面当着高贵的苏容卿,一面当着性情古怪的沈夜的男人,是一个我娶回家感觉害怕、不娶回家也觉得害怕的男人!

老师,他轮得到你替他出头吗?!您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制造障碍了……

我越想越憋屈。太医匆匆赶了过来,老师还在抓着我,反反复复念着那句:“你得娶他,你一定得娶他……”

周边的人议论声越来越大,隐约间我还可以听到一些类似于“下流胚子”“真想不到是这样的人”之类的贬义句。太医过来给老师施针,老师死活不肯放开我,我只能在一旁跪着给她抓着。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人群里传来上官婉清咋咋呼呼的声音:“舒城,你不是退了苏容卿的婚给沈夜提亲去了吗,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眼神如刀飞了过去,周边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师在我怀里猛地颤动起来,她一口气没吸上去,头一歪,就昏死过去了。太医们几针扎进去,慌忙用担架将老师抬了出去。这次人群里的议论声更难听了,沈夜的名字反反复复被提及,有些人的口吻里,还带着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淫邪。

沈夜太好看了。

我一瞬间想的却是这个。沈夜好看到楚都到处是关于他容貌的传言,哪怕很少有人见过他,但全楚都女人提起他,都无不和他的姿色有关。男人有了姿色,大多是要和床上的事联系在一起的,于是整个议论风格突然改变了,大家纷纷讨论着,我为了一个小倌退婚苏阁老之子,这个小倌的床上功夫该是多么出神入化。

他们反反复复将我和沈夜的名字搅和在一块,我越听越烦躁,最后实在没能忍住,大吼了一声:“别说了!这是早朝,你们难道就没有些其他事可说吗?!”

“众位大人议论的是什么,舒大人怎么知道?”秦阳的声音在人群里格外刺耳,“哦,也是,”她站在我斜前方,笑得得意,“苏公子跪在宫门口一夜了,这算楚都当红的话题,舒大人就算不偷听众位大人的讨论,也能猜出来。毕竟这事儿确实不大上得了台面,为着个小倌退了苏阁老之子的婚……”

“不是为了小倌,”我猛地打断了她,“我已上白家提了婚。”

话刚出口,全场都安静了。

我上白家提婚,朝堂之上,所有人无不清楚这句话所代表的是什么。

我为着沈夜退婚,这是风月情事;然我为着在陛下放出狠话后被削兵权的白家退陛下钦赐的婚,这就不是单纯的一场婚姻,这是朝堂之间力量的博弈,是权力的融合和交接。

所有人的沉默让我很是满意,我微笑着环顾大家,温柔出声:“外面流言甚多,诸君还是不要误听误信,沈夜这等身份,登不上我舒家的大门。我舒城要娶的人,从来就只有白少棠。”

话刚说完,人群里又传来一阵骚乱,原本站在台阶边上的大臣们忽地让开成两排,而后我便看见,台阶前,白少棠身着白衣,腰佩银剑,头顶玉冠,笑得得意张扬。而沈夜亦是站在边上,浑身湿了个通透,由人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的模样,我见犹怜。

这是沈夜第一次以苏容卿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没有化妆,不像以沈夜、沈三郎的身份游走于江湖的模样,总是画着浓厚的妆容,让人几乎看不到那浓妆下的真实面容。

他那么狼狈地站在那里,和被恩准可佩剑御前行走的白少棠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没有人能够移开目光,他那样的容貌,全然不是人所能描绘的,哪怕是这世上最手巧的画皮师,也绘不出这样美丽的人皮。

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白少棠阔步想向我走来,却被沈夜一把抓住了手,于是他们两个人就手拉手站在门边,谁都没能上前一步。片刻后,“陛下驾到”的唱声传来,所有人立刻站回各自的位置,安静下来。等了片刻,大殿的门缓缓打开,女皇已身着皇袍坐在大殿上,等待着我们。众大臣列队而入,而后跪下行礼。等大臣们站起来后,女皇忽地出声:“讨论国事之前,朕想先解决一些让朕心烦的小事。”

一听这话,我立刻紧张起来,果不其然,女皇接着道:“把苏公子和白少将给朕宣进来。”

我整个人几乎无法呼吸了。

我不想在这里讨论我的婚事,因为每次在这里做下的决定,都不是我太乐意的。

站在百官首位的母亲也忍不住皱了眉,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沈夜和白少棠两人一起走了进来。两人行礼之后,女皇看了我一眼,冷声道:“舒城舒大人,你惹的祸,还不滚出来见吗!”

“臣有罪!”我立刻很识抬举,从队列里滚了出来,当场就跪了下来,“是臣的错,臣这就将两位公子带回去好好商谈。”

“这有什么好商谈的?苏容卿是朕赐的婚,你既然……既然做了这种事,便立刻回去娶了!”

“可我……”

“你什么你!”女皇大吼出声,“做了这等肮脏之事,败坏了人家公子的名誉,你还不负责吗?我大楚的江山,能靠你这样的臣子吗?!连自己的家事都端正不了德行,国事如何处置?!”

“可我没睡他啊!!”我终于悲愤了,打断了女皇的骂声。我简直想在这大殿上撞柱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我不是那些烈性臣子,这种活动只适合那些非常有骨气的言官。我没什么骨气,只能反复道,“陛下,我是真的没有睡他!!”

“那你是说,我用自己的清白诬陷你是吗?”旁边的沈夜忽地开口,声音里全是嘲讽。我一回头,看见他满脸绝望,眼里充满了眼泪。

我心里想:不好,我忘记了这货是个演技派!

果不其然,他含着眼泪苦笑着站起来,满脸“你这个负心汉”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慢慢道:“前些时日,你日日到苏府来,与我独居一室,夜里又到苏府来,偷偷躺在我床边,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你写给我的拜帖有多少,难道还要我给众位大人数一数吗?!”

“我……我虽然和你共处一室,可我未曾和你做过什么啊!”

我简直快哭出来了。周边传来了唏嘘之声,白少棠的脸色却很镇定,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沈夜冷笑出声来,他攀上我的肩头,温柔道:“舒大人,您肩头的蝴蝶胎记,在下记得很清楚。”

说着,猝不及防之间,他猛地拉下我肩头的衣服,我身上的蝴蝶胎记暴露在空中。也就是那一瞬间,白少棠猛地出手,一掌打在他身上,然后他将我的衣服往上一拽,怒喝出声:“你做什么!”

沈夜佯装柔弱,被那一掌击飞了几米。秦阳慌忙上前,扶住沈夜道:“白少将,你这是做什么!欺负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算什么英雄!”

听到这话,我和白少棠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沈夜满脸绝望地闭上眼睛,声音里全是哭腔,带了那么一丝颤抖,人见犹怜:“若不是已经跟了你……若不是已经是你的人……我苏容卿,何须忍这样的委屈!”

全场点头,大家看着他的脸,又看看我的脸。

母亲已经不忍直视我们三人,悠悠转过脸去,掸了掸袖子,又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檀木香珠。女皇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转头看向母亲:“舒爱卿,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你怎么看?”

“陛下,”母亲笑眯眯地回头,“这孩子之间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处置,闹到朝堂上来,陛下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吗?”

“就这样吧,陛下。”说着,母亲朝外叫人,“来人,将苏公子扶下去好好照看。”

“来人!”女皇也同时叫人,“将舒城拖下去,关押到大理寺。”

一听这话,母亲面色冷了下来。这时上官流岚出列,不卑不亢道:“陛下,舒大人所犯何罪?”

“德行有失、殿前失仪、藐视皇权,这些还不够吗?”

“德行有失、殿前失仪轻则削官,重则斩首,藐视皇权轻则削鼻,重则斩首,陛下意欲大理寺如何处置?”

上官流岚语调平缓,女皇没有说话,上官流岚继续提醒:“是要斩首还是削鼻?”

全场人都没敢说话,屛住了呼吸。女皇似是头痛,斥责道:“上官流岚,你就是太过呆板。朕让你拖下去,你就拖下去,至于最后处置,朕过几日会告诉你,不会让你们上官家背这个锅。毕竟是舒少主,”女皇声音中有了嘲讽,“舒少主啊。”

说完,士兵们就冲了上来,将我拉了起来。我一把甩开他们,冷声道:“放肆!我自己会走!”平复了气息,我掸了掸衣袖,便要离开。

沈夜还躺在地上,他静静地瞧着我,片刻后,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第十九章

大理寺我去过很多次,过去是去探监,这次是被收监。

以前我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坐进里面来,却从来没想过,我竟会因为这种事,而且这么早进来。

我进来不久,上官流岚便带着上官婉清赶了过来,她们两人给我带来了新家具,让人给我拾掇拾掇后,我突然觉得这个环境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我特别安全,不用担心被刺杀。

“谢谢你们了。”我给她们两个人道了谢。

上官流岚点了点头,坐到边上,端起茶杯饮着茶道:“我却未曾想过,苏容卿竟就是沈夜。”

我正喝着茶,她一开口,我差点把茶叶沫子都吐出去了。然而我忍住了,将茶水咽了下去,有些尴尬道:“嗯,是啊。本来我以为只是我自己情情爱爱的事,没想到一下变得复杂起来了。”

“十六年前,陛下身为皇子时,曾时常出入凤楼。”上官流岚放下杯子,接着道,“我查了卷宗,那时凤楼由一个叫沈泉的人经营,生意十分红火,楚都达官贵人,大多是那里的常客。但后来一夜之间,凤楼消失了,人去楼空。

“我母亲那时候是女皇的支持者,女皇私下给了上官家一道密令,要追杀凤楼所有人。所以凤楼消失这个案子,与女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庆二十八年,凤楼重新开业,他第一个花魁,就为三皇女魏芸曦所钟爱。这个花魁潋滟,后来却出卖了魏芸曦,协助当今女皇登上皇位。”

“你同我说这些是做什么?”我有些不解。

上官流岚抬起眼帘,青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朋友一场,提醒你一些事而已。”

“你是想告诉我,沈夜与女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吗?”说着,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听过暗庭吗?”

上官流岚眼神一凛。我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这世上有明着的朝廷,暗地里的朝廷,也是有趣。我要是死了,这暗庭应该可以立马派一个人出来顶替我的位置吧?他们易容术这么好……你说会直接让我死,还是找个人佯装成我的样子,装一辈子舒城?”

“他们不敢。”上官流岚淡声道,“他们若真敢这么做,整个贵族都不会放过他们。”

“若他们当真这样做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嗤笑出声,“我不娶沈夜。”我闭上眼睛,“不仅是因为他不够爱我、他骗我、伤害我,也还是因为,我不够喜欢他。

“我的喜欢支撑不起我对他的恐惧,我宁愿和他相忘于江湖。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喜欢他的吗?”我问上官流岚,声音里有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绝望,“在他说,他喜欢我的时候。”

“被子铺好啦!”上官婉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我和上官流岚都没有的活力,然后她拍着我的肩,很认真地看着我,“舒城,我和你说,对感情太认真的人是活不长的。比如她……”上官婉清指着上官流岚苍白的脸,一脸嫌弃道,“我和你打赌,要是流岚一直是这性子,她活不过三十岁。”

“闭上你的乌鸦嘴。”上官流岚瞪了上官婉清一眼。

上官婉清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怎么,不高兴了啊?你身子骨不好,全上官家都知道啊。我和你讲,你还是早点娶个夫君,现在这么孤家寡人,继续下去你就很容易越来越闷,越来越闷就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不开心你身体就会越来越差,然后你就会想到你那个妹妹上官流清,她一直等着你死了继承上官家主的位置,你就会更心塞,接着死得更快……”

话还没说完,上官流岚的剑就停在了上官婉清脖子边上。上官婉撇了撇嘴,一脸无奈道:“好吧,我不说了。但是,我就说一句,你能别教坏舒城吗?”

上官流岚僵了一下,我以为她会反击,然而她只是“哦”了一声,随后收起了剑,看了看我道:“我们先走了,保重。有什么住得不习惯就和我说。”

“流岚,”我听了她的话,忍不住感叹,“我一直以为,按照你的性子,我下大理寺的时候,你一定会奉公执法的……”

上官流岚挑起了嘴角,笑容里带了些嘲讽:“那证明,你果然不太了解我。”

说着,她忽地收起了笑容:“我说你是朋友,就是朋友。只要我在上官家主位置上一日,上官家就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说完,她便带着上官婉清走了出去。我坐回软软的床铺上,盘着腿想,当年为什么我要和上官婉清成为狐朋狗友,我该早点成为流岚的朋友才对!

我在床上懒洋洋地睡了个午觉,紧接着又听到外面的喧闹声,然后便看到白少棠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站在牢门外冲我喊:“舒城,他们打你没有?舒城,他们……”

喊着,他就愣了。他看着我的住宿条件,好半天,终于说了句:“干他娘,这是牢房?!”

“别吵别吵,”我抓着头发站起来,“我是一个人际关系网很广的人,你有什么话就说,说完了我继续睡。”

“睡什么睡!陛下下旨到你家,让你下周就娶苏容卿!”

“哦。”陛下做这种事,我一点都不奇怪。

“反正我已经在牢里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会娶的。”

“舒城,我好爱你这种洒脱的样子!来么一个!”

“滚!”我一巴掌抽了过去。白少棠一把抓住我的手,嘻嘻哈哈道:“好啦好啦,我不和你开玩笑,我今天就去请太后找陛下去闹。”

“哦……对,”我这才想起来,“陛下生父兰君虽然死了,但当初的凤君还在,不过,太后这个面子,陛下会给吗?”

“不知道。”白少棠很坦诚地摇头,但他眼里浮现出了一丝狠意,“不过,陛下如果还要坚持,就不要怪我出狠招了。”

“你要出什么狠招?”

“我要找人强奸他,让苏容卿真的失去清白!”

我一时哽住了,找人强奸沈夜……这天地下,谁能强奸沈夜?只要保护自己不要被他强奸就算好了。

为了防止白少棠做蠢事,我只能隔着门栏拍了拍他的脑子,劝说道:“乖,脑子不好用没关系,别付诸行动了,你想想,你手下谁有能力强奸沈夜?”

“我要是拼尽全力,也是可以的!”他露出了鱼死网破的表情。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劝阻:“少棠,不要做这种牺牲!”

“舒城……”他转过头来,握住我的手,低头道,“其实我很高兴的。”

“嗯……”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少棠傻笑起来,反反复复地问:“你喜欢我吧?喜欢我吧?”

“嗯……”

“好了,”白少棠放开我的手,“我去找陛下闹,我保证,舒城,三天后,我一定接你出去。”

说完,白少棠便离开了。我坐回床上,心里盘算着,现在这个局势,女皇把我关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片刻后,我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喜欢他?”

果不其然,我一抬头,就看见沈夜倒挂在牢房外面。我一时语噎,好半天才道:“你能走点正常路吗?好歹是个公子了……”

“麻烦,还要申请审批手续,我直接进来就可以了。”

我一时无语。 “想不想出去啊?”他倒挂着,冲我勾了勾手指。我不理他,他便翻身跳了下来,从脑袋上拔下簪子,冲着锁捅了捅,片刻后,锁就被他捅开了。他吹了一下簪子,插回脑袋上,走到我面前来,弯下腰看我的脸。

我扭过头去,他跟着我转过来,我再扭过头,他再转,我再扭过头,他猛地就按住了我的头,低头亲了下来。

熟悉而柔软的唇瓣印到我的唇上,我忍不住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就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怎么生气了。

然而我立刻意识到,这种情绪这么软弱,于是我悲愤了,一巴掌抽了过去。他却拉住我的手,蹲下身来,仰头看着我,笑眯眯道:“想不想出去啊?”

“你滚。”我冷喝出声。

“想出去,你就娶我啊。”

“我叫你滚!”

“舒城啊,”他叹息出声,抚上我的面容,看着我的目光,那么温柔,那么怜惜,“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暗庭不是我想进的,女王不是我想侍奉的。”

“那你为什么还为她做事?”

他没说话,将头温柔地靠在我的双膝上。

“我不骗你。”他的声音带着振动和热气,让我觉得有些不适,他歪着脸,慢慢道,“所以我不能告诉你。等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沈夜……”我忍不住软了声音,“放过我吧。”

“你喜欢他吗?”他再一次开口。我沉默着,很久很久,我才道:“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少棠了。

“他一直对我好,一直保护我,一直不让别人欺负我。为了保护我,他练好了功夫;我不喜欢他难看,他也成为了美男子。沈夜,没有人不对这样的感情动容。”

“你喜欢我吗?”

“沈夜,”我抚上他秀丽的长发,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你太美好了。美好的事物,人是无法分清迷恋和喜欢的。”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抬起头来,静静地凝视着我:“舒城,其实从白少棠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

“他那样的感情,你一定会动容。

“他为你一点一点地成长到了今天,而沈夜只是因为自身而优秀,这样的付出,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可是舒城……”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是因为你活下来的,十二岁那年……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放弃我自己了。我是因为你坚持的,如果不是你的书信,这么多年,我也早已放弃了自己。

“谁比谁努力?谁又比谁深情?”

“不要说了……”我颤抖着声音请求道。沈夜笑出声来:“我以为你喜欢我,所以我才那么喜欢你。可我那么喜欢你了,你却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因为我没有另外一个人来得早,因为我没有另外一个人在你身边时间长……”

“不要说了……”我痛苦地出声,“你走吧,沈夜,赶紧走。

“走出我的生命,走出我的世界。沈夜,我的人生该是平稳的,我不愿意你出现。

“你的出现,简直是我一生,再巨大不过的灾难。”

听到我的话,他整个人愣住了。时间仿佛不再流逝,他维持着同样的神情,愣愣瞧着我,很久。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转身走出牢房,猛地一跃,消失在了大理寺。

下期预告:大皇女夜审舒城,甚至动用了刑具,就为了逼她娶沈夜,关键时刻上官流岚赶到并放出爆炸性新闻,天啦噜!舒城母亲进宫了!白少棠带人进凤楼刺杀沈夜了!上官家和舒家要联手攻皇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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