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薇
1985年,日本的科技博览会上,有个“冷藏邮件2001年”活动。一个清纯的大学女生,给暗恋的同校男生写了一封表达心意的信。
后来随着2001年的临近,邮政厅不断接到人们焦急打来的电话,非常客气非常坚定地请求“不必劳神投递那封当年的信件”。只要能阻止邮件寄出,他们愿交任何额外费用。这其中就有当年那个女生。这位已经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请求:“万勿把那封信投寄给他。我们现在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当年那封信会令双方万分难堪。”
曾经看过一档综艺节目,替邀请的明星嘉宾寻访当年的初恋情人,许多有名的人士都参加了。他们回忆自己的初恋情人,并提供初恋情人的相关信息,当时的住址,有的还交出保留的照片。
于是,在电视台记者们的努力下,一个个初恋情人先后找到了,在分手多年以后,他们在演播厅的聚光灯下再度重逢。窃以为,这是一个非常不堪的桥段,猎奇且残忍,先不说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单就时光流逝造成的面目全非就让人惨不忍睹。所有被找上台的初恋情人都不及当事人描述的千分之一,何况还有前后照片作对比,大屏幕上刚打出一个面容秀丽,气质清纯的女生证件照,上来的却是一个穿着红毛衣,描眉涂红,身材走形的伧俗女人;或者,大屏幕上打出一个风神俊朗的白衣少年,上来一个穿一身粉红色西装,微秃,小肚子似要挣破皮带的小老头……这样毁三观的重逢足以让人牙关紧咬米水不进。除了感叹岁月这把杀猪刀,就是替当事人尴尬——你有什么样的底气敢去寻找初恋?
李敖说:“请相信,我爱你百分之百。但现在来了个千分之一千的,请退避一下。”比较而言,我更愿意看到如此漂亮的薄幸。
很早就对自己立下“三不”规矩,不参加同学会,不去见偶像,久别不重逢。并认定这是事关做人尊严和尊重彼此美好记忆的大节。
当然,没有人会排斥这样的重逢: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在你身边缓缓停下,摇下车窗,里面坐着一个“钟汉良”,他凝视你片刻,微笑着对你说:“嗨,好久不见!”
据说濮存昕有一个女粉丝,逢他演出,每场必到,而且只买相同座位的票。她给他写信,但从不在现实中打搅他,甚至连他的粉丝见面会她都不参加。所以他并没有见过她。有一次他在电视节目中提到某个诗人的作品,但不知道名字。结果第二天他就收到她快递来的那本书,好像她就隐身在他身边,伸手可触,又遥不可及。拥有这么一个高级粉,濮哥还是挺有面子的。
其实说到底,初恋情人、粉丝这些东西都是易碎品,距离是刹车,有了这个前提,一切就有了屏障。让距离永远存在,让该发生的永远不要彻底发生,把那新鲜的果子放在够不着手的地方,它就永远新鲜。不懂这个要害的活该自取其辱。
民谣歌手钟立风在版纳——勐腊的长途汽车上曾遇到一个独自旅行的男孩,他孤独也明朗,笑容偶尔绽放在他眉目清秀的脸上,叫人觉得人世的确是有几分可爱的。一路相谈,颇觉投缘,路旁的景象与时间一一向后退去。车快行至终点,那男孩变得急躁,有些坐立不安。勐腊下车,他们要告别的时候,男孩把他拉到一边,向他表达了爱意,眼里泪光隐约。
“我没有吃惊,虽然这基本上是我平生第一次遭遇同性示爱。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能与他说,对不起,我只爱慕女性吗?觉得他像早晨停留在树叶上的第一滴露珠,透明,易碎,经受不得任何一点伤害。于是,我像拥抱一个我心仪的女子那样,紧紧地深情地拥抱了他,还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跟他说,保重,也许还会再见的。”
最漫长的告别,无非一生相聚,最紧的拥抱,无非明知天亮就要分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岁月就该摧毁,胸膛就该遇见子弹,花朵就该遇见春天。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时间永远是旁观者,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我们自己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