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在眼中的埃博拉病毒

2016-06-14 19:34陈周
看世界 2016年11期
关键词:塞拉利昂幸存者博拉

陈周

埃博拉疫情真的结束了吗?无国界医生组织日前宣称,由于西非埃博拉重灾区之一利比里亚已经连续42天没有出现新增确诊病例,埃博拉疫情得到有效阻击。就在全世界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美国一位医生变色的眼球却为这个好消息蒙上一层阴影。

眼球由蓝变绿

44岁的美国医生伊恩·克罗泽,去年在塞拉利昂工作期间不幸感染埃博拉。回国治疗一个多月后,由于血液和尿液中均已检测不到这种病毒,克罗泽被宣布康复出院。然而大约两个月后,他感到自己的左眼开始出现针刺般疼痛,眼压升高,视力下降。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原本的蓝色,变成绿色。复查发现,克罗泽的左眼中满是埃博拉病毒。由于人们先前认为病毒仅存在于患者的血液、体液内,在眼中发现病毒还是世界首例。现在的克罗泽又再次从埃博拉感染中康复,但病毒给他留下的是坐在轮椅上虚弱的身体。1.9米的身高却只能蜷缩驼背,蓬乱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举止奇怪的孩子气,下滑的短期记忆使得他说话的时候无法连贯表述。

3月29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埃博拉病毒所导致的全球健康紧急状态已经结束,但在西非的许多人仍然和克罗泽医生一样,继续生活在它的阴影下。13岁的穆罕默德·卡马拉·莫住在塞拉利昂弗里敦中部的贫民窟里——哈根街钟塔缝隙里的一间破烂小屋,周围摆放着生锈的锅和破烂的水桶。莫现在正慢慢失明,他总是用手挠自己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睛已经畏光。虽然笔者想警告他,这样会伤到眼角膜,但事实是角膜的一点擦伤已不能影响他失明的事实。

莫是埃博拉幸存者之一,他非常幸运地接受了“埃博拉治疗单元”(ETU)的帮助。据当地人透露,疫情发生时“那些放在外面的尸体袋连拉链都来不及拉上”。在莫出院后的几个月里,关节痛、肌肉痛、极度疲劳、呼吸困难、短期的记忆丧失、听力减弱等症状一个个地向他袭来。最终,他发现他不再能读出课本上的内容。过去的一年中,他已经失去了右眼的所有视力,他只能完全靠左眼生活,现在他的左眼也快要失明了。埃博拉摧毁了他的身体,摧毁了他的家庭,使他的国家瘫痪,并继续摧残着更多的幸存者。

当埃博拉病毒首次洗劫莫的家庭时,他失去了弟弟穆萨和姐姐玛拉提。莫与他的母亲最亲近,可是她病了四天,呕吐,腹泻,出血,最后死去。参加完葬礼后,莫被送往哈根街贫民窟的亲戚和邻居那里,但居民听说过埃博拉病毒,被吓坏了,认为孩子们携带病毒,拒绝接受他。

后来,莫的眼睛问题迅速升级,发红发痒,几乎完全丧失视力的他不知道去哪里寻求治疗,他知道他付不起钱。三个月后,他被一个义工联系上,立即前往眼科诊所接受检查。当他回家的时候,想起医生的话就哭了。莫经历了最基本的视力检查:光线投射到眼睛,手在他前面挥舞。他的左眼有白内障,但他仍然可以看到光和手的运动。他的右眼则两者都感觉不到了。

“如果你有一些白内障,不管它有多密集,你仍然可以看到在它前面移动的东西。你应该能够感知光。”治疗莫的眼科医生说,“如果光和物体移动都感觉不到,那就意味着不只是白内障。在它背后可能有严重的视力损伤。所以即使我们把白内障摘除了,视力也不会提高。”

医院工作人员怀疑莫所患的是攻击性葡萄膜炎。一年期间,莫再回到诊所两次,接受类固醇眼药水治疗,口服类固醇,然而视力并没有任何改善。

半数康复者有失明危险

值得庆幸的是,回到美国的克罗泽医生所能利用的医疗资源是丰富的。帮他检查的同事一开始以为,可能是埃博拉病毒削弱了他的免疫系统,导致其他病毒乘虚而入。同事从他的左眼球抽取部分液体送检,经过反复检查,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埃博拉病毒呈阳性。这一结果让同事们都大惊失色。帮他检查的同事,埃默里大学医学院眼科学副教授史蒂文·叶,穿了防护服,戴了口罩,唯独没戴护目镜。因为怕感染病毒,叶教授被隔离了三个星期。其他同事不得不赶紧跑回抽取眼球液体样本的检查室,确保房间后来无人使用,房间内没有任何感染物。在同事看来,克罗泽的病例令人惊讶,同时凸显出对埃博拉康复者进行眼部检查的重要性。叶教授说:“埃博拉感染康复后,病人应当关注包括疼痛、发红、光敏性、视力模糊等眼部症状的发展,这些都可能是眼色素层炎的征兆。”同事们发现病毒寄宿在克罗泽眼中意味着它失去了传播能力,在经过数个月治疗后,克罗泽的视力已部分恢复,眼球颜色也恢复了蓝色。

但是西非的埃博拉幸存者就没有克罗泽医生那么幸运了。有数据显示,40%的受访者(约15000人)报告出现某种“眼部问题”。他们在治愈后表现出新的眼科症状,如果未经治疗,可能导致严重的发炎、白内障,甚至失明。但由于尚不清楚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因而还很难断定它是否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

即使在疫情发生前,塞拉利昂就是世界上医患比例倒数第五的国家,医患比例约为1:1000。而且该国只有一半的医生是在临床实践,几乎没有人是某方面的专家。埃博拉爆发,使得这样的医疗水平和容量更加捉襟见肘。

去年2月,随着疫情的减缓和生存率的提高,类似的眼部并发症开始流行。有数以百计的眼部葡萄膜炎的病例,还有些并发症如白内障和视网膜神经损伤。塞拉利昂脆弱的卫生系统已被埃博拉的爆发摧毁,其眼科情况更是惨淡:这个600万人的国家眼科医生少得可怜。更加恐怖的是,活跃的埃博拉病毒很有可能因为治疗仪器的介入而被“释放”进埃博拉幸存者的眼睛里。

一个关注全球健康的非营利组织“健康伙伴”正在帮助协调幸存者的眼部保健,此外还有一些其他NGO和志愿者迅速介入,比如埃默里大学医学院的一行四人。埃默里大学医学院眼科学副教授史蒂文·叶说:“塞拉利昂的实际资源限制太大,仅有的几个眼科医生在照顾几百个病人,还有很多人根本得不到任何治疗。”

塞拉利昂医生约翰·马提尔和UMC眼科医院两个护士每天为多达27个埃博拉幸存者进行白内障摘除术,病患数量还在增加中。但当克罗泽医生的患病消息传到诊所,马提尔医生又犹豫了。因为切除白内障手术就是利用仪器进入角膜切除白内障,这意味着手术器械会接触到可能感染埃博拉的眼睛中的液体。工作人员的担心相当合理,即使穿透一个看似“干净”的眼睛,也可能会使他们暴露于埃博拉病毒。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克罗泽医生的病例,”英国利物浦皇家医院眼科主任保罗说,“埃博拉幸存者的眼睛现在已经无法介入治疗。”需要手术的病人被告知回家等待,直到研究人员确认他们的眼睛是否还有病毒。但同时,他们也会在等待中渐渐失明。

“这些发现对数以千计西非地区的埃博拉康复者以及回国接受治疗的医务工作者具有启示意义,”埃默里大学医学院助理教授杰伊·瓦尔基说,“那就是,有必要在‘后埃博拉时期密切监控眼部疾病的发展。”又一次康复后的克罗泽,已于4月9日奔赴利比里亚。他和他的医疗团队,将在那里看望埃博拉病毒幸存者,并为他们检查眼睛。“这或许能改变那些幸存者的命运,我想尽快找他们聊聊。”他说。

美国医生克罗泽曾在塞拉利昂感染埃博拉病毒,后被治愈,但他的左眼球被检测到残留有埃博拉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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