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梓杰
我家曾有三位耋耄老人和我们一起生活多年,那就是父母和我那没儿没女、鳏寡孤独的伯父。
父亲前年去世后母亲回了老家,伯父依然随我们生活。
街坊邻居都很不理解,夫妻俩工资又不高,养了两个多病的农民父母负担就够重了,还要去多管闲事接个伯父来养。父母含辛茹苦生我养我,把我教育成人,养育之恩固然是要报的。而伯父的恩德也是我莫名难忘的。
我人生的第一双凉鞋是伯父买的。
小时候,家里很穷,夏天没鞋穿,从来都是打赤脚,脚板底被剌或碎玻璃缠、大拇趾踢出血疱或踢翻脚趾甲等都是常有的事。小学五年级那年,伯父到桂林卖菜回来说帮我买了双凉鞋,叫我试穿一下。我一听给我买了双凉鞋,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是城里人或者半边户(父亲在外工作的农户)的子弟才有得来穿的。一看那凉鞋,是那种军用凉鞋样式的,棕黄色,鞋面中间两侧各开三大孔,前后封口那种。
我一试穿,鞋子竟长出有近两厘米。显然,这是伯父有意买长点的,要不然穿了一年半载就穿不着了,那是很不划算的。我把上面鞋绊扣紧点试穿着走几步,还行,质地软软和和的,很舒服。那段时间,别提我有多神气,一有空就盯着脚上看,欣赏这双凉鞋,很有“爱不释脚”的感觉。
我人生的第一件汗衫(我们乡里人叫线衣)也是伯父买的。那是上初中那年。
在我的记忆里,我初中以前从来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捡哥哥们穿不着了的旧衣服穿,由于我先天发育不良,身材瘦小(母亲曾告诉过我,家族里的一个奶奶看到刚生出来的我时说过“这个人能长得大,我看树叶上也要落满人了”。读高中时,同学们也给我取了个别号,叫“小猴子”),所以即使是哥哥们的旧衣服穿在我身上也是袖子长出一大节的,裤子也要往上卷几下,村上的人见我这样,都常说像个道士佬。到高中毕业以前我也基本上还是穿哥哥们的旧衣服,所以伯父给我买的这件汗衫也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伯父其实对我其他兄弟姊妹也是一样的,二哥读高中时的生活费也经常是伯父给的。伯父结婚后一直没有生育,30多岁时做了一次胃大切手术,妻子便离婚走了。伯父就一直把我们兄弟姊妹当亲儿女看待。
伯父对家族里的前辈们所说所做的也是很让我敬佩的。1989年8月26日,因邻居失火,伯父和我们等四家人相连的吊脚楼全被烧毁。从此伯父便成了无家可归的人,经人介绍到桂林帮别人守厂房谋生。每逢过年过节,伯父也总要回老家到我大哥那住几天,回老家时他总忘不了给家族里的爷爷奶奶们买点糖果。前辈们对他说:“你本身就困难,还那么客气给我们买这买那。”伯父总是回答说:“亲爷是爷,叔爷也是爷,亲崽是崽,侄崽也是崽,何况小时候你们给了我们许多帮助呢!”(我的亲爷爷奶奶40岁左右就去世了,我父亲他们几兄妹是在亲友们帮助下长大成人的)。
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在伯父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伯父就是这样一个如此有亲情和知道感恩的人。由此也让我对他多生了几分敬重,让我深感今后不为他做点什么自己就感到愧疚。于是,几年前他因煤气中毒变得反应迟钝、行走不利索后我便接他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也责无旁贷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