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成举
凤中处武陵之腹地,山上植被茂密,四时野花不断,因此蜂类繁多,应有尽有,由此应运而生出众多养蜂人。
其中翘楚者,当推白继业。他不仅养蜜蜂数量居榜首,更破养蜂之先例,以养马蜂为乐,实属怪异之人。
白继业字凤翘,自号游仙,光绪六年出生,凤中城北人,乃凤中济世堂老板白豪富之七子。白家祖业盛大,至白豪富手上,更是大发,除占地百亩的栖凤园外,另有济世堂占据凤中城北一条街,几乎垄断凤中及周边州县的药材交易。白家又设医馆,聘坐堂先生二十有余,个个都是杏林高手,尽管诊疗费奇高,求医者却络绎不绝,这几项加在一起,白花花的银子每日如流水一样进入白府。
饱暖思淫欲。白豪富娶妻室五房,生七子十女。白继业乃五姨太所生,排行十二,自小聪慧,却因被家人骄纵,顽劣异常。白父原本期望他继承祖业,成为凤中翘楚,不想他偏不遂父愿。白父投巨资让其于汉口求学,他却游玩名山大川,出入烟花柳巷。白父派人将他找回,让他回家打理医馆,他却不去当那少东家,偏去跟着医馆里的先生们学那问诊开方的手艺。白父无奈,只得听之任之了。
白继业涉足养蜂,实属偶然。
那日,白继业外出厮混,返回医馆时已是步履踉跄,酒气熏天。医馆正忙,先生们对此见怪不怪,便没人顾及他。他口渴难耐,见问诊台上有一瓦罐,也就不管不顾,一番牛饮之后,沉沉地睡了过去。然睡之不久,却被吵嚷声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先生为患者配制的一罐药液不见了踪影,正四处找寻。
白继业见问,发觉自己唇齿间分明还甘甜中夹杂着中药味,遂似有所悟,问:“可是置于问诊台上的那个瓦罐?”
先生盯着白继业道:“正是!少爷可曾见过?”
白继业摸摸后脑勺,便道:“先前酒醉口渴,只道那罐中之物乃茶饮,便饮了,怎知却是药液?”
先生便笑道:“少爷真是好口福。此药乃蜂蜜与中药配制,原本是要配给患者用于祛痰止咳的,您却误打误撞用来解酒去痛。难怪少爷酒醒得这般快呢!”
白继业惊奇道:“蜂蜜竟有如此功效?”
先生道:“蜂蜜可是宝贝,其功效远非只此,更有提神解困、消积润肠等诸多奇效呢!《本草纲目》有云,蜂蜜生凉熟温,不冷不燥,得中和之气,故十二脏腑之病,罔不宜之。”
白继业闻说,兴奋道:“可否把这蜂蜜拿来我瞧瞧?”
先生道:“这有何难?济世堂每年收入蜂蜜千斤有余,用于制药,库中当有存余。少爷可随老朽前往,一探真容就是。”
二人立马前行,入库房验视。
蜂蜜盛于陶瓮中,瓮口覆白布,再浇白蜡密封,置地下室,以保恒温。值守者去蜡开封,立马便香飘四溢,刺激得白继业好不兴奋,只听他自言自语道:“蜂蜜原来是这等模样,真乃世间尤物也!”
先生便道:“少爷所见,乃槐花蜜也。其实,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花蜜,酿出的蜜色、口味各不相同。仅颜色就有水白色、特白色、白色、特浅琥珀色、浅琥珀色、琥珀色及深琥珀色等七类!不同之蜂蜜,其药用功效各不相属,用量用法也各有千秋,用准了,便生特效。”
白继业闻听,更是兴奋,便要先生立即带他去看蜜蜂如何酿蜜。先生见白继业如此急切,知他习性,也不惊异,便道:“少爷有所不知,济世堂只购置、存放蜂蜜,是不曾养有蜜蜂的。要见蜜蜂,得去城郊野外的农人院落,还是等明日一早再前往为好。”
白继业掏出袋内怀表,见已是下午四时,返回确实困难,便遗憾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是夜,白继业品着蜂蜜,遥望着窗外星月,难抑兴奋,自是难眠。
次日一早,白继业便去寻那先生,也不多话,先生于前,白继业居中,一下人尾随,三人一路兴致冲冲地赶往深山农人养蜂的场所。
花繁蜂忙三月天,乍暖还寒,三人却是走得浑身大汗。但见沿路李花桃花艳艳开,菜花梨花敞开怀,白的红的交相辉映,紫的黄的竞放异彩,又各溢奇香。白继业哪曾见过这等场景,自是雀跃欢呼,好不兴奋!先生见怪不怪,只是一一告诉白继业,何为蜜蜂,何为马蜂,何为猴蜂,何为米蜂,何为胡蜂等等。路途自是行走缓慢,到得农人养蜂的茅舍,已是午时。
茅舍置于山凹之间,篱笆为壁,茅草覆顶,周遭桃花烂漫,粉红满天。白继业见不远处一棵粗壮桃树下,一位二八佳人正在秋千晃荡中吹着木叶,乐声甚是悠扬。佳人长发白衣,随着秋千的摆动,长发飘飘,衣袂飞舞,置身粉红之中,分明仙女一个。
白继业阅女无数,却都是些粉黛俗女,烟花俗物,哪曾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人儿?他两眼立时直了,全身发僵,如被巫师施了定身之法,痴了傻了一般。待到清醒,直是要飞奔过去,却被先生死死扣住手腕,饶是他奋力挣扎,也是难以脱身。
先生知其习性,一边死死扣住白继业,一边正色道:“少爷不可造次!此为山野农家,民风淳朴,比不得市井,少爷不得失却礼仪,否则,我等将饱尝苦果!”
白继业闻言,便停止徒劳的挣扎,却是悻悻不已。此时正是蜜蜂采蜜之期,但见农家场院内尽是木桶,倒置于张张方桌之上,许多蜜蜂于那桶桌相连的缝隙间疾疾地进出,满院内密密麻麻,满眼只是蜂的世界。白继业一时兴起,抛却对佳人的牵挂,不知那蜜蜂的厉害,竟手舞足蹈着闯入了蜜蜂的领地。先生正要阻拦,却哪里来得及?只见一群蜜蜂瞬间将白继业包围,院内立马便传来白继业的声声惨叫。那佳人见了,却是熟視无睹,只是捂着嘴笑。
先生及下人见白继业这般惨状,立时大惊,心道:“少爷怕是性命难保!”便不顾自己的性命,双双要去冒险抢救。
正在这时,柴门骤响,一左手执瓢的白须老翁飘然而出,大叫道:“尔等切不可胡乱动弹,只须原地静立,待老朽施救便是!”呼喊间,老翁已是奔至白继业身旁,疾疾将瓢中之物吸至口中,又喷将出来,那围攻的蜜蜂便迅速地离去了。
饶是那老翁施救及时,白继业头上、手上还是留下了几十处蜜蜂的毒刺。老翁一边将白继业往茅舍中背,一边嘱咐余下两人勾腰行走、缓步前移。待先生及下人移步舍内,老翁已将白继业身上毒刺处理完毕。白继业痛苦地哼哼不停,身形已是大变样。先生、下人正着急,老翁却淡然道:“无须急躁!少爷一个时辰便可醒来,两个时辰便可恢复如初。”
先生二人疑疑惑惑,只得无奈地等候。
老翁安抚罢二人,便对舍外叫道:“婉儿,哪儿疯去了?有贵客临门也不快来招待,甚是无礼!”
却听舍外答应了一声,少顷,一白衣女子飘然而至。先生投目望去,分明却是那荡秋千的佳人。
老翁见婉儿进来,责怪道:“只知道疯癫,明知那蜜蜂招惹不得,却不照护好客人!”
婉儿噘嘴道:“瞧他那样儿便知不是正经人,尝点儿苦头,也是他咎由自取!”
老翁瞪着婉儿,增了愠色,道:“还狡辩,平日叮嘱你的礼仪抛哪儿去了?还不去给客人上碗水来?”
婉儿如获大赦,扮个鬼脸,灵巧地闪身而去,毕恭毕敬地将两碗蜂蜜水献与两位客人。先生道一声谢,一边慢慢啜饮着蜂蜜,一边与老翁交谈。
原来,那老翁是外地逃荒至此,后成养蜂的高手,平日除种植些谷物蔬菜外,主要是以养蜂为业,如此已是四十余年。养蜂之余,老翁常于人迹罕至处采挖草药,回家熬制成液,作驱蜂聚蜂、化毒消肿之用。老翁的老伴、子媳均被歹人所害,只剩孙女婉儿相依为命。老翁年逾八旬,却是鹤发童颜,身体健硕,尽显仙风道骨。先生便好一番感慨。问及姓氏,老翁却只道山村野夫,姓氏无用,早已抛却脑外,不曾记得了!
一个时辰刚过,白继业果然醒来,肿胀还未全退,疼痛倒是全无了。
白继业爬起来,仍是十分后怕,道:“想不到那小小的蜜蜂,竟如此厉害!”
老翁道:“蜜蜂性温,原是不主动攻击人的,定是少爷突然闯入,它们误以为被攻击了,这才誓死捍卫家园的。要知道,那蜜蜂毒刺长有倒钩,一旦蜇人,毒刺进入人的皮肤内,自是难以拔出,脱不了身的,而一旦脱身,那毒刺连带一大坨肉也就留了下来,蜜蜂哪还能活命?它们虽是蜇了人,捍卫了家园,却也丢了性命!”
众人闻言,好一阵唏嘘。婉儿却是愠怒,道:“哼!无知也便罢了,却害了那么多的蜜蜂生生丢了性命!”
老翁威严地瞪了婉儿一眼,婉儿便噤声,噘嘴垂立一旁。
说话间,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白继业全身肿胀消退,恢复如常。他好不欢喜,对老翁更是感佩有加,这就要拜老翁为师,学那驱蜂消肿之法。老翁哪里肯依,正色道:“雕虫小技,不学也罢!”遂以要伺候蜜蜂为由,自去忙碌,穿梭于蜂群之间,清扫蜂桶外遗存的垃圾。
先生顿觉无趣,见天色也是不早,便劝白继业打道回府。白继业犟劲突发,哪里肯从,立誓非要学那养蜂、驱蜂、去肿痛之术不可。
见劝说无效,先生与下人礼貌告别老翁,老翁叮嘱不可泄露此地,便让二人回去了。那白继业却是厚着脸皮,缠着不走,也不顾老翁的冷脸和婉儿的讥讽,只是赔着笑脸,志坚如钢地坚持着。
老翁无奈,便让他住下了。此后,白继业便不顾再次被蜇的危险,日日细心观察,小心翼翼地学着老翁伺候蜜蜂,勤勤恳恳地劳作家务。如是十数日,老翁终是感动,便开始接纳白继业,教白继业养蜂之法,但约法三章,一是二人不以师徒相称,二是白继业不得与外人言及此地信息。白继业一一允诺,自此以爷孙之名义相处,他也一改往日浪荡的习性,终日埋头学技艺,除却勤奋,更兼孝顺,对老翁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对婉儿则是既倾慕又敬畏,处处赔着小心。老翁很是如意,遂日日悉心教授,将平生技艺一一传之,毫无保留。
白继业父母尽管思儿心切,却也深知白继业秉性,只当朽木不可雕,懒得再费心思理他,其间只是着下人送些衣物银两,并不来探视。
转眼间已至农历九月,屈指算来,白继业已做学徒六月有余。白继业原本聪慧,又兼他大动心思,穷其精力,非学精不可,况又对婉儿心生爱意,自是不愿被她小瞧,是以养蜂割蜜、制药消肿之技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学得用蜂毒治平喘、降血压、祛风湿、消脓肿之术。爷孙二人均是喜之不尽,婉儿也对其改观。
重阳佳期临近。这日一早起来,老翁正色道:“继业离家已是六月有余,学艺已成,也该回家跪见高堂了,不可再滞留山野。”
白继业道:“爷爷所言极是,明日重阳,孙儿自当回家见父母一面。待孙儿清扫完毕蜂桶,为爷爷备些柴米之属,这便返家,不日再来陪伴爷爷!”
老翁道:“俗语曰:‘养儿防老!父母养你不易,想来双亲年岁也是不小,你不应再滞留深山,当于父母膝下尽孝了!”
白继业道:“孙儿兄弟姊妹众多,缺我一人不在身边,父母也无大碍,今后多回去探视便是。只是爷爷年事已高,行动渐显不便,孙儿如何能离去!孙儿明日回家见父母,不日便即返回,陪伴爷爷终生!”
老翁好生感动,也不再多劝,只道:“你离家多时,明日返家,不可空手而回。然老朽身边无合适的礼物可带。如若不带,却又失了常礼;若带平常之物,你家大业大,又身居闹市,二老何等样物品不曾见得?如此看来,呆会儿老朽只得带你上山采点儿野味做礼物了!”
吃罢早餐,白继业将蜜蜂打理一番,老翁便着白继业背了背篓,背篓中放一自制的网兜,还有几缕丝线及红色鸟羽,另有一锋利的柴刀、一圈结实的绳索、一个尺余大的空木桶、一些食物,自己则提一沉重竹筒,准备进山。白继业不知欲采之野味为何物,又与背中之物有何關联,求教老翁,老翁笑而不答,只言届时便知。
老翁着婉儿留守,婉儿哪里肯依,道:“深山多凶险,况那山珍多生于悬崖峭壁,爷爷年事已高,比不得往昔,爷爷冒险去采那山珍,孙女不放心!”
老翁道:“有继业陪同,你大可放心!”
婉儿道:“白兄是生手,当不得用的!”
白继业见婉儿愿往,喜出望外,自是极力促成。老翁想了想,也不多言,便默许了。
时序虽进九月,却仍有不少野花竞放,蜜蜂、马峰等仍是繁忙,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老翁于前,白继业在后,婉儿殿尾,三人一路疾疾前行。老翁尽管健步如飞,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婉儿紧跟其后,一路喜悦,不时扯几片树叶,吹着山歌;白继业第一次走山路,心思都在赶路上了。
正当白继业气喘吁吁,几欲累倒之时,老翁骤然停下,并挥手示意二人停步噤声,转过身来,走近白继业,取出网兜,并轻声吩咐白继业抽一丝线,将一鸟羽系牢备用。白继业正欲用眼神询问系羽何用,却见老翁已至一花树旁,闪电般将网兜挥出,欣喜道:“网住了!网住了!”
白继业近前一看,却不认得是何物,似蜜蜂,却又色深、色麻,便问:“此为何蜂?怎么孙儿不曾见过?”
老翁道:“此乃岩蜂,常于岩壁上筑巢酿蜜,酿出来的蜜叫百花蜂蜜,又叫多花种蜂蜜,因其采自百花丛中,汇百花之精华,集百花之大全,故其蜜较家蜂更清香甜润、营养滋补,具清热、补中、解毒、润燥、收敛、畅血、养颜、平肝明目、健骨固齿等诸多功效,年老之人常饮,能强健体魄,延年益寿。故今采之送与二老,定当有益!”说话间,老翁眼快手疾,已将那蜂捉住,让白继业将系有鸟羽的丝线缚于蜂腿之上,再放开,紧盯了目标,遂沿路追击。
也不多时,野蜂于一绝壁处停留,却有密密麻麻的群峰飞出飞入,老翁便知已找到酿制岩蜂蜜的所在。二人入壁下仰视,果就见绝壁半腰处,有一凹进之所,那巢便筑之于此。老翁大喜,对白继业道:“二老口福不浅!此蜜定是不少,也不枉你一番孝心!”
白继业也是喜之不尽,道:“我代二老感谢爷爷了!”
绝壁甚高,且刀削斧劈一般,自下而上,自是难以到达巢穴,三人这就披荆斩棘,另寻道路,艰难到了绝壁之顶。老翁对山崖望了望,取出绳索,一端系于大树,一端欲系于自己腰际,并吩咐二人小心准备,自己下崖取蜜。婉儿哪里肯依,她急忙夺过绳索,系于自己腰上,又拔掉木塞,倒些竹筒中的药液于手、脸各处涂了,腰间一边挂上竹筒,一边挂木桶,沿壁而下,慢慢滑行。白继业欲同往,婉儿道:“山崖不同于农舍,你若同往,怕只有添乱的份儿!好好呆在上面陪伴爷爷!”
不多时,婉儿到了蜂巢处,这才取出腰间竹筒,猛吸一口筒内药液,朝野蜂出入的岩孔处喷去,如此幾次,那野蜂才纷纷不舍地离开蜂巢,在婉儿周遭盘旋。婉儿迅即伸出手去,将蜂巢从孔中悉数探出,放至木桶,看看四周的蜜蜂,心里一软,又掰下部分蜂巢,送入孔内,留着岩蜂过冬食用,这才让白继业依次将蜂蜜、竹筒小心吊了上去,自己则抓了绳索,艰难攀上壁顶。
蜂蜜汁浓,附于巢窝,已是满满地装了一桶,质地绝佳,异香扑鼻,三人喜形于色。稍事休息,填补些食物,待体力恢复,便要返回。白继业兴起,欲再下去采集些,老翁正色道:“采摘野蜂蜜极耗体力,凶险十分,不可多采。切忌贪心不足,枉丢掉了性命!”
婉儿不言,却是盯了白继业讥笑。白继业见老翁极其严肃,自是遵命,又见婉儿讥笑,更是脸红异常,极不自在。
返回途中,老翁手搭凉棚,仰视天上,见日头尚不及中天,知时间尚早。白继业见爷爷观天,也掏出怀表察看,只听老翁道:“时间尚不及午时,慢慢返家,也是不迟的。岩蜂蜜现已到手,尚还差欠一物,此时尚早,不如也去取来!”
白继业道:“岩蜂蜜已是难得的佳品,有此足也,何须再寻他物?”
老翁道:“俗语云,好事成双!送礼也当是双数,方为吉祥!”
白继业道:“野蜂蜜已是贵重无比,孙儿届时行至城内再购一物就是,怎敢烦劳爷爷再于这大山深处辛苦?”
老翁道:“大山珍品多的是,若是遇缘,取之也极容易。”
说话间,却有一马蜂经身旁飞去,落于一野花上。老翁喜道:“看来缘分真是不浅,就是它了!”说罢,又取出网兜,迅疾将马蜂网住,如法炮制,也是系鸟羽于蜂腿,做出醒目目标,便跟踪而去。
跟至不远,便见目标飞落,却也是蜂来蜂往,好不热闹。老翁大喜,道:“观其迹象,收获定丰!”
白继业疑惑道:“马蜂无蜜,取之何用?”
老翁道:“马蜂虽无蜜,蜂蛹却是难得的佳肴,且极富营养,有补气养血、强腰壮肾、宣肺润肠之功效,又可除疲劳、通血管、医肝病、去肾炎。但马蜂有多种,大者长两寸,小者半寸余,凶猛倍于蜜蜂,毒性极大,有被蜇后七步毙命之说,取之不可轻率!”
三人及至近前,果见一蜂巢吊于一小树上,形似南瓜,长两尺,大尺余,已将树枝压弯,甚是沉重。
婉儿不待吩咐,自去涂些药液,让爷爷退后休息,她小心地将小树周遭荆棘用刀割去,这才将药液喷至马蜂窝。这马蜂却不似蜜蜂瞬间飞离巢穴,而是固守,尽管婉儿多次喷液,马蜂只是不愿离去,有恼怒者,竟是围绕婉儿盘旋不止,几次俯冲,欲攻击之,无奈婉儿周遭药味浓烈,这才作罢,其状甚是惊心。
白继业看着,两股颤颤,胆寒不已。
老翁却是气定神闲,叮嘱白继业不得乱动,小心旁观就是。婉儿继续喷药,直至一桶药液喷尽,众马蜂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婉儿迅疾将蜂巢砍下,盛于背篓之中,催白继业提了蜂蜜快快离开,以免药液扩散,马蜂返回,届时三人恐怕难以脱身。
是夜,婉儿掌火,老翁执铲,教白继业熬制岩蜂蜜、煎焙马蜂蛹,悉心准备给白继业父母的礼物。
第二日吃罢早餐,老翁便催白继业早早上路。白继业心下不舍,闷闷不乐。老翁将置有岩蜂蜜及马蜂蛹的背篓放至白继业背上,心里也是万分不舍,送上一程又一程方才蔫蔫地返回。婉儿面上虽是淡然,目光却分明被白继业牵扯了过去。
也是白继业年轻,又于山中劳作了几月,强健了体魄,路途自是健步若飞,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栖凤园外。
白继业正待进园,却突地觉察园中有异。若在往日,园门早已洞开,今日却是园门紧闭,了无生机。家中莫非有变故?白继业疑疑惑惑地敲响园门。敲之甚久,方有一老者出来开门。
白继业直奔父母住所。才几月不见,父母却是苍老异常、憔悴不堪。其母见白继业回来,甚是激动,拥住白继业只是垂泪,大诉相思之苦。其父只是叹气。
问安罢,白继业将礼品一一呈上,其父见白继业心性大变,知晓孝顺,渐感欣慰,却难喜形于色。白继业心知有异,便问家中有何变故。
白豪富便道:“多年来相安无事,不承想,昨日午夜,八角山悍匪刘三疤带领匪众欲硬闯栖凤园。好在园丁发现得早,为父及时安排,作了防御,又着人敲锣报警,城中乡邻涉险赶来援助,声势浩大,刘三疤又准备不足,只带得十余人,当下见栖凤园早有所备,只得仓促应对,不敢久留,便匆匆离去,故不曾抢得财物。”
白继业道:“适才见大门、院墙上颇多痕迹,原是为此。此次刘三疤失利,已知我栖凤园防备得紧,讨不到便宜,今后再不敢打栖凤园主意的,父亲宽心便是!”
白豪富蹙眉道:“吾儿不知刘匪凶狠,此次抢夺不成,他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择日加倍来犯!这可如何是好?”
白继业一时也是无计,只是宽慰道:“父母大人无虑,想那刘匪短期内不会再来,期间,为儿定会想出万全之策!”
其父只是嘆息,其母却甚是急躁,对刘匪诅咒不休。白继业劝慰一番,不想突地瞥见自己带回的礼品,不禁灵光一现,大喜道:“御匪之法得矣!”
其母急切道:“吾儿有何妙计?”
白继业道:“人防与物防结合。所谓人防者,乃为雇人值守;所谓物防者,暂且天机不可泄露,然二老自此大可放心就是!”
其父将信将疑,然一时另无计策,仍是心事重重。白继业将所带礼品一一奉给父母,告知其功效用法,并于晚饭时让二老品尝。二老久居都市,哪曾品尝过如此香脆可口之物?当属有生以来所食之最佳,是以其乐融融,扫去忧虑之色,渐渐宽下心来。
白继业在家中逗留几日,多是敬孝父母膝前,偶尔也抽空前往济世堂拜见医馆先生,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其间,有往日的狐朋狗友前来邀约厮混,白继业都一一婉拒了。众人见白继业心性大变,无不对其夸赞有加。
逾十日,终是挂念老翁、婉儿心切,又欲实施防匪之计,白继业便计再入山中。向父母道明缘由,父母见白继业知晓大义,禁不住夸赞几句,自然让白继业早日返回。临行前,白继业禀明父母,以高堂之名给老翁、婉儿采办些过冬的衣物,父母自是应允,不在话下。
白继业走后,白豪富怕刘匪再次抢掠,便亲自去凤中“李麻子铁匠铺”订造了一批火铳,组建起一支护院队,方才放下心来。
却说白继业到得山中,将衣物一一取出交与老翁、婉儿,自是好一番嘘寒问暖。婉儿捧着礼物,虽表面平淡,心中却是欢喜,兴冲冲地去闺房试穿去了。老翁问及白继业家中景况,白继业便将家中变故及自己思谋的应变之策一一道出,望能得到老翁援助。老翁觉着计谋可行,表示全力以助,又合计着进行完善。白继业恭请老翁亲往栖凤园相助,老翁思虑有时,终是未允,却着婉儿同往。
在山中盘桓几日,白继业甚是挂念家中,老翁也总是催促白继业快些返回。白继业便先行入城,向凤中神算邹半仙处求得佳期,带着一干仆从悄悄前来迎接婉儿,并将二十余桶经老翁处置好的蜜蜂悉数运至栖凤园。
入得园来,见他人对蜜蜂心生畏惧,不敢近前,更不敢搬弄放置,白继业、婉儿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却是欣喜。婉儿与白继业将蜂桶于院墙内,一一有序摆放,只待他日堪以大用。
白继业带回婉儿,双亲见婉儿身健貌美,活泼聪慧,甚是喜欢。
日月如梭,转眼已是腊月。凤中原本四季分明,此时自是大雪封山,山川原野早已穿上厚厚的一袭雪裘,尽显雍容华贵。那蜂却是怕冷,每日直至日上三竿方才出巢采蜜。许是采蜜艰难,此时蜜蜂护巢更是用心,亦更凶悍,除却白继业和婉儿,他人休想近前。白继业和婉儿侍弄蜜蜂自是更加上心,而防匪之事也是丝毫不曾懈怠,反是更加警惕。
这日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是凤中较为看重的传统节日,白家亦不例外。一早起来,白继业便去查看防匪景况,追加一些牢固措施,便将护院队员悉数早早地放了假,让他们同家人舒心地团年。为保险起见,白继业让他们将火铳带回,随时听令。白继业禀明父母,带着婉儿自城内采办些礼物,早早地向山中进发,与爷爷团聚。
到了山中,白继业草草吃了些食物,陪老翁、婉儿过完小年,便急急往栖凤园赶,以期与父母再行团年。婉儿送至舍外,眼中分明藏有几许不舍。
白继业入得城来,已是天黑。半夜十分,白继业正准备睡觉,却听栖凤园人声嘈杂,蜜蜂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院内有哀号声。白继业心知有异,飞奔而出,一看,果是匪众来扰。
白继业早有准备,家丁、护卫都涂了防蜂药液,此时大股匪众已仓皇逃离,只留下三五个匪徒被蜇倒在地,家丁正欲将其送官。原来,刘匪趁凤中人过小年之机,以为栖凤园防备松懈,便带二三十人马来袭,意欲悄悄翻墙入内,洞开园门,以突然袭击而获成功。不承想,栖凤园外松内紧,白继业早将蜂桶悬挂在院墙壁上,用绳索相连,一桶受扰,桶桶反应,所以尽管那三五匪徒翻墙而入,却是惊动了蜜蜂,被众蜂蜇射,个个翻倒地上,浑身肿痛,哀号不止,难以动弹,被园内众家丁捆绑起来。管家又及时敲锣报警,众护院闻警而动,一路枪炮齐鸣,且有乡邻持杖蜂拥赶来,声势浩大,刘匪见势不妙,只得丢下园内匪徒,恨恨地逃离了。
火光映照下,匪徒被蜇了不少,浑身肿胀,且有少许蜜蜂钉在匪徒脸上、手上不得脱离,正在挣扎。白继业让家丁将绳索解了,自去室内取来药液为匪徒涂抹。
少顷,匪徒们疼痛解除,肿胀消退。家丁拿绳索再欲将匪徒捆绑送官,白继业却摇手制止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家中没有多少损失,就让他们快快离去吧!但愿他们能吸取教训,改过从善!”
众人都道白继业宅心仁厚,今后自当有好报,又纷纷对几匪徒好一番训斥,若至此不能改过从善,实在枉费少东家一番苦心!
匪徒们作揖打拱,谢过而去。却有一刀疤脸出得园门,将白继业恨恨地瞪了几眼。
白继业也不在意,只是一一谢过众乡邻。料想众匪不会再来,他又将护院们劝回,着他们去与家人团聚。白继业劝退家人,这才开始收拾那些被匪人踩掉的蜂桶。
收拾妥当,已是夜深。其母早已睡去,其父却还在厅堂内等着白继业。父子二人又交流些抵御土匪来袭的想法,其父对白继业用蜂杀智退匪众很是快慰,却对放走匪徒有些微词。白继业道:“县衙与八角山沆瀣一气,刘匪才如此大胆。今日即便我们将匪徒送官,恐怕县衙那边也会不了了之。目前,栖凤园还不足以与八角山抗衡,如若与刘匪结仇,他时常来骚扰,栖凤园难得安宁,实在是得不偿失,不如顺水推舟,既不与他结仇,又以智设防,让其知难而退!”
白豪富顿悟,对白继业有如此心计而万分欣喜,也就不再多言,只爱怜地吩咐白继业早些歇息,便也安稳地就寝去了。
雪落雪化,草枯草荣,转眼即到了次年三月。这期间,刘匪果然再未来扰,栖凤园自是安宁。白继业便家中山里两头跑,既照护着老翁,更爱恋着婉儿,也加固着栖凤园和济世堂的防匪事宜。
却道这日,白继业正于园中清扫着蜂桶,不想突地瞧见一马蜂来袭扰蜜蜂,当下心中大喜。原是那山中的马蜂经过一冬冰雪的煎熬,少许存活下来的,已经缓过气来,正重新筑巢,繁衍生息了!这不正好可实施他加固防御匪患的谋略么?清扫完毕,给管家交代一些后续事宜,白继业当下便辞别父母,朝山中进发。
白继业急急忙忙赶到山中,只见茅舍放置的蜂桶有蜜蜂进进出出,一派繁忙。他又在院子里的桃園搜寻,却见粉红世界中,婉儿正悠悠荡着秋千,默默想着心事。白继业也不惊扰她,却是悄然而至,轻轻推着秋千,让婉儿尽情地享受。婉儿明知有异,却从气息中闻知白继业的到来,也不点破,只是抓紧了绳索,看着桃园里随风飘落的桃花,心下欢喜,贪婪地吮吸着春香的气息、爱恋的气息。
白继业笑道:“此番美人美景,真是画中才得见啊!”
婉儿跳下秋千,对白继业莞尔一笑,嗔怪道:“你不在家好好地打理家业,却时常跑到这深山之中磨混时光,真是难雕的朽木!”
白继业笑道:“我这不是牵挂着爷爷,也挂念着你么?”
婉儿立马羞红了脸,道:“亏你也是知书识理之人,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害羞!”
白继业却不言语,只是盯了婉儿痴痴地看,看着看着,那呼吸便急促起来,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先是将婉儿的手紧紧地一把抓了,接着将婉儿整个儿搂入怀中,亲吻着她的脸颊、耳垂及至颀长的脖颈。婉儿哪曾享受过异性的爱抚,竟是早早地浑身战栗,如若泥团一般,瘫软于白继业怀中,开始呻吟起来。
也不知癫狂多时,直至老翁推动柴门,发出一声闷响,这才将二人惊醒。二人急忙分开,羞羞怯怯地走向老翁。
原来,阳春三月,正是蜜蜂分桶另居的时节,不少蜜蜂在新蜂王的带领下,分家另过。有的去到早已找好的农家院舍,有的一时找不到去处,则滞留山野,若不被人带回家养,便会成为野蜂。老翁家养的分桶及时,自是没有外去的,而山野中却是滞留不少蜜蜂。老翁见了,便去找来,意欲补充送与白继业后留下的空缺,也欲再送些与白继业喂养。
老翁出来见二人状貌,心知肚明,却也不着多言,只是吩咐白继业将采回的蜜蜂从背篓中取出,其后又教白继业如何安放清扫木桶、如何配置盐水消毒、如何将蜜蜂送入木桶中喂养。
一一安置好新的蜜蜂家园,白继业便将欲采撷马蜂喂养的想法和盘托出,老翁自是赞许。吃罢午饭,祖孙三人便入得山去,细细寻找。
经过一冬的严寒侵袭,能够存活下来的马蜂不是很多,山野之中偶尔也能见着马蜂的身影,这又岂能逃过老翁的眼睛?老翁便着白继业如法炮制,先抓一只绑上标记,轻易就找到了马蜂的巢穴。此时的蜂巢不大,也就拳头一般,马蜂也就三五只。由于白继业要摘回栖凤园喂养,老翁便专挑那筑于树木之上的巢穴采摘。此次不同于往日采摘成熟的蜂巢,是以老翁这次带的药液是聚蜂液。那药液一喷,马蜂便乖乖地龟缩于巢穴之内,静伏不动,让白继业三人轻易便采摘了十几窝。眼见太阳急速地西移,时辰已入申时,而那蜂巢是不能在茅舍过夜的,必须连夜于栖凤园安置好,老翁这便立马吩咐收工,今后再行采摘。
返回茅舍,白继业匆匆地扒拉了几口冷饭,便背上了蜂巢朝栖凤园进发,眼见天至黄昏,老翁怕白继业路途中有所闪失,便着婉儿一同前往。白继业和婉儿心照不宣,自是内心欣喜。
回到栖凤园,白继业和婉儿连夜置放蜂巢,将其依次牢牢地固定于院墙之上,以致其后逐渐安全长大,远远望去,那院墙之上似置挂了一溜酱色的灯笼,煞是好看,却又让人畏惧,直是断了刘匪的非分之想。
做好栖凤园的防御后,白继业又着手将济世堂也装备起来。济世堂虽说只有中药材贮存,于刘匪们没有多少抢劫的价值,但万一刘匪将济世堂予以捣毁,却也是损失不菲,况那蜂巢长大,届时收获蜂蜜、蜂蛹,也是难得的药材。
却说这日,白继业又去大山采摘蜂巢,到了茅舍,却闻老翁咳嗽不止。进得舍内,见婉儿正在用蜂蜜给爷爷配制止咳的药。原来,昨晚天气突地转凉,进入了当地俗称的“冷桐子花”季节,老翁终是年岁偏大,减弱了抵抗力,昨日翻土播种玉米时出了一身大汗,返家时突然受凉,便病倒了。
白继业自是嘘寒问暖,留下婉儿照顾爷爷,独自进山。
白继业独自一人蔫蔫地进入山中,却是牵挂着老翁及婉儿,心中便空落落的,缺少了与他们相伴时的热闹滋味,以致寻找马蜂窝时也都是懒洋洋的。
白继业正自埋头蔫蔫地走着,突地觉得身后扑来一阵劲风,接着眼前一黑,后脑勺上重重地挨了一击,瞬时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白继业被一瓢凉水泼醒,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躺倒在地上。他立马爬起来,揉揉仍在疼痛的后脑勺,扭头四望,但见四周围了一圈扛刀持枪的汉子,个个凶神恶煞,似要生吃了他。前面高台之上,一刀疤脸稳坐虎皮椅上,也是直直地看着他,满脸透出阴寒之气。白继业便知自己深陷八角山匪窝了,那高台上稳坐之人,定是匪首刘三疤无疑。
见白继业醒来,一面带凶相、似曾相识的刀疤脸趋步走上高台,向刘三疤耳语几句,接着走下台来,恨恨地直视着白继业。
却见刘三疤阴阴地道:“台下站立之人,可是栖凤园的少东家白继业?”
白继业见问,并不胆怯,冷冷地直视着匪首,道:“在下正是白继业。不知诸位把在下绑于此,意欲何为?”
见白继业并不惧怕,刀疤脸甚是恼怒,上前将白继业踢上一脚,骂上一句粗口,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临死还不知低头认罪!”
白继业道:“在下守律行事,不曾危害他人,何罪之有?”
刘匪道:“你设计陷害我的弟兄,让他们受蜂蜇之苦,还说没罪?”
白继业正色道:“在下是被迫防御!尔等如若不来抢劫,又怎会受那蜂蜇之苦?”
刀疤脸上前又踹了白继业一脚,道:“鸭子死在田坎上——只是嘴硬!上次围攻栖凤园,你施蜂计,害得老子痛苦不堪!这仇今日必须要报!大当家的,懒得与他废话,拉出去砍了便是!”
刘匪想了想,却道:“仇,自是得报的!只是还不到时候。不如我等将其作为肉票,让其家人送来巨资,其后再撕票也不迟!”
正在这时,忽闻一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道:“真是造孽!不知上辈子我作了什么孽,竟养出这等孽子!”随着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着装破旧的八旬老妪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拄着拐杖颤巍巍而来。老妪咳喘不止,却是满面怒容。
见老妪到来,众匪立马让开道,肃立两旁,刘匪则快步走下台来,搀扶住老妪,毕恭毕敬道:“母亲大人怎的到这里来了?快快回去歇息吧!”
老妪扬了拐杖,直击刘匪,道:“你这孽种!不走正途,却又在这里干下这等龌龊的勾当,这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还不赶紧将人放了?”
刘匪垂首肃立,任其责骂击打,道:“母亲大人息怒,孩儿这就放人!”
说完,他便使一个眼色,将刀疤脸招致身边,耳语道:“先将肉票牢牢关押,本人来应对老母!待事情平息后,趁老母不备,再向栖凤园发去赎票!”
刀疤脸赶紧拉了白继业要走,刘匪则搀扶着老妪,欲要哄她去后院歇息。老妪挣脱刘匪的搀扶,恨恨地道:“你休要糊弄老身!老身须得亲眼见着这后生平安离去才走!”老妪说完,正待迈步,却是无休无止地剧烈咳喘起来。
白继业见了,很是感激,便对老妪深深一揖,道:“感谢老神仙的救命之恩!小可乃栖凤园园主白豪富之子白继业,自小在济世堂玩耍,耳濡目染,也多少学得些医道。刚好小可懂得些医治咳喘之法,这就为老神仙配个药方,以除却老神仙的咳喘之苦!”
老妪见白继业如是说,并不见有喜色,正色道:“老身咳喘多年,早年因家境贫寒,无钱医治,现虽孽子多次购药,那钱却是来路不正,老身不屑服药,已成顽疾,怕是难以治愈的了。”
白继业很是感佩,道:“老神仙不用不义之财,满身正气,一身傲骨,世上少有,令人敬佩!小可定当倾其所学,为老神仙医治!”说毕,扶老妪找一凳子坐了,细细望闻问切一番,便要来笔墨,当即开下一方。
刀疤脸拿过那方,趋步呈与刘匪。刘匪接过方子,验看一遍,药材也是简单,只有水冬瓜花、野蜂蜜两味药,二者加水蒸制,取汁内服。刘匪便疑惑地瞪着白继业,道:“如此简单之物,能治老母旧疾?”声音不大,却十分威严。
白继业瞥一眼刘匪,不卑不亢地道:“别看用药简单,只要用之得法,又计量因人、因病情加减,也是有奇效的。适才所开之方,在下不敢说能根治令堂大人之旧疾,但至少能除却病痛十之六七,让令堂少些痛苦!”
刀疤脸却道:“如此常见之物,也能做药?八成是见我们老夫人仁慈,糊弄她的吧?老夫人要是有个好歹,我定叫你生不如死!”说罢,便抢过一匪徒手里的大刀,将其架于白继业脖颈处,只要一拉,便可叫白继业身首异处。
白继业却是毫不畏惧,轻蔑道:“尔等实是孤陋寡闻!常言道:‘凡物皆可入药,只是世人不知其性味、功效及配伍、计量尔!此方虽是简单,却是我济世堂多年施用的老方,在下只是根据老夫人的身体、年龄及病症之轻重,将两味药的计量作了些调整,以对症施药,保老夫人尽快摆脱病痛之折磨。这样吧,既然尔等信不过在下,在下可立生死状,以三天为期,若老夫人服药后不能祛病十之六七,在下任凭尔等处置,反之,我若治好了老夫人,尔等则立即让在下返家,且永远不再犯我栖凤园!”
刘匪也不言语,抓来纸笔掷于白继业脚下。白继业弯腰捡来便要具状,却被老妪抢了,撕了个粉碎,怒气冲冲道:“你真是良心让狗吃了!先生好心为老身治病,你们却疑神疑鬼!真是孽种!”边骂边喘咳不休。两侍女便急忙为老妪顺气,一个轻轻拍背,一个柔柔抚胸。
咳喘稍缓,老妪便对白继业和颜悦色道:“先生尽管大胆施药吧,即便治不好,那也是老身命该如此,与先生无关,签什么生死状?三天期满,无论老身病症治疗如何,定当让他们放先生下山!”
刘匪不再言语,其他匪众也不再多言。刘匪便着人即刻下山找取药材,白继业见了,知其又是下山抢夺,便道:“料想这大山之中,两味药不难找,下山取来反倒是浪费时间,不如尔等就于山中采些来吧!”
见白继业言之有理,刘匪便着人立即去办理。采摘水冬瓜花倒不难,众匪谁都识得,也正当时,可要找来野蜂蜜,众匪谁都不敢,且不说要去悬岩峭壁采集危险,就那野蜂的凶悍,也让众匪望而却步。刘匪见指派不动众匪,很是恼怒,对众匪一通痛骂,佐以拳打脚踢。
白继业见了,便冷笑道:“你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都是好手,要去找点儿野蜂蜜来,却个个成了怂包,真真是要让人小看了!唉!罢了罢了!还是让在下去寻些来吧!”
刘匪便着人去给白继业当帮手,却暗中叮嘱盯牢白继业,小心他逃下山去。
会者不难。不多时,白继业便照着老翁平日传授于他的法子,轻易找来了野蜂蜜,顺便还捉来不少野蜂。众匪见了,甚是惧怕。刘匪却是生疑,诘问道:“捉来野蜂,意欲何为?”
白继业道:“老夫人行动不便,挪步痛楚,定是兼有风湿之疾,在下意欲一并除之。”
刘匪不再多言,只道:“务求小心!断不可有任何差池!”
白继业道:“这是自然!”
见水冬瓜花也被找来了,白继业便开始制药。
制药也属简单,蒸制一个时辰,白继业闻闻药香,又看看汤色,见药汁恰到好处,便熄了火,待药汁冷至温热,便倒了一碗端至老妪房间,亲自伺候老妪喝下。其后便与老妪道:“小可见老神仙有风湿之疾,意欲一并除去,只是小可用的乃蜂毒疗法,也就是让野蜂在踝、膝等众关节处蜇刺,有些疼痛的,不知老神仙可否能忍受?”
老妪喜道:“风湿之疾困扰老身多年,每每发作,疼痛不断,举步艰难,甚是难受。先生有此去疾之技,就有劳先生了!老身更大的苦痛都能忍耐,又何惧这蜂蜇之痛?先生尽管用来就是!”
白继业便一边与老妪拉些家常,以分散老妪注意力,减轻其痛楚,一边于其关节处用高度酒消毒处理,这就捉了那些蜜蜂来,让其毒刺。侍女们见了,甚是惊惧,无不失色,若非双手紧捂了两唇,定会惊叫出声。老妪倒是气定神闲,只是平和地与白继业絮叨不止。
处置完毕,已是夜深,白继业这才在两匪徒的看护下自去歇息。
是夜,老妪果就咳喘缓解,肿胀逐消,疼痛大失,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翌日天明,白继业来到老妪床前,探视用药效果,又向老妪及侍女详问一些细枝末节,这便在汤药中添加些蜂蜜,继续蒸制,其后适时倒汁与老妪饮用。至午时,老妪咳喘之疾已去之五六。又用蜂毒减量针刺老妪一遍,肿胀几失,疼痛也几乎消失殆尽。老妪大喜,众匪也无不称奇,轻声夸赞白继业乃当世之华佗。
此后,白继业依据病状,或加减水冬瓜花,或增缩野蜂蜜,如此三日不到,老妪咳喘之疾已是杳无踪迹。蜂毒治疗风湿也只三遍,顽劣之疾已然遁去无迹。老妪喜之不尽,刘匪也是喜上眉梢,便着下人安排晚宴,既庆贺老母身体得以康健,又感谢白继业为老母祛却旧疾,还为履行诺言——明日送白继业下山饯别。
白继业也是兴奋,初次独自为人开方治病就生奇效,令他十分宽慰!
宴毕,白继业叮嘱些注意保养的细节,便又为老妪开上一方补药,让老妪逐渐加量,慢慢服用,以强健体质,增强抵抗力。那方也是简单,均为山中常见之物,诸如须生、牛膝、独脚鸡、花萝卜等,与猪蹄同炖食。
是夜,老妪睡得极其踏实,刘三疤也是除去了搅扰,睡了个安稳觉,只有白继业辗转反侧,心道:“我失踪几日,不知婉儿爷孙俩要何等的着急了。”
翌日一早,白继业起来便要下山,刀疤脸哪里肯依?他便叫醒刘匪,道:“肉票要离去,大当家的千万别应允!先得将赎金捞到手再说!”
刘匪挠挠后脑勺,为难道:“肉票有恩于老母,我再取赎金,实是不仗义之举!如若传出去,我将为世人不齿!”
刀疤脸道:“俗语云,‘无毒不丈夫,我等既是落草为寇,干了这等营生,哪还顾及‘仗义二字?”
刘匪道:“即便我等不要‘仗义,孝道却是要讲的。父亲离世得早,我全靠母亲艰难养育,养育之恩不可忘!老母既已决意要放了肉票离去,我是不便再要赎金的!”
刀疤脸心有不甘,道:“即便不要赎金,留其于山上,做我等的郎中不是很好么?我等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难免有弟兄留彩挂花的时候,有人及时治疗,兄弟们会少些苦痛。再者,老夫人年事已高,病痛说不定哪时又会到来,有郎中随时伺候左右,我等无忧,老夫人也定当长命百岁!”
刘匪道:“此言虽是有理,然老夫人的脾气你也是知晓的,如若我食言,老母定当不依不饶。再者,惹老母不快,也是不孝……还是放其离去吧!”
见劝不动大当家,刀疤脸只得恨恨地离去。
早餐已毕,白继业便要下山,老妪拉了白继业的手,自是不舍,却又坚决要白继业早早离去。白继业也是既想快快离去,却又对老妪留存几许牵挂,心中一时也是纠结万分。
临行之前,老妪又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护送的匪徒保护好白继业的安全,若有半点儿闪失,定不轻饶。两匪自是诺诺答应。此时,刀疤脸亲自找来黑布,将白继业双眼死死蒙住了,这才着两匪牵了白继业,慢慢摸索着下山去。
老妪站立于石崖之上,直至目送白继业消失在两眼的尽头,这才返回房中歇息。
由于双眼被蒙,道路又是狭窄崎岖,且坎道繁多,白继业走得甚是艰难,不过心情却甚好。一则终于逃离了魔窟,二则不久便可见到心中牵挂的婉儿,是以一路嗅着花香,闻着鸟语,好不惬意,以致兴致高处,忍俊不禁唱起山歌来:
山歌好唱难起头,
木匠难起吊脚楼;
岩匠难凿岩狮子,
铁匠难打铁绣球。
见白继业唱起了山歌,两匪也勾起了兴趣,自是不甘落后,其中一匪立马接唱起来:
哥哥既然起了头,
妹妹(我)岂能落后头;
哥哥既然恋着妹,
妹妹(我)岂不把哥留?
另一匪则唱道:
哥哥(我)看妹生得乖,
挨挨擦擦挤拢来;
想与妹妹成相好,
甘甜螺丝口难开。
三人你一首我一首地连着唱,自是妙趣横生,平添了几多快乐,那路走起来似乎也轻松了不少,白继业也觉得少了磕磕碰碰。须臾间,三人便到得一枞树林里,而走出枞树林,两匪便可揭去白继业蒙眼的黑布,还白继业真正的自由了。
正当三人唱得兴起,前面突地跳出一大汉来,挡住了去路,让两匪嚇了一跳。两匪定睛一看,原来挡道之人却是刀疤脸。
刀疤脸斜身靠于一枞树之上,右手握着一把鬼头大刀,却是将那刀双手抱于胸前,盯了三人,阴阴冷笑道:“真是好兴致呀!死到临头,却还是山歌不断!不过也好,死了也做个快活鬼!”
白继业不解,只是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刀疤脸又道:“既然有此雅兴,大爷我也陪你一首,也算送你热热闹闹地上路吧!”
说罢,便开口唱道:
哥哥(我)和妹打夜油,
打得哥哥(我)汗长流;
妹妹的油槽打破了,
哥哥(我)油棰打破了头。
刀疤脸唱罢,便是一阵大笑,那笑却是让人备感阴森可怖。笑毕,刀疤脸迅速伸出两脚,将二匪踢翻在地,又迅疾伸出手去,一把将白继业拉至身前,摇动着大刀,只是冷笑。
一匪徒爬将起来,战战兢兢道:“在山上多年,小的对二当家是言听计从,并不曾开罪于二当家的,二当家的何以今日要小的贱命?”
刀疤脸瞪了那匪一眼,道:“只要你今后继续听命于我,我自会饶你一命!”
那匪道:“就是对这位先生,二当家的也是不可造次的呀!临下山前,老夫人反复交代,让小的们好好照护这位先生,如若这位先生有个什么差池,让老夫人知晓,大当家的也不会饶过我们。”
刀疤脸恨恨地骂道:“真是愚蠢得紧!尔等返回山寨,对老夫人说已将其安全送下山去了不就得了!她又不曾查得实情,有何惧哉?休得再行啰唆,否则一刀劈了你喂狼!”
匪徒不敢再言,只是蔫蔫地龟缩一边。见匪徒噤了声,刀疤脸这才转过头来,一把扯了白继业的蒙眼布,讥笑道:“大爷我明人不做暗事,死也要让你死个明白,让你看清楚我是何许人也,下辈子投了胎,就找大爷我报仇好了!”
白继业揉揉双眼,适应了一下周遭的环境,这才看清挡道的刀疤脸,便道:“小可历来与人为善,不曾与你有丝毫的仇恨,你谋取钱财也就罢了,何以三番五次要取小可的性命?”
刀疤脸恨恨道:“我几次攻打栖凤园都不曾得手,很是扫我威风!尤其是小年那次,栖凤园使用怪招,着蜂攻我,让大爷我既遭蜂蜇之痛,又颜面尽失,害得我至今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此仇不报,大爷我何以心甘?”
白继业正色道:“以蜂讨伐,乃正当防卫!如若尔等走的是正途,不去抢劫栖凤园,何至于遭蜂杀?况且你被蜂围困,我及时施救,保住了你的性命,也使你少受了蜂毒侵扰之苦。你不知感恩、不予迷途知返,反倒要恩将仇报,害我性命,是何道理?”
听过白继业的言论,刀疤脸却是哈哈大笑,道:“真是痴愚得紧!自从盘古开天辟地,有谁听说过和土匪讲道理的?少废话,大爷我不仅要取你性命,还要取你家赎金呢!你就快快来受死吧,也好早死早投生!”说完大叫一声,欲将大刀挥劈下去。
却在这时,只听白继业道:“且慢!你既然不肯释怀,不如来个以牙还牙!我一生痴迷养蜂,临死了,能不能了却我一个心愿,要死,也让我死在蜜蜂手里!你既是因蜂杀憎恨我,不如也就用蜂杀了却我的性命,你看如何?”
闻听白继业的要求,刀疤脸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心道:这家伙简直是痴愚到家了,莫不是被吓得傻了吧?明明那一刀之刑甚是干脆,杳无痛苦,他却偏要找那疼痛难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蜂杀,真正是世上无奇不有!也罢也罢,就依了他,施以蜂杀就是!他便道:“是你自讨苦吃,怪不得大爷我心狠!”说完叮嘱两匪将白继业绑于一枞树上,小心看护,自己则去山下农家抢来一桶蜜蜂,绑在白继业头顶。那刀疤脸远远躲开,待走到一个可藏身的沟壑处,拉动连着蜂桶的绳索,那一整桶蜜蜂便兜头兜脑倾于白继业身上,立时,白继业便成了一蜂人。
两匪徒见了,早已心惊胆寒,已然飞速逃离,生怕那蜂恶恶地扑向自己,倒是刀疤脸远远地站了,看着他的杰作,哈哈狂笑。笑毕,道一声:“大爷就不奉陪你了,我还要去你家取赎金的,快死慢死,就看你的造化了!”刀疤脸说完,便唱着山歌,得意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却说为白继业求情那土匪,乃上次抢劫栖凤园被蜂杀,又被白继业救治放回之人。他被白继业之大义所感化,本欲脱离匪巢,无奈家中已无他人,又因他杀了人,至今被官府通缉,且又被山寨看得甚紧,脱不了身,是以见白继业被捉上山,便时时关注。当刀疤脸欲加害白继业之时,他便极力阻止,却是无效。此时虽被迫离去,终是良心不安,走至半道,便以出恭为由,摆脱同伴,独自来到白继业罹难处,欲为白继业收尸,以求得良心上的安慰。
但是,当他到得蜂杀的所在地,却是目瞪口呆,大为惊诧——只见覆盖在白继业全身的蜜蜂已是荡然无存,白继业正在设法挣脱绳索的束缚。那匪近前细看,白继业不曾有丝毫的损伤。那匪便喜极道:“奇了奇了!蜜蜂竟是不伤好人的呢!”
其实,那匪哪曾知晓,白继业终日与蜜蜂打交道,早已谙熟蜜蜂习性,知道怎样做才不会被蜜蜂蜇杀,加之他又平日长期涂抹药液,药液浸入肌肤,气味存留体内,蜜蜂闻之,哪敢久留?不时也就全然飞离。故此,当刀疤脸要施以刀杀时,白继业却要选择蜂杀。刀疤脸将蜜蜂兜头倾倒白继业身上后,那蜂只是作了短暂停留便全部离去了,自是不曾伤得白继业分毫。
白继业却不道出实情,只是淡然道:“多行善事,上天自会保佑你的!你久居八角山,危害乡邻,当受天谴!只是时候未到,尚未得到报应。瞧你我年龄相仿,你也是身强力壮,却是走得正途的。何必过这刀口舔血、伤天害理的日子?”
那匪却是摇头,黯然道:“小的原本是一农户,也是良善之辈,何曾愿意落草为寇,危害他人?只是我亦有难以言说的苦楚呀!”
白继业叹道:“也罢!你好自为之吧!八角山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小可还是劝你早作打算。”
那匪诺诺,道:“小的谨记就是!”说罢,将白继业身上的绳索解开,走秘密小道,送白继业走出山去。
却说自那日白继业离去,独自上山寻找马蜂,却是几日不见来到茅舍,婉儿甚是牵挂,整日焦躁不安。老翁一边安慰着婉儿,一边心中也是生出了几多疑虑。按白继业的习性,断不会几日不来会面的,定是本人或家中起了变故。老翁便安排婉儿去栖凤园看看。
婉儿到得栖凤园,哪曾见得白继业踪影?她悄悄向下人打听,栖凤园并不曾发生变故,而白继业却是自进山之后便未曾再回来过,家中还以为白继业有事滞留山中了呢。婉儿便知白继业定是遭遇了不测,当即返回山中,将情况道与爷爷。老翁心知有异,便着婉儿守家,自己进山寻找。婉儿哪里肯依?一则爷爷年岁大了,怕在山中出现闪失,二则也是对白继业牵挂无限,焦躁难耐,自是不愿留守家中,便紧随了爷爷,双双进山寻觅。
山山相连,群峰竞秀,要于这大山之中寻找一个人,着实艰难,爷孙俩便相继呼喊着白继业的名字,大山之中传回的却是阵阵回音。老翁思索少顷,便专于悬崖处搜寻,然踏遍近十处悬崖,也是不见踪迹。眼见得弯月东升,雾锁群峰,再继续找也是无益,且会险象环生,爷孙俩只得返回家中,决定第二日再行找寻。
是夜,老翁于床上辗转,难以入眠,婉儿更是牵肠挂肚,無法安睡。翌日一早,东山头刚露出一丝光亮,爷孙俩不约而同地下得床来,带上干粮,边走边吃,又继续入山。
经过一夜的思索,老翁决定往八角山方向搜寻。
八角山山高万仞,独立群峰之中,甚是险恶。该山被悍匪刘三疤占据几十年,老翁从不敢走近该山寻蜂采药,今日为了白继业,却不得不破上一例。
八角山看似离老翁茅舍挺近,而要到达山下,却得走上几个时辰。爷孙俩到得八角山下,已是未时。由于八角山土匪凶悍异常,爷孙俩不敢大声呼唤,以免招致祸端,只得默默搜寻。如此搜寻却是艰难,只走得二人腰酸腿疼,因了精力的高度集中,两眼也是盯得胀涩两具,很是难受。
正当二人走得疲劳,欲坐下来稍作歇息,进食干粮,以补充体力,突然听见密林之中传来人声。老翁急忙拉婉儿就地趴下,透过灌木的叶缝间探视,却见有二人正在作别。其后,一人返回山去,一人朝爷孙俩躲藏之处走来。待那人走近,爷孙俩一看,来人却是白继业!
婉儿立马站立起来,若脱兔般朝白继业奔去,紧紧抱了白继业,喜极而泣。老翁也是满心兴奋,挺地起立,疾步走向二人。
白继业和婉儿似有千言万语要讲,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倒是老翁冷静,急忙摇手示意二人噤声,拉了二人便悄悄地朝山外走。
眼见得离八角山远了,三人这才停歇下来。白继业道明这几日的情形,直吓得婉儿花容失色,惊惧不已,老翁却是默默赞许白继业的心胸和智慧。
回到茅舍,已是申酉交替之时,白继业惦记着刀疤脸骗取赎金一事,便禀明老翁,急忙往家赶。经此劫难,婉儿对白继业却是放心不下,便要紧随白继业前往。老翁自是应允。
心中有事,便是脚下生风。玉兔刚刚东升,白继业与婉儿二人已到达栖凤园。
栖凤园的人正自忙碌。接到白继业被八角山绑票的信息,白豪富即刻安排管家筹集赎金,计划连夜送往八角山去,白继业生母呼天抢地,生怕八角山撕了票,一时心急,竟晕厥了过去。白豪富急忙一面着人去济世堂喊先生,一面蹲下身去,着急地给白继业之母掐按人中。
见白继业二人安全到来,栖凤园内众人先是一怔,接着便一片喧哗,无不欣喜至极,白继业生母也是悠悠醒来,立马站起,将白继业紧紧抱了,哭泣不休。
待众人平静,白继业便道出自己在八角山的遭遇,引来众人好一片惊惧、唏嘘,都夸白继业洪福齐天,好人终是有好报。
一场虚惊过后,众人都是累了,安置好婉儿,各自都去歇息。
次日早起,白继业思虑刀疤脸得不到赎金,怕其疯狂报复,便调整蜂巢,着人小心提防,加固人防技防,以应对不测。
白继业守着栖凤园,不见有匪来袭。翌日,栖凤园白天也风平浪静。不料天刚一黑,却见刀疤脸带一群匪徒悄悄围了栖凤园,带了破墙的工具,欲破墙而入。却在这时,白继业突地现身高楼,大喝一声:“尔等真是匪性难改!个个都不要命了!莫非想再尝尝蜂杀的滋味么?”
见到白继业,刀疤脸大惊失色,以为白继业是鬼魂现身,要来勾了他的魂去,便急急招呼一声,率匪众仓皇逃离。却哪里来得及?只见白继业操起早已备好的竹水枪,将一股药液狠狠地射向刀疤脸,瞬时,群峰出巢,随药涌去,但闻刀疤脸一声哀号,不久便不再动弹了。
停留一日,不见再有匪徒来犯,白继业便携婉儿赶往山中,一则牵挂着爷爷,不知别离期间爷爷可否平安,二则需继续采摘蜂巢,加固济世堂的防护。
匆匆到得茅舍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白继业二人目瞪口呆,几欲晕厥。原来,房舍已被焚,蜂桶被毁,老翁身中数刀,倒于血泊之中;三五个黑衣人也凌乱倒地,人人肿胀难堪,分明是被蜜蜂蜇杀;蜜蜂更是死伤无数,尸横遍地,好一片惨烈。
婉儿一声哀号,奔向爷爷,扶起上身,又哭又喊又摇,却是不见反应。白继业也趋步向前,伸指试探,老翁早已气绝。又一一探试黑衣人,却也是再无活口。再于黑衣人身上摸索一番,却是摸出一方腰牌。那黑衣之人原是朝廷所派。
白继业大惊,便问婉儿,婉儿这才哭泣着道出事实:老翁本是御医,因得罪权贵被追杀,这才不得不隐居山林。
白继业闻言大惊,这才对老翁何以久居深山、医术高超,但又不与外人来往的怪异举动找到了答案。
白繼业安抚好婉儿,安埋好老翁,处置好黑衣人尸体,便携婉儿归于栖凤园。此后,二人双双打理蜂事,土匪也未再敢来犯,栖凤园更是生机无限、繁荣异常。
蜂杀是以再未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