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庆
老何从老家出来,坐了一天零一夜的火车,到达羊城,开始了他的寻梦之旅。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么短暂,老何的梦就碎成一地。
不安分的他,老想出去闯一闯,无非是想“挣大钱”。他向外投出了一批简历。广州一家文化公司约他过去试试。
满心欢喜的他,二话没说,辞去单位工作,手拉肩扛,一路飞奔,南下珠江。
老何信心满满地对老总说,我在单位是搞材料的,做个编辑,不成问题。老总说,先试试吧。
编辑部主任派给老何的第一件活,是写一篇演讲稿。老何想,演讲稿嘛,不就是要写得煽情吗,让台下听得掌声雷动。一篇千字文,“啊”字被老何用了十几次,每一段都以感叹号结束。从早写到晚,在老家单位还从来没这么认真过。完稿了,交主任,下班。
老何脚踩风火轮。他要去办几张卡。他问了老总,工资是在工行发,他要去工行办张工资卡,老家的卡,跨省存取款都要扣手续费的。再去办张“羊城通”,坐地铁方便,不必每次从钱包里搜来搜去掏零钱。对了,就要在羊城安居乐业了,还不赶紧去选个本地的手机靓号?
东方红,太阳升。老何迎来了羊城的第二个黎明。刚进办公室,主任就找上门来,说演讲稿写得太空洞,浮在面上,底下坐着的都是高端人才,稿子必须往深里写。第二稿交上去,还是通不过。没办法,本来一天得完成的活,硬是被老何做成了三天,搞得他筋疲力尽。可稿件交到老总手里,老总仍皱眉。
老何就有点想不明白:我在机关混了二十年,写材料从来都是一气呵成,一次过关,哪会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难不成是一路颠簸,把我整成弱智了?
接下来的活,越做越不顺畅。
老何的信心开始发生动摇。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他闷成了一葫芦。
当做到第三件活时,真要了老何的命——撰写一份编书大纲。客户提供了一大堆素材,主任派活时要求,根据素材列出提纲,要有三级标题。
接到任务的老何,好比老鼠啃西瓜——不知从何下手。他张开嘴巴,咝咝地倒吸着冷气,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捻着下巴上的那撮须。他在家可没搞过这么高难度的材料,更没写过书。唉,不是有在这边买房的计划吗?需要钱,硬着头皮也得干。
为了早交稿,老何把双休日也搭进去了,强迫自己阅读那一堆材料。这堆材料突然在老何眼里就变成了一堆狗屎,再臭也得强忍着咽下去。
周一开完工作例会,老何把稿子交给主任,主任惊讶:“呀,这么快?”老何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算是回应。心却在说,你说我快,我可是没日没夜忙乎了三天,熬得我眼睛都起血丝了。唉,不是为了能在羊城安定下来嘛,换在老家单位,我才不会这么玩命。
这个活比前几个活难多了。主任觉得老何写得实在不靠谱,要他重来。老何的背顿时塌了下来,整个人像一张弓,看起来那么瘦削,了无生气。
回到宿舍,老何人往床上一躺,一肚子的闷气从鼻孔里喷了出来。这个晚上,老何变得有些恍惚。他半睁着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出去解手,也忘了关门。他长吁短叹到天明,感觉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只有老何手里的活还是昨天的。他又用了两天时间,绞尽脑汁,太阳落山时才交稿。
主任不好意思再叫老何修改了,径直把材料交给老总审阅。老总把老何叫去,如此这般地启发了他一番,要他拿回去再好好修改。老总责怪老何时间拖延得太长。老何露出绝望的神情。
老何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老总一个电话,要老何去一趟。
老何猜想就是这天。
“不好意思,何老师,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老总说。
老何立马接上话:“知道。我明天就回家。”说完,他长出一口气。几天来,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顿时感觉一身轻。
几天来,如坐针毡的折磨,老何回家的心情格外迫切。羊城是他梦中的天堂,但现实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天。老何一边收拾铺盖,一边自言自语:“咱出来干啥呀!咱出来干啥呀!”
是啊,老何你出来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