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跃平
富有神秘色彩的东溪窑遗址,位于华安县西南部的高安镇三洋村东溪头,属漳州府古龙溪县二十五都升平社。古遗址被列入海上丝绸之路漳州重要史迹、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后,前往参观考察、寻古探秘者络绎不绝。一个冬日暖阳,天高云淡的日子,约好几个文友,前往探个究竟。
车子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奋力前行,透过车窗,阵阵绿流穿梭而过。阳光慷慨地撒进大地的怀抱,一束束光线透过树林在路两旁留下斑驳光影。东溪窑博物馆建在高安镇政府,在博物馆展现眼前的一个个详实的史料记载,一座座古窑场遗址,一件件精美绝伦的瓷器标本,令我惊叹不已,使我初识东溪窑,也似乎读懂了它渊源的历史和文化的厚重。
华安东溪窑始烧制于宋代,明中叶后崛起,属明中期至清晚期民间大型瓷窑窑厂。以烧制青花瓷为主,兼烧青瓷、白瓷、青白瓷、米黄瓷,酱釉瓷,另有少量三彩瓷和五彩瓷。米黄色弦纹瓷、白釉三鼎足等被考古界视为中国名瓷。产品器形以日用品为主,尤以碗、盘、碟最多,还有盏、盅、杯、罐、盒、勺、炉、瓶等。其品质可与官窑相比拟,不仅列为朝廷贡品,还被北京故宫视为珍品收藏。它是“漳窑”遗址典型代表,明清时期漳州地区最大的窑口,也是我国东南沿海重要的外销瓷产地之一。
东溪窑烧制的产品由人工担运至归德溪通往永丰溪,经九龙江北溪、西溪分载于月港,外销南洋诸岛国及日本、欧美各国。印度尼西亚的苏拉威西上就曾出土了一件葫芦形的漳瓷小罐,非洲的北部肯尼亚也发现过大量类似风格的瓷器,足以证明以东溪窑为代表的漳窑瓷器漂洋过海,遍布海内外。其覆盖面积之广,烧造年代之长,产品种类之多,均列漳州窑场之首。
这是传世品坐式观音像、螭耳三足炉,那是收藏品束颈米黄釉花瓶、绿釉小碟,还有标本山水、花草、人物青花瓷……镇领导邹德龙如数家珍,不一而足。米黄色青花瓷茶壶引人注目,瓷器高15公分,表面光滑,小巧玲珑,圆形壶身,纹如冰裂,正面青花为唐朝著名诗人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句,字体洒脱奔放;反面为国色天香牡丹花,显得雍容华贵。这种米黄色的釉器物颇具艺术价值,是明清文人的珍玩之物。展现眼前琳琅满目的瓷器,工艺精美,形状古朴,文化精深,画风豪放,种类繁多。每件器物就是一个历史的文明符号,一件古老的艺术精品,是古老的华安人民智慧的结晶。文献对建造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记载,建窑人、作画者何许人也,不得而知,但劳动人民创造历史的真理永恒,他们的伟大创造精神令人敬佩。
东溪窑这一尘封四百多年、跨越明清两个朝代的古遗址,其发掘采集还原其历史文化价值实属不易。在《福建通志》有“漳窑出漳州”、“明中叶始制白釉米色器其纹如冰裂,旧漳琢器者不及德化,然犹可玩、惟退火处略黝。越数年,黝处又复洁净”等记载。而《闽书》记载则把漳窑地点限定在“龙溪东溪”。东溪窑遗址究竟在何处?长期以来一直是考古界专家一个谜。北京故宫博物院、省考古队曾派出专家组,专程到漳州的郭坑、长泰等地寻找窑址,均无果收场。时隔多年,考古专家几经周折,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发掘并揭开其神秘的面纱,使其重获新生,焕发出更加耀眼的艺术光芒。它犹如一壶文化美酒,穿越时空,历久弥香。
源于马坑尖尾山、贯穿高安全镇的归德溪日夜奔流,四季欢歌,它滋润了高安万物生长,养育了勤劳朴实的高安人民,也孕育了源远流长的东溪窑文化。东溪窑遗址就坐落在归德溪支流的下东溪、上东溪流域,掩映在连绵起伏的深山密林间,展播面积达10平方公里,已发现窑场遗址20处,采集标本4000余件。它们静静地依偎在大山里,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斗转星移,与大山同呼吸,与溪流相厮守,守护着脚下博大精深的艺术秘密。
当我们走近上虾形遗址时,远远望去,群山连绵,树木葱茏,翠竹摇曳,树影婆娑,要不是文化站的老邹指点迷津,我们怎么也无法辨认,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远离人间烟火,山高路陡的山腰上,竟然深藏一座数百年历史的古窑遗址,尘封数百年鲜为人知的故事。古窑遗址前东溪水梯级式从高处往下哗哗流淌,有如一个个小瀑布,又像一块块水帘,洁白的溪水仿佛飘逸的绸缎飘向远方。山脚下一条条石阶路还保存得一如当初,我们沿着山坡拾级而上,坡上一层层的断墙从溪边开始直至密林之中,时光倒流四百年,这里该是一座繁华的村落。由于交通不便,人踪罕见,茂密的树林保藏了这座村落和窑场,也保藏了这窑场的秘密。这也许就是东溪窑何以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原因吧。
上虾形遗址长15米、宽10米,共有四级,为横式阶梯窑场。每级吸火口10到12个,呈横向排列,大多完好无损。由砖块砌成的墙体有30公分厚,墙体上结满窑汗,在阳光下显得晶莹透亮。窑炉内米黄色的匣钵排列有序。我轻轻抚摸着满目疮痍的残墙,久久凝视着历尽沧桑的窑口,放飞梦想的翅膀,穿越时空,追寻历史的脚步。叠放坯体,添材加火,成品卸炉,挑担运输……窑工们一幕幕繁忙的劳作场面,仿佛在脑海里闪现,触手可及。尽管窑址杂草丛生,四周密林掩映,窑场残墙破壁,却无法掩饰昔日的辉煌与历史功绩,在陶瓷史上写下的浓墨重彩。
一种对古老文明崇敬使然,我们开始在东溪河道里、堆积层、山坡上寻觅半遮半掩的时光碎片。我张开浑身触觉,聚集所有眼力,时蹲时立,时俯时仰,屏息凝神,像扫雷兵一样注视着每一方寸之间,生怕精品在眼前溜走。每发现一块好东西,大家围在一起分享,有时还像小孩一样哄抢。有人把两件器物相互击打,发出啪、啪的声响,清脆悦耳的响声在空谷中久久回荡,犹如历史的音符在耳边回响,在眼前跳跃。阳光西斜,大家纷纷晒出“战利品”,请随行的县博物馆林馆长评鉴。小杨运气最好,遇上明代出产的青花瓷人物碟——“加官进爵”。碟内底人物头戴官帽,身着长袍,手握长剑,眼观利忍,躬身姿势。瓷碟残缺不全,可图案清晰,表面光滑,彩色鲜明。据说,捡到这样的宝贝,必有家人高官禄位。我没有这样的运气,捡到的碗、盘、碟、匙、杯、罐、盏、盅……不是缺腿断臂,就是体无完肤,但瓷纹多样,画风潇洒飘逸。珍禽瑞兽活灵活现;山水花木栩栩如生;人物画作形象逼真;吉祥文字清新活泼。令我惊讶的是每件日用品的内外底部都有不同的作画,尤以吉祥文字居多,如:福、寿、玉、善、雅、喜、佳等。“这既是表达古人最朴素的思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又表示每家窑场自己的产品符号,相当于现在的商标。”林馆长这样解释。离开上虾形遗址时,我满载而归,提着沉甸甸的瓷器,也收获沉甸甸的文化。
扫帚石遗址位于下东溪畔的山坡上,通往遗址的小路逼仄、陡峭,四面森林茂密,与南靖地界隔小溪相望。扫帚石遗址是个龙窑。如今窑口、窑炉不见踪迹,只有孤零零的两段残墙诉说着它的历史沧桑与前世今生。它任凭无数次的风霜雨雪、狂风骤雨的敲打,不离不弃,看似弱不禁风,却以顽强的生命力,蕴藏着深厚的文化积淀,深深地留下海丝的足迹。
有水源的地方就有生命的存在。规模最大的马饭坑遗址和其它遗址一样,面临溪流,背靠大山。窑墙东倒西歪,窑场枯枝烂叶,四周树木苍翠。虽没有草长莺飞,花香鸟语的景象,但也绿满山坡,山清水秀,令人心旷神怡。大家纷纷以古窑墙为背景,拍下一张张古朴优雅的画面。最下级的方形吸火口大小如一,横向排列。一个个吸火口宛如跳动的历史音符,与流水潺潺的归德溪日夜相伴,组成美妙的交响曲,在这山高水冷的山野里,和着历史的脚步,弹奏出海丝文化最强音。
四百多个春去春回的洗礼,改变了窑场的模样,改变了时空的更迭,却改变不了东溪窑遗址在泱泱陶瓷史上的历史地位,改变不了东溪窑瓷器在月港码头,在东南亚瓷器市场风靡一时的历史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