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保花
内容摘要:现今从事文学批评工作的人大致分为三种:专业批评、媒体批评、学院批评。专业批评注重跟踪前沿文本,用简短而感性的文字评述文本,从众多文学作品中挑出精品,引导读者阅读。媒体批评注重热点事件,是大众传媒和文学批评结合的产物,发表在大众传媒上,从大众的角度考察文艺现象,批评话题可以是非专业的,参与对象也可以是非专业的。学院批评注重理论阐释,如同科学家研究基础理论,探寻文学规律,为文学批评实践提供理论依据,这种研究是极其重要的。这三种批评都各有长处,可以说是缺一不可,但是我们经常听到一些人以一种贬义的口气说起“学院派”,认为学院批评就是生搬硬套一些晦涩难懂的理论,将文章弄得云里雾里,让别人读不懂,脱离了文学现实。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认知呢,我认为主要是以下几个原因。
关健词:文学批评 学院派 体制限制 模仿阶段
一.学院中学术体制的限制
在当下的高校中,其实并不缺乏优秀的文学批评人才,他们也能写出专业批评和媒体批评那样的好文章,但是大学的学术体制有其固定的规范,对批评文章也有模式和字数上的要求。一个老师要想评职称,要想申请各级社科类项目,就必须妥协于这种学术体制,去写那种厚实的有引有注的学术成果。文学史、文学理论、文学批评本来应该是相互平等、相互关联的三架马车,但是当前的学术体制却重文学史、文学理论,认为这二者是厚重的学术成果,轻文学批评,认为文学批评无引无注,字数有限,是小学问。这种学术体制必然会导致学院批评文章的两个弊端。
第一个是细读文本这个批评传统的断裂。在重理论的学术体制形成之前,批评家批评一个文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细读文本,重视文本的语言、情节、人物等,而不是为了合乎规范就去引入大量理论和引注,显得空洞而脱离文本实际,本来不用理论就可以说清楚的事,加了理论就有生搬硬套、故弄玄虚之感,让读者读不懂,不知道文章在讲什么。第二个弊端是批评文章文体的单一性,中国古代批评理论体系中存在着多种文体,如序跋、书信、随笔、论文、评点、语录、诗话、词话等。近现代中国文学批评中也出现了诸多文体,如梁启超的政论体、章太炎的逻辑体、鲁迅的杂文体、周作人的“美文”体、李健吾的随笔体、梁实秋的“教授”批评、思辨型的“胡风”文体,以及茅盾基于“史论”笔法的作家论文体,等等。无论是古代,还是近现代,中国文学批评理论体系中都存在着各式各样的批评文体,丰富多样的文体使这些批评文章具有独特的个性和风采,更好地表达批评者的理论和观点。无疑,以往文学批评史上所出现的各种批评文体都是留给今人的宝贵财富,今天的批评者应该去研究和传承,注意批评文体的多样性和创新性。但是如今的批评工作者却普遍存在文体意识薄弱的问题,这个问题又以学院派批评最为严重。因为学院派批评有严格的学术体制限制,批评文章有固定的模式和字数,所以学院派批评者有时候不得不采用单一的论文体写作,有论点、有论据、有理论等要求使得论文几乎成了一种“八股文”模式。特别是有的论文引用大量的理论和注述,几乎打到了借文本谈论理论的地步。这样的做法导致批评文章枯燥无味、晦涩难懂,读者读得不知所云,连批评者自己也不想再看第二遍。其实论文体是批评文体的主要方式,使用论文体进行批评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同时应该注意到两点。第一点就是,批评者在运用论文体时,应该了解论文体的真正优点所在,即以理服人,恰当而娴熟地运用各种文学史常识和文学基础理论,同时批评者又能在文章中展示属于自己的风采,既有严谨的学理,又有独特的审美。读者在读到文章中的理论时,只会觉得批评者用的恰如其分、游刃有余、酣畅淋漓,感受到一种理论之美、批评之美。但是现在有的批评论文为了理论而写理论,故意制造阅读障碍,让读者读不懂,力图使批评文章显得高冷,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批评文章其实并没有运用到真正的论文体,他们运用的只是他们想象中的论文体,或者说是一种变形的论文体。这样的一些做法使得“论文体”、“学院派批评”成了一种贬义词,实乃憾事。
第二点要注意的地方是,批评者要重建文学批评文体意识,认识到批评文体的重要性,写出更多的更好的批评文章。特别是在如今大众传媒普及,几乎全民阅读的时代,批评家更应该发挥自己独一无二的作用,指导作家写作,引导读者阅读,发挥文学批评的作用。
二.中国文学批评仍然处在对外来思想、理论的吸收、模仿阶段
前文已经提到过,“学院派批评”注重阐述理论,是研究文学基础理论的主要群体。但是就如同中国产业界,更多是引进技术,而缺乏技术自主创新能力,中国的文学批评界,同样更多是吸收、模仿外来的思想、理论,而没有建立独立自主的文学批评理论体系。这种尴尬的批评理论现状必然导致理论研究主力军“学院派”处在一种尴尬的地位。中国文学批评所使用的一些基本理论、概念、范畴、方法、现象描述、文学思潮概述基本上都借鉴于国外,而不是从中国自身的文学经验中提炼和总结出来的。批评家在进行批评时,往往是把这些现有的理论、概念等套在批评对象上,而不是从批评对象中提炼出来源中国文学体验的新理论。事实上中国古代有其自身的批评传统和批评精神,刘勰的《文心雕龙》、钟嵘《诗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等文学批评著作可以说是流传千古,而性灵、气韵、境界等文学范畴更是反映了中国文学之精髓,中国文化之根。但是中国近现代的文学批评体系却断裂了这种批评传统,更多地是全盘引进外国批评理论等。这就造成了中国文学批评的窘境,旧的批评传统没有传承,新的独立自主的理论体系又没有建立。一味地抄袭、模仿外国理论又会造成诸多弊端。首先是造成文学批评的逻辑矛盾、学理漏洞,外国的批评理论源于它自身的文化,有其绵延的批评史和独特的学理体系,尽管世界文学有其共同的价值判断,但是也有其差异、区别,每一个民族都有它独特的地方。由于民族性的差异,在借鉴外国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理解偏差的问题,更何况还存在语言的障碍,在翻译的过程中肯定会存在意义偏移的问题。而且中国的批评者在阅读外国理论时,往往只选取自己需要和感兴趣的那一部分,这就很容易导致断章取义、以偏概全、理解有误的问题。所以有时候能够看到一些批评者所陈述的理论、范畴等逻辑相互矛盾,甚至一个批评者的批评文章中都存在着前后矛盾、逻辑不通。借鉴来的理论就如后天移植的手臂,永远不可能像身体本身生长的手臂那样灵活自如、天然和谐。一味抄袭、模仿外国理论所导致的另一个弊端是中国理论研究的分散孤立。由于没有自己本身的理论体系,在面对中国自身的文学经验时,文学批评就会有手足无措之感,没有一个共同而完整的理论体系,批评家们只得各抒己见,得出一些分散而孤立的结论。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对“纯文学”进行定义时,有人认为是与大众文学相对的精英文学,有人认为是与俗文学相对的雅文学,有人认为是与商品利益相对的纯精神文学。对文学的多样化认识固然有其优点,但统一认识有时候也是必须的,两者都能促进文学批评的发展。但在当前的情况下,更多地是一种认识多样、研究分散,这样很容易造成研究者自说自话,做无用功。而且中国的理论研究群体之间也存在分散状态,在大学里,古代方向、现代方向、当代方向、中国方向、外国方向等等,各个学科之间界限清楚,可以说是各司其职。每个理论家在自己的领域里可以说是一代大家,但对其他领域就不怎么熟悉,这导致各个学科和理论领域之间无法建立联系,不能共同讨论,不利于建立属于中国自己的理论体系。在批评群体里,专业批评、学院批评、媒体批评三者也各有各的的特点和领域,处于分散状态。这种分散的状态不利于形成一个统一的、强有力的文化价值引导,不能很好地发挥文学批评、文学理论的作用。特别是在商品经济日益发达的今天,各种文学充斥市场,良莠不齐。有真、善、美,也有假、丑、恶,引导人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必然需要一个统一的权威的价值引导。批评界分散的状态不利于应对当下多元的文化现象。
建立自身独立自主的文学批评理论体系是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呼声。中国文学想要表达真正的自己,发出自己的声音,世界文学想要看到真正的中国文学,发掘真正的中国之美。但是独立自主的道路注定是漫长而艰辛的,万里长路刚刚开始,中国文学批评仍然处在对外来思想、理论的吸收、模仿阶段,这种现状导致了诸多弊端,必然体现在理论研究要群体学院派的身上,所以“学院派批评”成了一个贬义词,这种说法充分说明了中国文学批评理论不能独立自主的尴尬处境。就如同元素周期表之于化学,文学基础理论之于文学同样也是至关重要的,就如同高楼大厦底下的基石。我们可以看到,研究基础理论的重担沉沉地压在主力军“学院派”的身上,促使他们研究理论,一步步建立起理论体系的基石。尽管“学院派批评”看似是贬义词,其背后又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责任和托付呢。我们期待“学院派批评”为自己正名,期待独立自主的文学批评理论体系,期待真正的中国文学批评之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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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湖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