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彭宏高+肖准
放弃北京大医院工作回侗乡、八旬高龄坚持坐诊、进村入户做手术……关于这对边城夫妻“大医师”,流传着许多感人至深的故事.
在新晃人民医院,外科门诊,两张老办公桌,两位穿着白大褂的银发老人。杨文钦正在给病人检查,动作比年轻人缓慢一些,但却十分熟练、仔细,扎西志玛坐在他对面,带着老花镜,静静地登记着病患信息。这样的画面,让医院显得格外祥和、宁静与温暖。
杨文钦出生在新晃侗族自治县科赖村一个农民家庭,是个地地道道的侗家孩子。1952年,20岁的他品学兼优,作为民族地区干部培养人选,被保送到北京中央民族学院附中学习。高考前夕,学校打算让他学理工科,他知道后很着急,找到预科班的老师,讲了自己的经历。老师遂了他的心愿,把他调整到了学校医学预科班,保送到了北京医科大学。
相爱的侗家小伙与藏族姑娘,毕业双双留京
转到医学预科班,杨文钦不仅实现了学医的愿望,也遇见了他相知相守六十载的伴侣——扎西志玛。
扎西志玛也是地方选送上来的民族生,她来自《康定情歌》的故乡——四川康定,像是歌里走出来的姑娘,扎着两条长辫子,一双大眼睛总是弯弯地含着笑,仿佛会说话。
他俩都来自民族地区,都怀抱着一腔回报家乡的热情。杨文钦喜欢这个单纯可爱的藏族姑娘,而扎西志玛也对这个聪明勤奋的侗家小伙颇有好感。
毕业前夕,同学们聚在一起,为不久后的天各一方而依依惜别,更为即将回乡大展拳脚而踌躇满志。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他们击掌立誓,要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为祖国健康服务50年。
毕业分配的结果出乎意料,杨文钦的一、二、三志愿都填了回民族地区服务,可是却被分到了北京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班上的同学们和他一样,基本上都被留在了北京的大医院,而扎西志玛被分配到了北京友谊医院。
因为都留在了北京,杨文钦终于勇敢地向扎西志玛敞开了心扉,两双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毅然离京回乡,在扶罗卫生院行医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7年光阴。杨文钦与扎西志玛的大儿子已经5岁,女儿也即将出生。
“文革”对医院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们,成了批斗对象。杨文钦被安排在了医疗点,为全国各地来北京搞串联的红卫兵做医疗服务。
“这样下去难以有所作为,而且我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正是回家乡服务的好时机。”1968年,杨文钦向怀孕的妻子征求意见,没想到扎西志玛比他还要积极、坚定,她说:“咱们当时学医,不就是说好了要为缺医少药的百姓服务吗?家乡比北京更需要我们,应该要回去。”
不久,杨文钦便办好了调动手续,踏上了回乡的旅程。那时的新晃人民医院,比杨文钦想象中更简陋,三栋平房,一台X光机,仅能做割阑尾、疝气等中下腹部小手术,大手术都要转到贵州铜仁等地的医院。杨文钦被分配到了扶罗卫生院,条件更为艰苦,仅有一间旧平房,6张病床,完全不具备必要的医疗设备。
条件差、缺设备,杨文钦就想办法创造医疗条件。他回到北京求援,北大医院欣然应允,打开了医院赴西北医疗队的器械库房,任他挑选,只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费用。杨文钦又选购了手术照明灯、手提式麻醉机等设备,扶罗卫生院的“戏台”终于搭了起来。
夫唱妇随,夫妻医生享誉湘黔边区
夫唱妇随,女儿杨京华出生仅4个月,扎西志玛不顾单位的挽留,带着孩子来到了扶罗卫生院。
从北京大医院来了一对“大医师”的消息不胫而走,慕名求医的人住满了扶罗卫生院、街上旅店和附近村民家中。
当时,扶罗卫生院人员少,工作量大,他们既当医生,又当护士,还当清洁工,看病、动手术、洗器械、敷药,脏活累活样样都来。村里的小水电站,只能晚上供电,夫妻俩常常是白天看病,晚上接着做手术。
扎西志玛不会说侗话,杨文钦就给她当翻译。杨文钦做手术,扎西志玛负责麻醉、打下手,扎西志玛做手术,杨文钦就来负责麻醉,有时候遇上大手术,夫妻俩还要一起上手术台。
弓判村一位66岁的村民龙美生得了怪病,肚子肿得比孕妇还要大,一吃东西就吐,身体瘦得皮包骨。村里人都觉得没救了,可是经杨文钦诊治后,判断是卵巢囊肿。夫妻俩为病人量身制定了治疗方案,自己掏钱为病人买来了奶粉、百合粉、鸡蛋,为病人调养身体,增强体质。一个月后,终于顺利进行了手术,成功摘除了一个重达26公斤的卵巢囊肿。
为了让边远地区村民更方便地得到救治,夫妻俩还进村入户,送手术上门。
山高路远又不通车,他们常常挑着手术器械,从清晨走到天黑。送手术上门的途中,杨文钦差点送了命。一次在丈溪村做完手术后,天早已黑透。杨文钦在返回的途中被毒蛇咬了脚背。当晚,他的腿就肿成了“小水桶”,闻讯赶来的扎西志玛在旁边不停地掉眼泪,心疼地说:“都怪我,要是我陪着你,就不会了。”
这样的故事,不胜枚举。在扶罗镇的几年时间,夫妻俩几乎走遍了镇上的每个村子,上门做手术数百例。
八旬高龄,每年医治病人8000多人次
1996年,辛苦了一辈子的杨文钦和扎西志玛退休了。许多外地的私立医院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高薪聘请他们去坐诊,他们都婉言谢绝了,而是在院领导的挽留下,继续留守县人民医院。
如今,杨文钦和扎西志玛都已八旬高龄,他们带出来的学生大都已经退休了,可他们还是坚持坐诊,每年医治的病人达8000多人次。
夫妇俩被称为医院的“宝贝”,找他们看病的人是最多的。他们总是认真看完每个病人才下班,有时中午忙到一点多,下午两点半又准时坐诊,从不迟到。
扎西志玛因为身体问题,去年已经不再坐诊,可是她依然陪着杨文钦出诊。每天清晨,杨文钦都会牵着扎西志玛的手,相互搀扶着来到他们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医院。
扎西志玛离不开杨文钦,一会儿见不到就会满心焦急,杨文钦也不放心留妻子待在家里,他总是说,怕她一个人在家寂寞。
毕竟是80多岁的老人,身体硬朗的杨文钦也有身体出状况的时候。今年,他已经因为喘息性支气管炎和短暂性脑缺血住院两次,可每次一出院,就马上回到医院坐诊。
女儿责怪父亲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可是他却笑着说:“我去医院坐诊比在家里休息更舒服,很多病人远道而来专程找我看病,他们看不成病,我也不安心。”
扎西志玛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有时甚至会认不出医院的老同事。可是,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条从家里通向医院的小路,这条路她和丈夫牵着手走了几十年,还会一直走下去。
在医院,常有病人问:“杨院长,下次我来复诊您还在不在这看病呀?”杨文钦总是笑着说,我现在还没资格退休,只要还能动一天,我就会帮病人看一天病。
杨文钦和扎西志玛的同学大部分都出国了,留在国内的,也不乏钟南山院士这样的知名专家。问他们回来后不后悔,他们总说,人有不同的活法,为家乡缺医少药的老百姓服务,受到大家的尊敬,这就是最大的成就感。我们完成了年少时的心愿,人生没有遗憾。